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軒站在甲板上,望著碧藍的大海,心中沒有涌現出萬丈豪情,只是覺得無聊透dǐng。
這艘郵輪環境糟糕,食物糟糕,服務糟糕,在他眼中應該給三十二個差評。
可這已經是這個時代較好的遠洋郵輪了。
沒辦法,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就要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
還好他住的是二等艙,有獨立的艙房,不用和其他人擠在一起。
三等艙是統艙,人員混雜,環境更為惡劣。
住在頭等艙的大多是有身份和地位的外國人,還有些國內的政府官員。
整艘郵輪階層分明。
郵輪上有不少中國人,大多是在歐洲的留學生。
在這個年代,歐洲才是中國留學生的首選,歐洲的文藝復興和工業革命讓留學生心中向往,美國還沒有成為超級大國,對留學生的吸引不大。
林子軒抱著好奇的心態和這些留學生交談。
他們有些人抱負遠大,憂國憂民,恨不得早日回國改變國家的現狀。
有些人則想著回國找份好差事,過自己的小日子。
還有些人就是到歐洲四處玩樂,見識一下國外的娛樂生活。
不管怎么說,他們都獲得了國外大學的文憑,成了海歸一族。
民國成立后,取消了科舉,興辦大學,注重教育,大學畢業后就有機會進入國家機關,成為公務員。
和后世一樣,留學生要比國內畢業的大學生更受到重視,更容易得到好職位。
林子軒不用考慮生計問題,卻也要為將來好好打算。
他首先要理清林家內部的情況。
林家是個大家族,在松江有自己的紗廠和染布工廠,染廠是松江紡織業的龍頭企業,生產出來的布匹在南方很有市場,甚至打進了北方市場。
所謂衣食住行,這是老百姓不可或缺的東西。
只要掌握了這些行業,不怕發不了財。
經過將近百年的發展,林氏企業不僅在紡織業發展,還通過不同方式滲透進了上海的各行各業,和上海各大家族都有聯系。
就林子軒所知,林家有意進入金融行業,成立私人銀行。
不過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煩心事,那就是兄弟姐妹不齊心,林家老太爺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關系錯綜復雜,處處勾心斗角。
可以想見,一旦老太爺有個三長兩短,必然會有一場狗血的家產爭奪戰。
在小一輩中,林子軒是長房長孫,深受老太爺的喜愛,是指定的繼承人。
這自然是好事情,可也讓林子軒成為了家中的焦diǎn。
他對管理染布廠或者開辦銀行的興趣不大,也不認為自己有商業上的才華,他覺得還是安靜的做個文豪好了。
可一旦他流露出不想繼承家業的意思,就會在林家掀起波瀾,甚至可能和家族決裂。
他不是深受新思潮鼓動的叛逆青年,以反抗家族為榮,他還想繼續當林家的大少爺,舒服的過日子,所以文豪只能成為他的副業。
那么該怎么成為文豪呢?
林子軒對國內的文學狀況做過一番了解。
自從國內提倡白話文寫作以來,各種報刊雜志上刊載的內容以政論和散文為主。
公認的第一篇白話文是1918年刊載在《新青年》上的《狂人日記》,由此拉開了白話文的序幕。
白話文也有分類,有描寫民間疾苦的,也有談論風花雪月的。
這就是嚴肅文學和通俗文學的區別。
林子軒不想寫政論,他招惹不起,也暫時沒有寫嚴肅文學的念頭,他把目標放在了通俗文學上面。
沒辦法,來自后世的他看的最多的就是通俗文學,誰讓他就是個俗人呢。
眼下的通俗文學以言情為主,寫的是都市男女的愛恨離別,在商業價值上比嚴肅文學更受到歡迎。
林子軒也不打算寫言情,他看的言情不多,武俠才是他的首選。
在民國初年還沒有出現重量級的武俠,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寫于1922年,無論在內容和結構上都很難和后世成熟的武俠體系相比。
他剛好來填補這個空白,成為新武俠的創始人,作為開山鼻祖的感覺應該很不錯。
而且他還打算把仙俠寫出來,當然不是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而是后世網絡上的仙俠,絕對會讓人耳目一新。
不過這是成名后做的事情,否則就算寫出來也沒人理會。
在美國的事情給了林子軒很大的打擊,他反思之后,決定選擇一部讓國人能夠迅速接受的打響第一炮。
他選擇的是《射雕英雄傳》。
這部在情節上沒什么讓人詬病的地方,男主角和女主角最終快活的生活在了一起。
不像小龍女和阿朱的遭遇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反正在郵輪上閑來無事,他已經開始存稿,每天寫上幾千字,回國的時候就有了十幾萬字的稿子,可以拿去發表了。
民國初年,上海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外國資本的涌入導致了報刊雜志的興盛,其中發行量最大的兩家報刊分別是《申報》和《新聞報》。
這兩家報紙是競爭對手,報紙上除了新聞報道外,也有發表和文藝類的板塊。
《申報》的副刊叫做《自由談》,《新聞報》的副刊叫做《快活林》。
林子軒的首選就是這兩家報紙,當然上海還有其他種類繁多的報紙和雜志,不過都比不上這兩家的影響力。
既然要一炮打響,就要選擇最好的平臺。
他對此信心滿滿。
國人都有一種武俠夢,從《史記》的“游俠列傳”到唐傳奇,從《水滸傳》到《三俠五義》,再到民國初年的霍元甲。
武術一代代的傳承下來,武俠夢也是如此。
林子軒窩在船艙內,伏案疾書,這個武俠夢就從他的筆下流淌了出來。
郵輪沒有遇上冰山,林子軒也沒有遇到頭等艙的名門閨秀,在一個多月后他安然回到了上海。
望著亂糟糟的碼頭,遠處隱約可見的高樓,他有些興奮,也有些惶恐。
這就是20年代的上海,這就是他要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