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工作人員看到景田有些詫異,早上景田還扎著馬尾,看上去像可愛的鄰家女孩,但現在馬尾給剪掉了,變成了BOBO頭,像個小男生。
景田走到來到張然身邊,討好似的問道:“師父,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
“生氣?我為什么要生氣?我生氣的是你竟然沒滾蛋,居然又跑回來了!”張然掃了景田一眼,詫異地道,“嗯,你怎么把頭發剪了?”
景田笑嘻嘻地道:“師父,我這是削發明志,從頭再來!”
張然冷冷地道:“削發明志?那你怎么不剪成光頭啊?”
“我是女生耶,剪成光頭怎么見人啊?我是削發明志,又不是出家為尼!”景田突然笑了起來,“師父,要是你收我做徒弟,你讓我剪光頭就剪光頭!”
張然淡淡地道:“我不收徒弟,更沒有興趣收你做徒弟!”
景田仰著頭,大義凜然的道:“師父,我知道你是在考驗我,只有通過了你的考驗才能成為你的徒弟。我一定會向你證明我的信心、決心和勇氣的,我一定會成為好演員的!”
張然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冷冷地道:“我對你的信心、決心和勇氣毫無興趣。沒人能夠讓你成為一個好演員,唯有你自己才能做到。其實想成為好演員很簡單,就是拿你的命去拼。如果你有這種覺悟,那你一定能成為好演員!別廢話了!你還演不演?不演就趕緊滾!”
“師父,你又罵人了,但我不會生氣的,因為我知道這是對我的考驗!”景田沖張然做了個鬼臉,轉頭對等在一邊的武行道,“武行哥哥,實在對不起,這個是我的戲,我來晚了,還是我來演吧!”
武行自然不會說什么,這又不是什么露臉的鏡頭,由景田來演,他也落得了個輕松。
張然沒有理景田,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回到指揮中心,端起了茶杯慢悠悠的喝起來。
十分鐘后,副導演過來通知張然,拍攝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好,可以正式拍攝了。張然當即拿起步話機,開始喊口令。
景田深吸一口氣,用心表演起來。
但遺憾是景田的表演依然沒有過,只聽張然大聲罵道:“景田,你搞什么鬼!這么簡單的動作你都做不好,你還能做什么?各部門準備一下,這個鏡頭重拍。”
整個片場一片哀嘆聲,都已經十一遍了,還是不行啊!不過劇組工作人員都是專業人士,盡管心里有點不爽,但張然說要重拍,他們還是專心致志的為重拍做其準備工作來。
景田知道自己拖累大家了,先拿出辣條收買自己的兩位搭檔,又給煙火組在內的工作人員鞠躬道歉,然后拜托幾個武行和她到一邊去做練習,將她一次次拉到空中,一次次做翻滾和落地的動作。
“開機!打板!開始!”
監視器里,景田和兩個男演員向前全速奔跑,身后的炸點一個接一個爆炸,塵土漫天飛揚。轟隆的一聲,景田腳邊的炸點爆炸了。與此同時,幾個武行拉著威亞迅速往后退,將景田拉到半空中。景田十分冷靜,在空中轉了一圈,就像一只迅捷的豹子,穩穩落在了地上。
監視器后張然終于有了笑容,動作做得很漂亮,應該沒問題了。
很快攝影機拍攝的畫面被調了出來,確實沒什么問題,動作完成得很漂亮,張然又問了問特效組動作捕捉的情況,也沒有問題。
這時,張然拿起步話機喊道:“很好,這個鏡頭過了!”
整個劇組一陣歡騰,這么一個簡單的鏡頭竟然拍了四天,真不容易啊!
景田長舒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不想動彈了,她覺得自己全身地力氣都耗盡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她想笑一笑,可臉上的肌肉都不聽她的使喚了。
從昨天下午開始,每次重拍的間隙,她都會拉著武行陪自己練習,在這一天多的時間里,她將這個動作做了上百遍,真的累壞了。
助理見景田跟一灘泥似的躺在椅子上,非常心疼,趕緊從包里取出一包辣條,撕開袋子,遞到景田前面:“吃點辣條吧!”
