和丁寧之前所在的世界一樣,這個世界在剛進入信息時代時,隨著各種網絡文娛產業的興起,紙媒迅速衰敗,傳統文學一度凋敗到乏人問津的地步。
隨之而來的是,傳統文學創作者銳減,尤其是新生代作家,由于產業退化,難以拿出成績,拿得出手叫得出名的,寥寥無幾。
丁寧之前所在的世界,新生代文壇還有以韓寒和郭敬明為首的新概念一代支撐著,而這世界,連新概念一代都沒有,新生代作家一度青黃不接。
但在網絡文娛產業漸趨成熟后,隨著榕樹、豆苗等文學網站形成規模開始發力,傳統文學換上了網絡文學的外衣,再度復興。
進入到10年代后,網絡文學的內容早已不再局限傳統文學。
除開豆苗和榕樹等老牌網站外,網絡基因更重的幻想,徹底成了大多數網絡文學網站的主流。
而更貼近傳統文學的一些體裁作者,有些依然在老牌文學網站上發光發熱,更多的逐步向其它網絡渠道轉移。
如今,微薄、知己網、博客、自媒體等都有著作者筆耕不輟的身影,其中不乏成績驕人的名人。
像去年國內銷量第一的圖書,就是微薄作家許塾澤的短篇合集《路過》。
今年自媒體作者季乙銘的游記《瞬息萬變》,也是華新書店圖書銷售月榜前十的常客。
博客詩人西風瘦馬的《最后一次》,是近十年銷量最高的詩集。
由于網絡文學的興盛,大家對文學的熱衷,也再度復燃。
無論是詩詞散文,還是故事,甚至雜記、游記、科普文等,在網絡上都有一定的閱讀市場,點擊量甚至轉發量達百萬千萬的作品屢見不鮮,百萬千萬級粉絲的作者也不在少數。
丁寧的這首《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一發出,迅速在微薄上轉播了開來,短短一天高達近三百萬的轉發量,讓很多知道和不知道丁寧是何方神圣的人,都目瞪口呆。
丁寧自己也是張口結舌。
在轉發微薄下,看到熱門評論第五條是有12萬多個贊的“路人轉粉”,丁寧這才知道原來寫詩也能這么吸粉,而他一個千萬級粉絲的大咖寫詩,原來是件能夠轟炸大眾視線挑起很多人高潮的事。
近300萬的轉發量啊,這可比他之前的任意一條微薄轉發量都高。
此前,他轉發量最高的微薄是轉發抽簽名唱片的微薄,至今有167萬的轉發量,已經過去了大半月,而《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一天就有近300萬轉發量,他很想靜靜。
別問靜靜是誰,好好看書的都知道,靜靜是他妹妹。
有了這么一次經歷,本身是詩歌愛好者的丁寧,發現了新大陸:或許他可以時不時的在微薄里發些詩歌,調劑調劑調動調動大家伙的情緒。
本著這樣的心思,丁寧在《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走紅后的第二天,把《種子》扉頁里摘取過一小段的《門前》發上了微薄:沒想到一首小詩能讓這么多人喜歡,那我再發一首。買了我實體唱片的親們,應該都見過其中的一段。
然后,他的微薄又炸了。
“我多么希望,有一個門口。”
“早晨,陽光照在草上,我們站著,扶著自己的門扇。”
“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有門,不用開開,是我們的,就十分美好。”
“我們愛土地,我們站著,用木鞋挖著泥土,門也曬熱了。”
“我們輕輕靠著,十分美好。”
“墻后的草,不會再長大了,它只用指尖,觸了觸陽光。”
《門前》是一首樸實真摯的小詩,它有著童話般的純真色彩和意境。
在如今這個鋼筋水泥堆砌成石頭森林的年代,它讀起來,更有種返璞歸真的無瑕,讓人動容。
顧向平讀到這首詩的時候,聯想到了《在冬天陪奶奶一起曬太陽》,他對丁寧的印象,瞬間又提升了一個臺階。
在這個浮躁的社會,能夠寫出這等爛漫天真的詩歌,丁寧的才華,當真像陽光一樣洋溢于外,通透且明亮,令人驚嘆,他很欣賞。
他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想當年他也是張口就來詩歌的文藝青年,可現在別說自己寫詩了,就是讓他背詩,他也已經想不起幾首,文學素養不說倒退回小學時代,估計也就能和中學生打個平手。
而忙碌的他,除了些商業經濟和哲學思想方面的書籍,業已鮮少看其它門類的書,不說詩歌散文了,就連都是久未接觸。
反復讀了好幾遍丁寧的這首《門前》,他突然很想要捧起書房里那些幾年紋絲未動的文學著作讀上一讀。
倒不是他想要豐富下自己的文學素養,只是想回味下從前,回味下早已遠逝的時光。
恰好,今早的陽光不錯。
“今天是什么興致啊,怎么突然看起詩集來了?”
