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房間。
木杉甚至都記不得自己究竟在這里待了多久。
反正也無所謂了,他心底的希望早已殆盡。
自己只是個小人物,牽涉進了大事里,還有什么可想的?
今天又有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木杉還是如往常一樣,默默的坐在書桌上,抬頭望著窗外那明媚的光。
剛開始,他眼里總是波動難平,但現在,他卻只是平靜的看著,一片空洞。
也不知道是幾點,門口傳來腳步聲,隨即門被打開。
木杉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反正讓他干什么,他也反抗不了。
“木杉,你可以走了!”
一道聲音傳來。
木杉默默的站起身來,轉身,伸出雙手面向警員,一言不。
他的舉動,似令場面稍稍沉寂。
門口站了好幾個警員對視,他們釋放過不少人,可這副反應的著實不多。
其中一個清咳一聲,拿著手中的文件上前,放在木杉的書桌上道:“簽完字,你就可以回家了!”
木杉默然,依然伸著手。
好一會,他似乎才反應過來,抬起頭看向一眾警員:“不用戴手銬?”
他的聲音似有些意外。
場面還是不可避免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幾個臉色有些嚴峻起來,該不會他真的出了問題吧。
“要不要找個心理醫生…”其中一個警察輕聲對身邊人道。
看這情況,木杉似乎精神上真的不對了。
現在的形勢,若木杉真的在這里出了問題,那真的可以嚇死人。
不過還好,木杉突然眼神微頓,扭頭看向站在書桌前的警員:“你剛才說什么?”
來的幾人心中驟然一松,還好,還好!
其中一個和顏悅色道:“木杉,你的問題調查清楚了,在這份文件上簽字,簽完字你就可以回家了!”
簽字?
可以回家了?
木杉眼神挪動到桌上的文件上,并沒有多看就無聲的再次坐了下來,他眼神甚至一絲興奮的波動都沒有,就已經低下頭毫不猶豫的低沉道:“我不走!”
不走?
局面尷尬。
“是這樣,我們已經通知了你的律師過來,你看看這是結案文件,有你律師的簽名,你補上簽名就可以走了。”很快,便有人明白他的顧慮,有些尷尬,但卻不得不開口解釋道。
“我的律師?人呢?”木杉再次抬起頭來,眼里出現一抹意外。
“他進不來這里,如果你要見他,我們可以送你過去!”有人笑道。
連這里都進不來,律師能有何用?
木杉臉色再次沉寂下來,不再多想,搖頭道:“不用了!”
“快簽字吧!”有人將鋼筆遞給他。
然而,木杉卻依然搖頭:“我不走!”
“你先看看文件,有什么意見,咱們再談,行吧!”
木杉看著遞到面前的文件,最終還是接了過來。
還是那句話,反正反抗不了。
時間安靜的過。
一個要被釋放的嫌疑犯,卻絲毫不著急去獲取那心中向往到了極點的自由。
他堅定的搖頭說不愿走。
這何其諷刺,又何其悲哀。
木杉眼神平靜的一頁頁翻過手中的文件。
關于之前的斗毆以及殺人案件,都已調查清楚,厚厚的文件頁上詳細講述了此案的調查經過,以及結論陳詞。
最終確定,他并未主動涉案,依法不予追究。
但他身上還是有案子的,即主動攻擊鄭克橋的那一拳,考慮此案影響惡劣,但并未造成嚴重后果,警方依法對他處以四個月零一天的刑事拘留,撤銷起訴!
很銘心啊了,從文件上看,這對他是極度有利的。
如果一切都是正常程序的話,那么今天,便正是自己釋放的日期。
毫無疑問,這是應該興奮的事。
但木杉卻仿佛是看著別人的故事一般,絲毫動容都沒有。
當看完,他將文件放在書桌上,再次沉默下來。
“看清楚了吧,案子已經調查清楚了,如果你沒什么意見的話,現在可以簽字,我們會安排車送你離開。”有人再次說道,鋼筆也又一次遞到他面前。
“不用麻煩了,我不簽,我也不走!”木杉的聲音還是那么單薄,他已被關在這里,哪里還能有外面的鏗鏘有力。
他唯一還有的便是還能說出自己的意見,當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見有沒有用。
但即便被強制,他也絕對不會配合,會用盡他全身力氣,去做可能沒有絲毫用處的反抗。
磨磨蹭蹭間,時間過去了好久。
無論是苦勸還是講道理,抑或是威嚴還是誠懇,都無法打動木杉那顆早已受驚的心。
簽字就能回家?
木杉嘴角一抹諷刺的笑,他多么希望真的是這樣,但他所經歷的那一切難道都是虛幻的嗎?