聞到辣條的香味,景田跟打了雞血似的,竟然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從助理手中抓過辣條,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辣條真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景田繼續留在《未來啟示錄》劇組當群眾演員,演的都是最累最難的戲;而張然對她的態度一點都沒有變,冷言冷語,冷嘲熱諷,總之沒給景田一點好臉色。不過景田一點都不生氣,整天樂呵呵的,因為白靈對她說過,張老師罵你說明他覺得你有天分有潛力,他要是覺得你朽木不可雕也,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一個星期之后,張然突然接到了張一謀的電話,說要過來探班,要向張然學習學習。張然自然表示歡迎了,并派景田去接張一謀。景田也是長安人,跟張一謀是老鄉,派她去最合適。
景田在酒店接到張一謀后,直接帶著他來到了片場,沿途的中國工作人員見到張一謀都不住向他問好;而趙飛看到張一謀,更是走過來,笑著給他來了個擁抱。他們是北電78級攝影系的同班同學,又是長安老鄉,還合作過《大紅燈籠高高掛》,關系非同一般。
跟趙飛聊了幾句,張一謀就在景田的帶領下,來到了劇組的指揮中心。
張然看到張一謀進來,趕緊迎了上去,跟張一謀握了握手,又把劇組的主創向張一謀介紹了一番,然后帶著張一謀參觀自己的指揮中心,告訴他哪個是導演的監視器,哪個是動作導演的位置,哪個是動作捕捉系統。
在很多人眼中張一謀是個土老帽導演,只能拍農村題材。但事實上并非如此,張一謀可以說是國內的導演中最重視新技術的導演之一。上一世DIT、數字高清攝影這些都是張一謀最先在國內使用,然后才在國內慢慢推開的。張一謀聽過動作捕捉技術,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此十分好奇,就詳細的詢問了起來,這東西是什么原理,能夠帶來什么效果。
張然見張一謀對動作捕捉如此感興趣,就把約翰諾爾叫了過來,讓他給張一謀講解。不過約翰諾爾講得比較專業,張一謀英語水準又不怎么樣,張然只好做起翻譯來,并時不時結合自己對動作捕捉的認識進行一些補充。
正聊得高興,副導演過來通知張然可以正式開拍了。張然就笑著對張一謀,道:“老謀,馬上開拍了,跟我一起看看吧,也順道指點指點!”
張一謀笑著擺手道:“誰能指點你啊?我今天是過來學習的。”
來到監視器后面坐下后,張然拿著步話機發出了開拍的指令,而張一謀坐在他的旁邊,饒有興趣的看著監視器中馬特達蒙的表演。
這個鏡頭拍攝的是機器人攻入小鎮之后,子彈打光的馬特達蒙,穿著外骨骼裝甲與機器人進行肉搏的一場戲;而與馬特達蒙進行搏斗的自然是景田了。
張一謀看著監視器心里有些詫異,景田不是說張然哭著喊著要收她做徒弟嘛,那張然應該很看重她才對啊,怎么讓她演這種挨打的角色?被馬特達蒙摔來甩去,跟人肉沙包似的。他笑著問道:“你不是說有徒弟之后心特別累,再也不收徒弟了嘛,怎么又收了一個?”
張然笑著解釋道:“景田不是我徒弟,她只是自稱是我徒弟!”
張一謀這才知道自己讓被景田給忽悠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景田要真是招搖撞騙的騙子,張然怎么不趕她走啊?張然既是制片人又是導演,真要趕她走,她怎么可能留下。不過張一謀覺得這是人家師徒之間的事,自己這個外人也不好多問,就沒有再說。
時間飛逝,到下午五點今天的拍攝任務就全部完成了,張然當即宣布收工,然后帶著張一謀回到了駐地。他知道張一謀是想看看自己的戰爭戲,而他也希望張一謀給自己提提建議,就帶著張一謀來到酒店的會議室,讓工作人員播放已經開始制作的電影片段。
電影開篇是一個從空中俯拍的鏡頭,四周是朵朵白云,底下是煙霧繚繞的原野,緊接著,鏡頭向地面慢慢推去,張一謀看到一群群像鳥兒似的東西在空中飛行。隨著鏡頭拉近,張一謀才發現,那是一群無人機。
轟的一聲,一架無人機被擊中,化為一團焰火在空中消失。緊接著是一連串的爆炸聲,好幾架無人機被擊中,在空中化為一個個火團。其他人的無人機立刻展開了反擊,噴出了一枚枚帶著尾翼的火箭彈。鏡頭穿著無人機群,繼續向地面推去,張一謀這才看清楚地面的詳情,人類和機器人軍隊正在進行大戰,整個戰場籠罩在火光和煙霧中。
接下的鏡頭讓張一謀簡直說不出話來,這是一個大遠景的平移鏡頭,整個鏡頭從戰場的右邊慢慢向左邊橫移,畫面之中,雙方士兵在坦克和裝甲車的掩護下,發起有條不紊的進攻。在他們進攻的過程中,不斷有坦克和裝甲車被打爆,不斷有人炸彈撕成碎片。但不管是人,還是機器人都無所畏懼,都在拼命發動進攻。與此同時,空中的無人機像鳥群一樣拋下一枚枚火箭彈,噴著烈焰,重重的砸在人群中,砸在坦克和裝甲車上,發出驚天爆炸,在戰場上騰起一股股巨大的煙柱,整個戰場就像一架一臺散發著刺鼻血腥味的巨型絞肉機。
張一謀知道愛爾蘭方面只給張然提供了幾百人的部隊,但現在看鏡頭,簡直是像萬人的部隊在決戰,他知道這肯定是通過特效做的,但畫面真的超級真實,整部電影通過史詩級的宏大場面,將人類與機器人之間的生死大戰以最慘烈的方式呈現在了觀眾面前。
最讓張一謀震驚的不是特效,而是這個鏡頭的運鏡頭方式,它不是簡單的平移鏡頭,不是從右邊平移到左邊就完了,在鏡頭移到左邊之后它又重新移回到右邊;然后再次平移到左邊,又再平移回來,跟拉鋸似的。
直到這個將近兩分的長鏡頭結束,張一謀才發出一聲驚呼:“哎喲,這是邦達爾丘克的拉鋸式平移長鏡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