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軒的這堂課主要是給自己洗白的,要樹立一個正面的形象,而不是完美的形象。
這種刷光環的事情適可而止就好了,太多了容易遭人嫉恨,他也不想下面的學生和教授跑上來群毆他。
在介紹了他如何走上文學道路的原因后,就把話題轉到了新文學上面。
當然,這同樣是為了給他寫的小說做辯解。
那么什么是新文學呢?
這個問題自新文學誕生之初就爭論不休,就算是現在也沒有弄清楚,各人有各人的見解。
有人說用白話文寫作就是新文學,還有人說要具有新時代精神的文學才是新文學,更有人說把舊文學推倒的是新文學。
文學研究會提倡“人的文學”,創造社推崇“革命的文學”,每個團體都有自己的文學主張,誰也說服不了誰。
“我也無法給新文學下一個準確的定義,但我認為新文學應該具有包容性,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如此才能蓬勃的發展。”林子軒講解道,“如果硬要給新文學套上一個框子,給它限定了范圍,那它就永遠只能在框子里發展,無法壯大。”
林子軒來之前做過功課,知道不拿出點真東西是不行了。
不說這¢◇長¢◇風¢◇文¢◇學,w£ww.cf△wx.n≠et些學生,光是那些教授都是學識淵博的人,僅僅顯擺自己的成績鎮不住他們。
“有人會問,這么多的文學主張我們該怎么選擇呢?到底誰說的才是對的?”林子軒提出了這個問題,接著回答道,“我的意見是既不全盤的接受,也不一概的拒絕,而是應該學會用頭腦辨別,然后吸取精華,剔除糟粕。”
這是魯訊以后一篇叫做《拿來主義》的文章中的觀點。
魯訊提出對于拿來的東西,要認真的分辨,好的東西就吸收,不好的就毀掉。
這個觀點放在什么地方都適用。
無論是對西方的思想和文化的借鑒,還是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吸取精華,剔除糟粕”都是不二的法門。
“還有人會問,我們該怎么分辨其中的精華和糟粕呢?你寫的《射雕英雄傳》,這是精華還是糟粕呢?”林子軒微笑道。
他拿自己的小說開涮,引得下面的學生發出笑聲。
這是文學研究會的觀點,一切娛樂消遣類的文學作品都是舊文學,都應該被掃除。
以前說過,一名叫做劉半儂的作家,就因為在上海寫過鴛鴦蝴蝶派的小說,后來加入新文學的隊伍,一直被人嘲笑,抬不起頭來,后來出過留學去了。
這就是新文學的排他性。
“區分精華還是糟粕,不能迷信權威,不能人云亦云。”林子軒闡述道,“青年學生要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見,不迷信,不盲從,要堅持真理。”
這是一個治學研究的態度問題。
林子軒想要給自己洗白,就要讓這些學生不受其他新文學派別的觀點所影響,只要被他一個人影響就好了。
“那么該怎么區分精華和糟粕呢?怎么知道什么才是真理呢?”林子軒拋出了自己的觀點,這是個大殺器,“我以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檢驗真理的標準是社會實踐,理論與實踐相統一,任何理論都要不斷接受實踐的檢驗。
這個觀點來自于辯證唯物主義哲學,也就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馬克思的這個觀點則來自于黑格爾的辯證法,黑格爾的辯證法起源于古希臘哲學之中。
辯證法即思辯與實證相統一的方法。
所以說,這并不是馬克思的原創,而是自古就有的哲學觀點,馬克思詳細的闡述了它。
“一部小說中可能有精華,也有糟粕,這就需要你自己親自實踐來驗證,而不是道聽途說。”林子軒強調道,“就以《射雕英雄傳》為例,這部小說要表達的思想是什么?”
他轉過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八個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這就是《射雕英雄傳》要表達的思想。”他認真說道,“這里的俠客不再是行走江湖,行俠仗義,而是為國家、為民族、為百姓而戰斗,你能說這是糟粕么?”
底下的學生議論紛紛。
他們對于舊文學,或者說是娛樂消遣類型的文學較為排斥,但并不是說沒看過這類書。
《射雕英雄傳》在報紙上連載接近一年的時間,生活在上海的人即便沒看過報紙,也聽過茶館里的說書,可以說這個故事紅遍了上海灘。
那么問題來了,如果按照文學研究會的觀點,《射雕英雄傳》屬于舊文學,是應該被丟棄的糟粕。
“先生,那《射雕英雄傳》是新文學么?”有學生略微遲疑的問了出來。
“這不是由我來界定的,而是需要你們通過實踐來驗證。”林子軒鼓舞道,“只要抱著不迷信,不盲從的態度,有自己的思想和見解,就能分辨出精華和糟粕來。”
林子軒清楚自己不能承認《射雕英雄傳》屬于新文學,那無疑是在挑戰整個新文學的團體,特別是在這個新文學和舊文學激戰的時刻。
所以,他機智的把這個問題踢給了學生們,你們要學會自己思考啊。
當然,他也知道,今天講課的內容一定會引起新文學內部的爭論,但他提出的三個觀點都是經過歷史驗證的,是能經受住時間考驗的。
第一個是新文學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第二個是要吸取精華,剔除糟粕。
第三個就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誰現在敢反對這三條,將來翻舊賬的時候恐怕是要吃苦頭的。
“最后,我有兩句話和諸位共勉,中國的知識分子應該具有‘獨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如此才能成為中國文化界的脊梁。”林子軒總結道。
這兩句話是陳寅格先生在1929年,他所作的王國唯紀念碑銘中首先提出來的,成為中國知識分子追求的學術精神與價值取向。
在大禮堂后面的副校長邵力字聽到后,覺得這兩句話很好,可以作為上海大學的校訓。
北京大學的蔡元賠提出“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作為校訓,那么這句“獨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不比北大的校訓差。
林子軒的這堂課上完了,但圍繞著新文學的爭論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