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形勢,戴堯最終道了歉,丁寧沒有再為難他們。
“尋夢者”已經退場,該輪到他們上了,戴堯四人連忙灰頭土臉地把樂器往臺上搬。
樂器有點多,本來現場員工都該幫忙,但經歷了這么一出后,大多數人顧及丁寧的情緒,都猶猶豫豫地干看著。
戴堯四人手忙腳亂的,又是扯著電線,又是磕磕碰碰,愣是沒人上前搭手,有些看不下去,丁寧湊到馬楚耳邊,低聲道:“去幫下忙吧。”
“嗯。”馬楚走了過去。
馬楚剛才一手撂倒人的把勢,給戴堯一行留下了心里陰影,看他走過來,戴堯四人都是心中一緊,但發現馬楚不是來尋麻煩,而是來幫忙的,戴堯心情復雜地說了聲“謝謝”。
前場不知道誰帶的頭,這邊臺上燈都還沒亮,也還沒到開場的時刻,鋪天蓋地的“滾”聲,突然響了起來。
黑色漩渦四人聞言都是心中一顫,驚懼不已。
喝倒彩的情況,他們以前也不是沒見識過,但直接喊人“滾”,聲勢還這般排山倒海,他們真是從沒遇見過,一下亂了分寸。
要知道,音樂節現場,從來都很容易失控,每年音樂節不出些大大小小的事故,那就不叫音樂節了,面對如潮“滾”聲,想起剛才幾位沖到后臺來的觀眾,完全不敢想象接下來的場面,他們膽戰心驚畏怯不已。
丁寧也是皺了皺眉。
這么點風吹草動,都能鬧出這么大陣仗,果然以后還是要注意些影響,不能太小題大做了。
知道自己要是不出面,黑色漩渦今晚肯定沒法表演,他暗吐了口氣,快步走上前臺。
此時,黑色漩渦四人頂著昏暗的燈光和震耳欲聾的“滾”聲,在硬著頭皮接電源調樂器,看到丁寧從后臺走出來,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跟著丁寧向前移動。
雖然他們心里恨導致這一切的丁寧入骨,但他們也清楚,現在這種時候,只有丁寧能化解他們的危難。
丁寧沒有看他們,徑直走到舞臺正前方的話筒前,平和道:“我是丁寧。”
整齊一致的“滾”聲,頓時戛然而停,旋即又爆發出了一陣嘈雜呼喊。
起初喊什么的都有,最后匯攏成了軍號般齊整的“我寧”、“我寧”、“我寧”。
舞臺燈光乍然亮起,丁寧微微瞇眼,繼續道:“剛剛我和黑色漩渦的幾位朋友,確實在后臺發生了點不愉快,但已經圓滿解決,請大家不要再瞎起哄。生活中哪會沒點小口角小摩擦不是,有句話叫‘不打不相識’,希望黑色漩渦的朋友不要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也希望大家把這事忘記、拋開,不要再擴大化。”
“今晚,”丁寧頓了頓:“我們都為音樂節而來。”
“那么現在!”丁寧提高了聲音,高舉起右手,食指指天,振臂高呼:“請大家享受音樂,享受今夜,嗨起來!”
說著,丁寧右臂奮力向前一揮,指向觀眾,高聲呼喊:“橘子洲頭!”
“有歌有酒!”觀眾齊聲呼應道。
收臂,再揮:“大牌云集!”
“還有小妞!”
一呼百應的場面確實爽,丁寧滿面笑容道:“很感謝大家的配合和支持,舞臺交還給黑色漩渦的朋友們,請大家掌聲歡迎。”
說完,丁寧側過身,望向黑色漩渦四人,帶頭鼓掌,觀眾們自然也是跟著鼓掌。
黑色漩渦四人很是尷尬窘迫地朝丁寧和觀眾們點頭回應。
騎虎難下,戴堯臉頰滾燙地抱著吉他走到話筒前,沖丁寧歉意道:“剛才是我們不對,對不起,請見諒。”
“沒關系,都過去了。”丁寧給了戴堯一個擁抱,一笑泯恩仇。
之于是不是真泯了,那就只有天和戴堯幾人自己知道了,反正丁寧已經沒放在心上。
“待會見。”
擁抱完,丁寧轉過身面朝觀眾,右手平伸放在右耳側,做了個再見的手勢,轉身走向后臺。
后臺,一心關注著丁寧的戴斌,笑著瞇了瞇眼,愈發欣賞丁寧。
這么些天接觸下來,丁寧給他的感覺就是有才、謙和,而現在,他領略到了丁寧的另一面,張揚、氣勢。
一個二十歲的小伙,能輕松駕馭住這么大的場子,那氣場架勢絕非尋常小年輕們可比,連他這樣的老家伙也自嘆不如。
有很多東西,都是天生注定的,在他看來,丁寧就有注定的明星范,舉手投足,氣象橫生,一呼百應。
站在后臺目睹了丁寧三言兩句化解掉怒潮并帶動起全場氣氛的所有人,都有著和戴斌相似的感覺。
現場的舞臺燈光很亮,但返身向他們走來的丁寧,似乎更璀璨。
每一個人,都仿佛能看到他日后在更大舞臺上的風光無限。
和尋夢者一樣,黑色漩渦的表演,并沒能帶動觀眾們的多少激情,搖滾搖不起氣氛來,場面看上去就顯得格外沉悶。
這時候,丁寧相信黑色漩渦幾人一定很想要他們口中所謂的“沒腦子的追星族”。
他可以肯定,哪怕他們在音樂上再固執己見,內心深處,他們希冀的一定也是萬人敬仰山呼海嘯的場面。
為什么要做音樂?
