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丹坐了半個時,告辭離開,她前腳剛走,病房的門就又被人推開。
“張然,婧初!”于飛鴻抱著一束花,來到張婧初病床邊,問道,“婧初,你怎么回事?什么病啊?要不要緊?”
張婧初見于飛鴻來了,要起來招呼自己的閨蜜。
于飛鴻趕緊把花束放在一旁,按住張婧初道:“別起來了,趕緊坐著!”
張然解釋道:“婧初是癔癥性失語,就是說不出話來了。主要是心理問題,治療幾天就可以恢復,不要緊的!”
于飛鴻知道張婧初為了演好小于這個角色,最近幾個月都堅持不說話,就道:“心理問題,不會是入戲太深導致的吧?”
張然點頭道:“就是入戲太深,她對自己施加了太多的心理暗示,結果就說不出話來了。”
于飛鴻演了十年多年的戲,對入戲出戲很有經驗,聽到張婧初入戲太深說不出話來,就道:“入戲太深其實挺好解決的,再找兩個人,大家一起打麻將吧,打麻將能夠幫人出戲,我演戲的時候,要是情緒受影響,打幾圈麻將就好了!”
演員不同,性格不同,出戲的快慢也不同。比如張國榮出戲極快,而梁朝偉就要慢一些。不過梁朝偉的慢只是相對的,并不是動不動就出不了戲,當年梁朝偉上午在《東成西就》里演歐陽鋒,下午《東邪西毒》里演盲劍客,人物性格反差極大,如果真出了戲,那他早瘋了。
演員入戲其實就是一種自我催眠,是在清醒狀態的自我催眠。真正的催眠,如果催眠師設定響指為清醒暗示,那么被催眠后,打個響指被催眠者就可以清醒過來。成熟的演員會有類似的清醒暗示,尤其是出戲慢的演員,往往會找到某種方法來幫自己出戲。
梁朝偉的清醒提示是劉嘉玲,劉嘉玲爽朗的性格可以把他拉回生活里,有時候梁朝偉拍戲,劉嘉玲會到片場,就是為了幫他出戲;段奕宏也是出戲比較慢的演員,他的方法是帶著小電鍋去駐地,下了戲,喝一碗自己煲的湯,心情一下就輕松了。
麻將確實是能夠幫演員出戲的道具,因為麻將足夠生活化,生活氣特別濃,而且足夠熱鬧,對經常打麻將的演員來說,是一種能夠幫自己很好出戲的道具。
不過張然拒絕了于飛鴻的建議:“婧初平常不打麻將,現在就算讓她打麻將效果也有限,而且這里是醫院,打麻將也不合適。”張然看著于飛鴻笑道:“你也太喜歡打麻將了,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我們麻省的呢!”
于飛鴻好奇地道:“你不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嘛,怎么變麻省的了!”
張然笑著解釋道:“我們西川人特愛打麻將,所以自稱麻省人,西川有所理工學院,所以被稱為麻省理工學院!”
于飛鴻哈哈笑道:“沒聽說你會打麻將啊!”她壓低聲音道:“那我們什么時候約起,再把陳道名拉出來,我們聯手贏他一次!”
張然笑著擺手:“我不打麻將,而且就你那麻將水平,跟你聯手也是一個輸啊。”
于飛鴻就怒了:“張然,我跟你說!你可以懷疑我的演技,但不能懷疑我打麻將的水平!”
張然正要開口說話,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打麻將得水平難道不值得懷疑嗎?”
眾人回頭一看,竟然是陳道名,都笑了起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陳道名知道張婧初的病情后,說了個跟于飛鴻一樣的建議:“打麻將啊,打麻將的時候人是很投入的,什么的都拋開了,只有你最真實的性格!”
這個下午,有很多人到醫院來探望張婧初,病房里進進出出的明星不斷。病房的護士特別開心,就這一個下午,她就收集到了幾十位明星的簽名。
接下來的幾天,張然每天早上陪張婧初一陣,然后開車到公司為電影作剪輯。下午下班的時候,他又開車到醫院,跟張婧初一起吃晚飯,然后陪她說話,一直待到晚上十點才回家。
《一個人張燈結彩》試驗性比較強,而且試驗的東西難度極高,涉及到多種元素和蒙太奇的使用,每個鏡頭里的內容極多,需要通盤考慮,盡管有故事板,但剪輯師未必能夠完全領會張然的意圖,也很難完美的呈現張然想要呈現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剪輯工作只能由張然自己來做。
即使是張然親自做剪輯,他也無法向以往那樣,三下五除二,嘁哩喀嚓的剪完,這次每剪一個鏡頭他都會反復斟酌,這是自己想要的嗎?是否有更好的表達方式?
