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和書生他們都悟出自己的道離開了,你呢,霍兄?”
吳弼抬頭看著緩緩消失的那兩道流光,緩緩道,“事已至此,你還是要執著于那墓室不放嗎?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勸你不如…”
霍司廉怒目而視,打斷道:“與你何干?!”
好氣吼!
不是因為那一句“執著”,而是因為那個“道”字。
神獸門弟子,畢生修為都與獸寵休戚相關。別的門派需要打坐、煉氣、吃藥,練完肉身練神念,練完神念練本命物,練完本命物練元神,練完元神度雷劫,度完雷劫煉神通,悟天道…總之,一切都是以“人”文本。
但神獸門不是的,他們是以獸為本。
用時下流行的一句話來說:獸才是本體,人只是掛件。
只要獸寵強大了,主人的修為就會水漲船高,屆時人獸合一,就可以發揮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實力——算是走了捷徑,畢竟人類修煉是要從零開始,而妖獸,天生強大的存在簡直不知凡幾。若是機緣到了,與一頭地階神獸結締盟約,馬上就可以走上人生巔峰,美滋滋。
總而言之,說一千道一萬,先天靈藥也好,墓室也好,最終都是為了突破境界。
但問題是…
真火道人和齊思賢,他們一個是天生離火之體,一個是不走尋常路的圣子浩然氣,如今都已經突破、或者是找到突破的路徑了,當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啊,反正怎么也不會虧。可是自己呢?自己什么都不是啊!
就連胯下的吞金重豹,也是死去的師尊臨終前“過繼”的。當年自己三重的時候,它是八階,自己五重的時候,它是八階,如今三十年過去,自己都已經九重了,它還是八階,這…這能比嗎?
當然了,這些話霍司廉是不可能說出口的。他只是默默說了一句:“修煉本就逆水行舟,若無貫徹本心的意志,還修什么練?不如回家放牛。”
嗯,是的,在踏入修煉界之前,霍司廉是一個快樂的放牛娃。
吳弼呵呵一笑:“這話你自己信嗎?”
“信與不信,與你何干!”霍司廉再次怒目而視。
“的確不相干,我就隨口一問罷了,別較真。”吳弼笑道。
“嗶嗶嗶!”
會聊天嗎?!
霍司廉頓時炸毛了:“要打便打,哪來這么多廢話!”說著一拍吞金重豹,“大貓,上!讓那頭家貓認識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爪子!”
“吼!”
吞金重豹頓時咆哮一聲,亮出利爪獠牙,兇相畢現。
嘿,你瞧我這暴脾氣!
敢再老子面前亮爪子的,你丫的還是頭一個!八階?八階算個屁,老子是六丈!于是六丈青雷當即還以顏色,身上雷光閃現:“吼吼!!!!”
——老子帶電的!
吞金重豹晃了晃爪子:“吼吼吼!!!!”
——我的爪子是金的!
六丈青雷抖抖翅膀:“吼吼吼吼!!!!!”
——老子會飛!
吞金重豹齜牙:“吼吼吼吼吼!!!!!”
——我、我的牙齒也是金的!
一虎一豹,你一聲來我一聲,就對山歌似的,還老有節奏了。
獸語滿級的霍司廉:“…”
什么鬼啊?!
要不要給你們配點音樂啊?
吼了半晌,似乎發現沒能從氣勢上壓倒對方,于是二獸就開始磨牙磨爪,準備來真的。
一個是初生之虎不畏…不畏犢?
一個成熟期的八重妖獸老江湖!
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本該早就跑沒影的魏鐵生夫婦,卻忽然急匆匆的跑了過來。看他們的樣子,那叫慌不擇路啊,竟差點一頭撞到了六丈青雷的爪子下。
吳、霍二人頓時一愣,你們這是…迷路了還是咋滴?
霍司廉奇道:“嘿,你倆這是干啥子?”
話音未落,就見到洪小寶也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霍司廉頓時驚了,心想魏鐵生夫婦的實力已經下降到這個程度了嗎,竟被一個肉胎六重逼到這個程度?
結果發現洪小寶也是一個鳥樣。看他那樣子,那叫一個慌不擇路啊,差點一頭撞到了六丈青雷的爪子下。
幸好沒撞上。
他反倒直接跳上了它的背上,二話不說就大吼了一聲:“大家伙,快跑!”
六丈青雷連嗷都不嗷一下,撒丫子就跑。只是眨眼功夫,它就跑出了上百丈遠,老快了…
霍司廉:“…”
吳弼忍不住笑了出聲,大喊道:“師弟,你們這跑來跑去的,是在捉迷藏嗎?”
嗯,年輕人就是心態活潑哈。
洪小寶遠遠回了一句:“捉個鬼迷藏啊?后面來了更猛的!”
還沒說完,人就跑沒影了。
“更猛的?”
