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和善友會,同時在南北兩面城墻上投入了主力。
跟手持竹槍的先登營炮灰不同,這一次,所有的義勇營士兵和護法佛兵,都是手持鐵刀、身穿皮甲。由于才大勝了官軍,這些精銳士兵的士氣極為高昂。小跑著沖過了投石機的打擊范圍,抵達遍地尸骸的城頭下,開始了從圍城以來力度最強的進攻。
每一架云梯下,都有專門的義軍舉著大木盾。
這個距離,光靠木盾已經無法擋住箭矢,但配合身上的皮甲,雙重防護,卻可以近乎完美的擋住弓箭。此外,寬大的木盾對于沸水、金汁之類的東西也有一定抵擋效果,大大削弱了官軍的殺傷手段。
“城守大人有令,后退者斬!”
“殺賊一人,賞十金!”
感覺到了濃烈的危險,官軍的隊長們一邊大聲喊著,一邊催促手下和民團攻擊攀爬云梯而上的賊人。
之前的先登營士兵,已經將連夜趕制的一些滾木礌石消耗光。現在,官軍只能仗著城墻的地形優勢跟義軍戰斗。至于那些戰斗力底下的民團,對付普通流民還行,面對全副武裝的義軍精銳也就只能打打下手。幫忙運燒開的沸水,合力往城頭下澆。
滲人的慘叫聲不時響起,間雜著義軍的尸體從云梯上墜落。
官軍的抵抗,并沒能壓住義軍的攻勢。身強體壯的義勇營士兵。很快就強行沖上了城墻,跟官軍廝殺了起來。
僅僅是這一次進攻,陳武就投入了整整三個義勇營大隊。這些人的裝備、武器儼然跟城頭的官軍完全一致。唯一的區別就是人人胳膊上系著黃巾。當兩方人馬廝殺到一起后,不仔細看還真區分不出來。
跟南城墻這邊比起來,善友會的攻城顯得更加猛烈。
他們的護法佛兵跟官軍廝殺的時候,嘴里往往念著彌勒佛陀和善友會的口號。只要看到嘴里念念有詞、一臉狂熱神情,保準是善友會的賊兵,直接拿刀招呼就行了。
由于被洗腦過,護法佛兵戰斗起來更加拼命。動輒采用兩敗俱傷的打法。再加上善友會一口氣投入了四百護法佛兵,幾乎派出了精銳力量的一半。立即就讓城頭上的官軍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
聯隊長莫倫必須要慶幸,自己兩天前選擇了出城接應武安的官軍。哪怕只接回來了一百多名官軍,其中還有不少身上帶傷,此刻還是幫了大忙。
若是沒有他們。面對賊人不惜代價的兩面攻城,光靠這些天下來數量已經不足四百的城防營,真是很難能守住。
然而,這次攻城,義軍和善友會是下定了決心的。
盡管在莫倫和王風兩位統領親自帶隊救場后,官軍一度爆發出了驚人的勇氣,將義軍短暫的趕下了城頭,但進攻卻仍舊沒有停止。之前投靠義軍,被陳武編成的“綠林營”。也就是隆山府各地趕來的馬匪豪強,在太平營虎視眈眈的催促下,馬不停蹄對城頭發起了沖擊。
論配合和軍紀。這些人比義軍差了很多,但戰斗力卻不弱,尤其是個人武藝。
他們的出場,很快擊潰了輪換的民團,逼得剛坐下沒休息多久的城防營官軍再度起身應戰。義軍卻趁這段時間好生休整一番,等綠林營的那些“好漢”們死傷慘重后。才二度攻上了隆山城。
體力已經近乎枯竭的官軍,面對這洶涌而來的攻勢。不得不拼了命來阻擋。
戰斗頓時變得慘烈了起來。
有皮甲的保護,義勇營的死亡數字相比于鹿山時直線下降。可就算這樣,打到現在死傷還是超過了百人。雖說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但陳武已經不準備投入更多力量硬拼了,那樣只會便宜同樣在攻城的善友會。
何況,打到這個地步,陳武也算出了足夠的力氣。
善友會那邊雖然有派徐茂典過來“協調”,說穿了就是監視義軍這邊攻城,但這位畢竟不懂兵事。陳武一直進攻的賣力,只有最后才偷偷放了一點水,徐茂典看不出來。但這種細微的變化,正面的官軍卻能感覺到。
對面的賊軍似乎沒有剛才那么咄咄逼人了!
相比于暫時還能維持的南城墻,抵抗善友會進攻的防線已經搖搖欲墜。官軍該優先穩住哪一邊,就可想而知了。
一批近兩百人的援軍,在最危機的時刻登上了城頭。
這其中,有隆山府的衙役捕快,有城內貴族、大戶的護院,甚至還有像柳豐子爵這樣的親自披甲上陣。他們或許比不過武安的官軍,但絕對比普通的民團強,保護自家產業和家人安全的決心更是十分堅定。這樣一支生力軍的加入,幾乎立刻扭轉了局勢,將善友會的護法佛兵重新趕下了城墻。
“這些人,應該就是隆山府最后的戰力了!”