這一紙文件,何來力度。
多次審問中,多少次各種問話手段,他早已明白一點,能不說就不說,能不做就不做。
“木杉,今天已到了你拘留期限,簽完字你就可以走了,否則你抗拒執法,這份文件將會被收回,重新追究責任!”終于還是耐心磨盡。
要明白,日期已經定下,那么木杉就必須在今天送出去,否則也是涉法,多關一天都是要負責任的。
木杉充耳不聞,他偏頭看著窗口的陽光,靜默無聲。
靜待他們任何動作。
可是,哪還有人敢對他有什么動作?
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形,可警員卻是知道的,沒有人再會對他使用強制措施。
若過激之下,再出什么事…
“如果你對調查過程中有什么不滿,可以向我們提出申訴…”警員臉上不好看。
“不必再說,除非讓我見到云先生,否則我不會走!”木杉開口,聲音沉寂。
他態度實在太過堅定。
不滿?
他有半點滿意嗎?
如待宰的羔羊,連釋放文件他都不敢簽,何談什么申訴?
不過從他的話里可以聽出來,直到如今,他心里依舊還是有著期望的,他唯一的期望仍然在云易身上,即便他因為云易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卻依然信任云易,這很不簡單。
“你可以走了!”然而,就在這僵持中,卻是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打破了局面。
警員微微一頓看向門口。
而一直始終保持平靜的木杉,在聽到這句話后,也是陡然抬起頭來,愕然的看向門口那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黑衣人。
他眼中終于出現了波動,有激動,興奮,還有不可置信:“你…我真的可以走了?”
他想問太多東西。
但最后卻只是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
黑衣人站在了門口,臉色依然是一直以來的不茍言笑,并沒有多做解釋,那雙讓人一看便知其中堅定的眼睛靜靜的看著木杉,輕輕點頭:“此案已水落石出,簽完字,我送你出門!”
他的話語簡單,說完,便讓開門口。
木杉終于忍不住站起了身,他身軀開始有了顫抖,望著黑衣人嘴唇張合不定。
天知道他受傷到底有多深,直到如今面對釋放文件,他都不敢相信。
他孤獨的在這兒,根本沒有可信之人。
而或許老天開眼,有一個能讓他在心底有著些許信任的人在。
只是激動過后,他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他低下頭望著文件,以及警員送過來的鋼筆,好一會,才又抬起頭來望向門口,有一句話他已經埋藏心底許久,此刻急需得到保證:“你是一直在保護我?”
這話他很久就想問了,但一直以來都無機會。
實際上,今天也依然不是時候,警員還在場!
但他真的需要這個保證。
可門口男子回頭看向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并沒語具體回應。
只是很鎮定的道:“我保護每一個合法公民!”
很簡單樸實的語言,卻讓木杉不知作何回應。
似有些諷刺。
他在經歷了這一系列的事之后,有一個人告訴他,他在維護公正…
木杉深吸口氣,他接過了鋼筆,在文件上簽字。
冰冷的通道,他在黑衣男子身后前行。
直到此刻,木杉才真正知道自己究竟被關在哪里。
戒備森嚴,莊嚴的令人敬畏。
當再見到陽光的一剎那,他如云易一般,快走幾步,越過黑衣男子身前,抬頭深深看向那刺眼的光芒,呼吸著這自由的空氣,感受著這一輩子從未有過的難得。
男兒有淚不輕彈,木杉卻無法抑制心緒的奔涌。
不知是喜是悲!
“你安全了!”黑衣人站住了腳,沒有在陽光下露面,聲音在他背后響起。
木杉回頭看著那黑衣人,和他說出了第二句話:“你認識云先生!”
這一句話是肯定的語氣。
黑衣人向他敬禮道:“不認識!”
說完,他轉身消失在木杉的眼前。
木杉沉默良久,最終轉身,有一句話在嘴角輕輕呢喃:“你認識!”
最后時刻,他簽了字。
因為他思緒良久,最終還是確認,這黑衣人身上有些氣質,他似曾相似。
那是云總的影子。
他不知道黑衣人為什么否認,因為他不知道黑衣人并沒有說謊,他并不認識云先生,他只認識白狼。
他走了,木杉又被人引領者上車,離開這四個月來經歷太多的地方。
他已經不怕了,黑衣人離開,反而說明了自己已經安全了。
“木總!”
“木杉!”
兩道聲音在他下沉后,從不遠處傳來。
木杉回望。
那是他的律師,以及那魂牽夢縈的妻子。
木杉眼圈不可抑制的紅,張開雙臂,抱住了早已淚眼模糊沖向自己的莊燕。
“不怕,不怕,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