在臥室里看了會電視,覺得無聊,想找老公說說話,羅映嵐走到客廳一看,發現老公竟然捧著本書,躺在陽臺上的秋千椅上,姿態懶散愜意地看著,她大感驚奇。
走到老公跟前,翻過書背一看,發現竟然還是本詩集,她更驚奇了。
平時,他可都是嫌陽臺上吵得慌,從不在陽臺上看書的。
看詩集,更是少見。
搜索記憶,好像近些年,就沒見他看過什么詩集,今天這是吹了哪門子的邪風,忽然有了這雅興?
她先是感到奇怪,隨后聯想到了些不高興的往事,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坐。”顧向平沒注意到羅映嵐的臉色,他笑著伸出手,拉著羅映嵐在他身邊坐下。
秋千椅不大,他躺著占去了大半位置,感覺羅映嵐一坐下,這一個人躺著還蠻舒適的椅子,頓時顯得擁擠起來,挺不舒服,他干脆把羅映嵐攬入了懷里。
這語氣,這舉動,完全和顧向平平時判若兩人,深覺不對勁,羅映嵐掙扎著坐起身,一臉嚴肅地看著顧向平,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我哪有什么事瞞你?”羅映嵐這舉動,一看就是疑心病又犯了,深覺她真是莫名其妙,顧向平的興致頓時失了大半:“就早上看到首詩,覺得不錯,想要翻翻詩集,有問題么?”
“什么詩?”羅映嵐沉聲問道。
最煩羅映嵐這什么芝麻小事都要追根究底,動不動就神神叨叨疑心這疑心那的勁,顧向平不耐煩道:“和你說你又不知道。”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羅映嵐挪了挪身子,表情更嚴肅了些。
顧向平十分不悅地坐起身子,正欲回答,他的眼角余光,忽地瞥到顧兮走進了客廳,蹙著眉頭看向他和羅映嵐。
暫時不想讓顧兮知道他在關注丁寧的事,顧向平躺回了椅子中,把詩集往面前一舉,隔開羅映嵐那促狹到讓他來氣的目光,按捺著火氣道:“待會再和你說。”
羅映嵐側頭瞄了顧兮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顧向平身上:“一首詩你也要拖著不說,你這是沒瞞我?”
羅映嵐咄咄逼人的態度,讓顧向平大動肝火。
礙于顧兮在場,他沒爆發出來,只是火冒三丈地一合手中的詩集,倏然起身,走向屋內。
“干嘛啊,又吵架?”
一看爸媽的臉色架勢,就知道這兩人又吵架了,顧兮煩心不已。
自從去年出了那檔子事后,這家里三天兩頭不太平,她真是受夠了。
“問你媽,看個書也不讓人清凈,疑神疑鬼的。”顧向平大步流星地走向書房,臉色難看至極。
顧兮聞言,瞄了瞄顧向平手中拿著的書。
《窗臺集》,上世紀青年朦朧學派詩歌合集,她高中時愛不釋手的一本書。
這本書本身很尋常,但拿在她父親手中,就不尋常了。
要知道,《窗臺集》里面可是以情詩居多,主調是青年男女的互訴衷腸,而她父親這一把年紀的人,大早上地看情詩合集,不奇怪么?