不就是想展現自己,想讓更多人聽到他們的聲音嗎。
他們做不到讓大家欣賞他們的聲音,只能說他們很失敗,又有什么資格看不起別人。
而一旦他們萬人敬仰山呼海嘯,他們之前看不起的,也正是他們自己。
錯的永遠是世界,不會是自身,向往著好的,又不屑于好的,當內心被所謂的自我捆縛,寬闊的彼岸只會越離越遠,這是執迷不悟者的悲哀。
在后臺,看著黑色漩渦的演出,丁寧想到了希臘神話里的納西索斯。
燈光照耀著他們聲嘶力竭的身影,就像水面倒映著河畔孑然而立的水仙花,孤芳自賞到死。
8點56分,黑色漩渦演出完畢,就該到丁寧上臺的時候了。
舞臺上方左右兩側的兩盞大燈剛熄滅,黑色漩渦一行人還沒來得及退場,前場再次爆發出陣陣呼喊。
“丁寧!”、“丁寧!”,如雷貫耳,低頭收拾著樂器的黑色漩渦一行人,沉默無言,黯然神傷。
這是鮮風周該有的場面么,巔峰周的那些前輩們,也無非就是如此了。
哪怕他們再不愿意承認,此刻,丁寧就是星辰,而他們是塵埃。
他們不想羨慕,卻深深羨慕著,他們還感覺到胸膛里有什么在裂開,隱隱作痛。
等黑色漩渦把東西都搬入后臺,丁寧和同伴們開始布置起舞臺,期間,臺下的吶喊聲一直沒停過。
9點03分,一切就緒,丁寧站到話筒前,打了個響指,后臺的燈光師會意,打亮所有燈光,四面八方,聚焦向丁寧,丁寧的身子,剎那燥熱起來。
他朝觀眾們揮了揮手,笑道:“湘城的朋友們,long_time_no_see,我們又見面了。”
臺下一片哄笑,丁寧靜待笑聲停歇,繼續道:“我聽說今晚有特別多喜歡我支持我的朋友來了現場,讓我聽聽你們的聲音。”
說完,丁寧雙手向前一揮,現場頓時吶喊尖叫連連,喧囂得臺前臺后的所有人,都熱血沸騰,細胞賁張。
明星的號召力,果然與眾不同!
鼓手聶子林一時興奮難掩,即興地敲了一段架子鼓,收尾的清亮镲聲一落地,再度引發尖叫聲聲。
丁寧笑著回頭看了聶子林一眼,道:“看來我們的鼓手已經躁起來了。你們呢,躁起來沒?大聲告訴我。”
“躁起來了!”全場觀眾齊聲回應。
看得出今晚確實有特別多的人前來支持他,丁寧的心里也是躁得慌,但現在他必須先忍一忍:“在演出開始前,首先必須得介紹下不辭辛勞千里迢迢跟著我一起前來湘城的樂手們。”
“鼓手,聶子林!”
全場起哄和掌聲。
“吉他手,包彥磊!”
場內分貝居高不下。
“貝斯手,鄧利民!”
又是一波起哄和掌聲。
“還有”,丁寧彎下身,拍了拍身邊放著的古箏,笑道:“大家都認識這件樂器吧,告訴我是什么?”
“古箏!”觀眾們齊聲回答。
“沒錯!”丁寧站直了身子:“待會還有位古箏老師,要壓軸出場。他姓戴,大家可以叫他戴老師。他最喜歡的事,就是聽人夸他。來,我們一起來夸夸他。我待會喊戴老師,你們就喊你最牛,我再喊戴老師,你們就喊你最棒。”
“戴老師!”丁寧振臂高呼。
“你最牛!”
“戴老師!”
“你最棒!”
站在后臺,聽著丁寧帶領著大家一呼一和,戴斌的眼睛都笑得快瞇成了一條縫,臉紅得像是一碗熱酒下肚,心情也是酣暢愉悅。
這丁寧,真是會討人喜歡。
他喜歡。
也難怪顧兮那個小妮子,明知道丁寧身邊鶯環燕繞,依然聽不進他的勸,總找各種機會旁敲側打地向他打聽丁寧這丁寧那。
換他,他也沒辦法把目光從丁寧身上移開啊。
臺上,丁寧把話筒從立竿上摘下,側過身,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擺酷地指向觀眾,邊走邊道:“《漫步》。”
吉他和尖叫,響徹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