得到消息的陳武,和北城墻下的王匯方,不約而同的做出了同樣的判斷。
善友會的內應之所以遲遲沒發動,等的就是他們出現。
一旦這支預備力量也投入戰斗,善友會內應再動手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第一天的全力攻城,最終以官軍的勉強守下而停歇。
看到城下的本陣鳴金收兵,賊人潮水般從城頭上退出,所有的官軍都長出了一口氣。很多人已經疲憊到無力支撐身體,一屁股坐到了城墻邊上,大口的穿著粗氣,渾然顧不上周圍的同袍尸體和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盡管艱難的守住了城,這些人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喜悅,只有深深的疲憊。
誰都知道。賊人的進攻還會持續,今天只是一個開始!
夜幕不知不覺間出現,給這灼熱的天氣帶來了一絲涼意。城守府中。眼窩凹下去的張啟升正在絞盡腦汁,跟心腹們商議如何應對明天的攻城。而黑暗中,善友會潛伏在城內的人也活動了起來,密謀著第二天要發動的大事。
也是在同一個夜晚,武安第二警備旅團在夏陽谷慘遭伏擊、以致近乎全滅的消息,傳進了郡城武安。
正在跟寵妾打葉子牌的總督錢伯明,被急報從胭脂堆中叫了出來。由于他吩咐過在內宅的時候輕易不要過來打擾。再加上又是晚上,錢伯明的心里是有點不滿的。可聽了急報的消息后。他身體猛的一搖晃,先前那點惱火早已經拋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因為過度驚訝,他的聲音幾乎都變調了。
“回總督大人。趕回來報信的士兵就在外面,您要不要親…”
侍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錢伯明一把推開。焦急之下,素來講究風度的錢伯明連衣服都顧不上換了,一步快過一步的朝外面趕去,到最后干脆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風燈的火光緣故,侍從總感覺錢伯明的臉色白的嚇人。
他不敢多言,一路小跑著追上了錢伯明,帶路來到了總督府前院的客廳。
在這里。錢伯明看到了風塵仆仆、狼狽至極的胡偉德。
因為見過幾次錢伯明,正對著桌上茶點狼吞虎咽的他趕緊囫圇吞下,起身敬禮。由于動咽得太倉促。胡偉德差點沒被點心噎住,劇烈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氣來。
錢伯明心知這人必定是餓急了,不然不會如此失態。放到平時,他多半會溫言安慰,以收買軍心。但得知了第二警備旅團的大事,他實在是沒了那個心情。干脆的問道:“夏陽谷到底發生了什么?”
“總督大人,事情是這樣…”
胡偉德從賊人破壞了安平三橋、又燒了沿岸船只說起;包括期間隆山府信使告急、官軍拋下輜重、繞路后輕裝前進、自己奉命留下看守;最后就是幾天后。一聯隊的聯隊長派出的人返回留守點,并帶來了夏陽谷的消息。
得知夏陽谷的變故,大驚的胡偉德直接騎了運糧的騾子,跟兩人連夜趕了回來,路上還強征了一家商會的馬。只可惜,兩名同行的官軍身體蹦到了極限。其中一人在路上就暴病而亡,另外一人也因為中暑,進入武安后就暈過去了。
這才出現了胡偉德孤身來總督府告急的一幕。
“第二警備旅團的三個聯隊,包括六百騎兵,全滅!”
這個噩耗,如同晴天霹靂,把錢伯明打的呆立當場。
那可是整整三千六百人的官軍啊!
整個武安,也不過只有兩個警備旅團,外加一個輕騎兵聯隊而已。
該死的丁自明,他是干什么吃的?這么明顯的誘敵輕進的計策,居然也會上當!還有那林安略,枉他平日里自詡聰明,還是八大門閥的人,結果還不是一樣中了反賊的詭計?
該死!該死!
一時間,錢伯明幾乎被這個壞消息氣瘋了。
在郡城武安上任幾年,好不容易才在林家的壓力下打開了一點局面,又逐漸掌握了一部分軍力。結果就因為一伙反賊,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要命的事情還遠不止這些!
從最初的氣急敗壞稍稍緩過來后,他意識到自己首先要面臨的就是林家的壓力。
林安略到底有沒有死?
胡偉德不知道,被封在谷外的一聯隊官軍也不知道。盡管心里恨不得那家伙被燒成灰,但錢伯明知道,如果林安略真的死了,林家必然會半遷怒、半借題發揮,這對他在太平郡的統治很不利。
還有就是,沒了第二警備旅團,他錢伯明拿什么去繼續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