到現在張然剪了一周,剪出的鏡頭還不到十分之一,而他已經挑出了三場戲,決定要重拍,等到整部戲剪完,只怕重拍的戲會乘以十。以前張然在心里挺鄙視王家衛的拍攝方式,覺得他太亂來,沒想現在自己也要王家衛一回。
在這一周里,醫生為張婧初采取了多種治療手段,暗示治療,針灸治療,甚至是催眠療法,但都沒能起到效果,張婧初始終無法正常說話。
醫生告訴張然,張婧初應該是有什么心結,如果不把心結打開,治起來會比較麻煩。
張然問過于飛鴻和張婧心,她們都不知道張婧初有什么心結;他也問過張婧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而張婧初的回答是沒有;張然覺得張婧初的心結可能不是那種明顯的心結,而是她心中的某種隱憂,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這天下午,張然回到病房時,張婧初正跟王珞丹、于飛鴻玩打撲克貼紙條,輸家就在臉上貼一張紙條,到最后看誰臉上的紙條多。
張婧初牌技不好,輸得一塌糊涂,臉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紙條;王珞丹也貼了不少,半張臉都遮住了;于飛鴻在陳道名面前是菜鳥,但在張婧初她們這種菜鳥面前,就是賭神級別的,只是在下巴上貼了寥寥三四根。
看到張婧初那滑稽的樣子,張然忍禁不禁,手指在空中亂劃,口中念念有詞,對著張婧初一指,叫道:“妖怪!給我定!”
張婧初橫了張然一眼,把撲克放下,比劃道:“討厭!”
張然咳嗽一聲道:“丹丹,飛鴻,你們也太過分了!竟然這么欺負我媳婦兒,簡直是嬸可忍,叔不可忍!”他在張婧初身邊坐下,拿起她的撲克道:“媳婦兒,我來幫你打兩把,看為夫殺得他們片甲不留,給你報仇!”
張婧初笑著點點頭,把自己臉上的紙條取下來,往張然貼,很快就給他貼得滿臉都是。
張婧初打撲克很菜,張然則是打得爛,屬于水平極低的那種,一開打就連輸三局,被王珞丹貼三根紙條,他郁悶地道:“丹丹,你這個不肖之徒,竟然這么對老師,讓我贏一把會死啊!”
王珞丹哈哈笑道:“張老師,這叫賭場無父子,牌場無老師!”
張然怒道:“你這個不肖之徒,你給我記著!”
打到九點,王珞丹和于飛鴻喜笑顏開的離開了,張然臉上被她們貼滿了字條,能夠虐張然一番,她們極有成就感。
張然沒有走,像往常那樣,坐在病床上,跟張婧初面對面的聊天。
快十點的時候,張然準備離開。他剛起身,張婧初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他回過頭,發現張婧初的身子有些瑟縮,問道:“怎么了?”
張婧初看著張然,神情顯得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比劃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張然點頭道:“什么問題?”
張婧初盯著張然看了好幾秒鐘,淚水突然洶涌而出,比劃著問道:“如果我再也不會說話,真的變成啞巴,你還會要我嗎?”
“說什么傻話,你不會說話只是癔癥,是心理問題,你…”張然怔了怔,不明白張婧初怎么會問這種問題,柔聲安慰道。
“你回答我!”張婧初打斷了張然的話,盯著他的眼睛,像個任性的小女孩。
張然看著張婧初那不安而又緊張的眼睛,突然明白她的心結是什么了,然后一切都明白了,他伸手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真夠笨的,怎么沒早想到!
張婧初的心理問題是沒有安全感!
張然事業太成功了,不但是知名大導演,而且特別有錢,是中國首富。如果張然在其他圈子可能好點,但娛樂圈漂亮女孩太多,誘惑實在太多了。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張婧初對張然是有信心的,但經過劉一菲那件事后,她心里就有些不安了。
張然不喜歡劉一菲那種幼稚的小姑娘,他們之間沒有什么,但萬一某天張然遇到一個各方面都特別優秀,又是他喜歡類型的女生,自己還能夠守住這份愛情嗎?
這種不安就像一顆種子埋在張婧初的心中,慢慢生根發芽。不過張婧初不像其他那些沒有安全感的女人那樣,經常無理取鬧,想要引起戀人的注意,她想的是讓自己變得更優秀,讓自己能夠配得上張然,所以,她不但拼命演戲,還想要做導演。
作為一個演了十年戲的演員,張婧初知道完全放開內心,不做任何防御,讓自己內心與角色融合的危險性,但為了讓角色更逼真,她還是這么做了,這最終導致她患上了癔癥性失語。
張婧初見張然怔怔出神,拉著他的胳膊搖了搖,布滿淚痕的臉上一片認真:“為什么不說話?”
張然輕輕嘆了口氣,我對她的關心太少了!他伸手緊緊地抱住張婧初,在她耳朵邊道:“我在生氣,真的特別生氣,簡直太生氣了!你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我一直以為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可沒想到你竟然不相信我!”張然松開張婧初,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凝視著她的眼睛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不管你是變成啞巴,還是別的,我都不會放棄你的!”
張婧初聽到這話心頭一寬,笑了笑,隨即淚如雨下。
張然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裝作生氣的樣子,道:“以后不準胡思亂想,要是再問這種傻問題,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明白嗎?”
張婧初“嗯”了聲,扎進張然的懷里,靠在他的胸口嗚嗚哭起來。
張然輕輕拍拍她的后背,輕聲安慰著:“你要相信,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