難怪母親臉色那么差。
要不是她瞬間想到了丁寧,她也會以為父親又舊病復發了。
也不知道父親是不是看了丁寧的詩,才會起意看詩集,顧兮問道:“爸,你是不是看了丁寧的詩?你最近一直在關注丁寧吧?”
顧向平聞言一愕,頓足看向顧兮,問道:“你知道了?”
“嗯。”顧兮看了眼母親,故作鎮定道:“我之前在青年歌手大賽半決賽上看到你了。”
果然是在的,顧向平笑了笑,剛想說話,背后傳來羅映嵐冷冰冰的聲音:“丁寧是誰?”
他立即斂起笑容,皺眉道:“唱歌的,早上看了他寫的一首詩,覺得不錯,就想找本書看看。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神神經經的?”
羅映嵐毫不客氣地回敬道:“是誰把我弄的神神經經的,你有臉跟我發火?”
一看兩人劍拔弩張地又要吵起來,顧兮急忙道:“好了好了,別吵了,這有什么好吵的。”
要是不做賊心虛,有什么不能好好說的,非要藏著掖著。滿心不痛快,羅映嵐是真想和顧向平大吵一架。
但顧兮在場,吵架顯然不合適,她努力平復了下心氣,蹙眉問道:“丁寧男的女的?”
“男的。”顧兮答道。
男的?羅映嵐想到了什么,皺了皺眉,疑惑地看著顧兮,道:“多大了?”
“和我一樣。”母親的眼神很不對勁,顧兮頓時有些心虛。
一聽就知道羅映嵐又要開始戶口調查了,顧向平不悅地插話道:“你問這么多干嘛,知道他是男的唱歌的就行了。”
“你們倆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瞞著我?”羅映嵐頓了頓,雙目微斂,直盯著顧向平和顧兮。
顧兮一下答不上話來,顧向平很不耐煩地哼了口氣:“我最近想找個代言人,看上他了,行了吧?”
隨后,他又沖顧兮道:“你別理你媽,讓她自個鬧騰去。”
說完,他憤憤然地快步進了書房,“砰”的關上門。
“你媽怎么樣了?”
聽到開門聲,側頭看見是顧兮走了進來,顧向平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書。
被羅映嵐一鬧,他其實早就看不進去了,心里煩得很,就等著顧兮來找他。
“她看電視去了。”顧兮走到了書桌邊,低聲問道:“爸,你真要找丁寧代言么?”
顧向平扯嘴一笑:“先和我說說你和丁寧是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啊。”顧兮臉頰一紅:“就好朋友。”
“有多好?”顧向平饒有意味地笑道。
“哪有什么多好啊,就普通的男女朋友啊。”顧兮的臉色微微一黯。
“是嗎?”
“嗯。”顧兮將書桌邊緣的圓珠筆拿了起來,扔進了筆筒中。
看得出女兒的失落,顧向平暗暗嘆了口氣。
他是能看出丁寧的才華和能力的,他也打心里欣賞著丁寧。
但,丁寧從各方面看起來并不適合他家顧兮。
娛樂圈是個比商業圈還燈紅酒綠醉生夢死的圈子,其它的先不說,光是丁寧身邊簇擁著那么多女生,他就很難允許顧兮和丁寧有什么深度關系。
有些人的精彩,只能遠觀,不可近玩,心頭掠過一絲黯然,顧向平頓了頓,目光柔和地看著顧兮,輕聲道:“他不適合你。”
沒想到爸突然來這么一句,顧兮一愣,隨即眉梢一擰:“爸你想多了,我和他真沒什么關系,他和我都是學校藝術團的,彼此認識而已。”
“那就好。”顧兮的話,顧向平沒有盡信,只是這種時候沒必要糾纏個沒完,他又不是羅映嵐喜歡刨根究底,小年輕真要點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阻止的。
本來聽說爸要找丁寧代言,顧兮是帶著點小期待的心理進的書房。
可現在,只感覺書房里壓抑得慌,深怕爸再問些什么,顧兮抿了抿唇:“反正,我和他沒什么關系就對了,你不要亂想。我先出去了。”
“嗯,多陪陪你媽。”顧向平撓了撓眉尖:“代言的事,等我明天上班了,開會討論過再說。”
顧兮暗下去的心,又亮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