吳弼頓時一愣,然后一抬頭就見到那所謂的“更猛”了——魔門。
只見繼魏氏夫婦、洪小寶之后,袁紫衣、巨刀修士、肥龍和胖虎等四個魔門弟子,也急匆匆的跑了過來,看他們的樣子,那叫個慌不擇路啊…
吳弼:“…”
不對勁!
魔門弟子對小寶師弟雖說不上好感,但也絕對談不上惡意。
畢竟,當初在月神宮,他曾經跟他們的師尊枯老魔合作,破解了十八冥丁陣,枯老魔對他贊賞有加來著。而且這幾日魔門一心想著跟五大門派死磕,又怎么會無端端拿洪小寶開刀?
所以,“更猛的”應該還在后面!
念頭方起,地面就忽然微微震動了起來,并且越來越劇烈。只是轉眼間,震動就變成如同篩糠一般的顫抖,震得地面碎石亂顫。
然后回頭一看,吳弼頓時鬼叫了一聲:“媽耶!”
獸潮!
只見數百上千或者是成千上萬…總之是數不清的妖獸,正浩浩蕩蕩的自遠處狂奔過來。放眼望去,竟盡是黑壓壓的一片。
最大的,足有兩頭六丈青雷那么大。
那是座山獠,一種體型像山豬的妖獸,成年后九階,皮粗肉厚,有神力,但行動緩慢是硬傷,其后頸肉是老饕們的至愛。
而最小的卻只有巴掌大——破陣鼠。
破陣鼠最高只有二階,但是它們數量極多,動輒數百上千,十分麻煩。而且它們的牙齒具有“破障”的能力,通常被修士用來煉制破陣的法器,因而得名破陣鼠。
許多大型陣法或者強大封印之所以年久失修,這種老鼠就是元兇。
而且很明顯的是,經過十日血夜的洗禮之后,剩下的妖獸全都是精英。它們與同階的一般妖獸相比,實力明顯高出至少三成。那股氣血凝聚在一起,竟連天上的藥云也為之潰散。
見此情形,吳弼簡直頭皮發麻,小寶師弟他到底是捅了洞府龜的菊花,還是偷了它的蛋啊?
不過見獸潮飛快接近,他也沒工夫去想那么多了,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跑。
而霍司廉在短暫的驚愕之后,卻忽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獸潮么?
咱神獸門的最愛啊!
敢情屬于我霍某人的機緣,是在這里啊,哈哈哈…
于是霍司廉雙腿一夾,胯下的吞金重豹感知主人的心意,“嗷”的一聲便朝著獸潮撲了過去。
然后…
他們就變成了獸潮的一份子。
不愧是神獸門弟子!
一輩子與妖獸打交道,獸潮對于霍司廉來說,簡直就像回了家一般的親切。
再然后…
只見霍司廉發出“嗷嗚嗚嗚”的一連串怪嘯,于是原本群龍無首的獸潮,就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似的…一起無視了他。
這特么就尷尬了…
居然不聽使喚?
“嗷嗚嗚嗚…”
霍司廉又叫了幾聲,情況卻依然如舊。
不對!
這情況不對!
他馬上停了下來,不敢再叫了。
很顯然,獸群的背后是有某個存在指揮著的,而如無意外的話,不是洞府龜就是墓主王藥師——無論哪一個,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存在,還是趁早收手為妙,免得惹禍上身。
不過霍司廉好歹也是神獸門的精英,雖然無法操控整個獸群,但“借”其中一兩個來用用,卻是不成問題的。
“嗷嗚嗚嗚…”
只聽霍司廉像貓兒叫春似的叫了幾聲之后,頓時就有幾頭妖獸慢慢的向他身邊靠近,最后形成拱衛之勢。
收了幾個小弟之后,霍司廉也不急著離開獸潮,反而跟著獸潮一起向前沖。
是時候反殺一波了!
另一邊,洪小寶等人正在奪命狂奔。
一邊跑,眾人一邊破口大罵。巨刀修士道:“你小子到底造的什么孽啊,竟然惹得獸潮圍攻!”
“嘿,人賤自有天收,還用得著作孽?”沈夢河搭了一句。
“有道理!”胖虎大生知己之感。
“圍攻也就算了,憑什么讓我們一起倒霉啊?!”肥龍悶聲道。一身肥肉三百斤,跑得老辛苦了有木有?
不過話說回頭,在修煉界體型如她這般壯碩的,也是寥寥無幾了。
是的,是她——肥龍是條母龍。
“沒人叫你跟著,有本事你自個逃命去?”洪小寶冷笑。
眼下妖獸早已合圍,四面八方都是,只有雷音閣的營地因為在深淵的邊緣,才是最后的凈土。就連天上,也有飛行妖獸封鎖,你丫的能往哪跑?
“都閉嘴!”
境界最低的袁紫衣倒是很冷靜的說了一句:“有這功夫罵人,倒不如省點力氣跑路。”
“呵,你倒是輕松…”吳弼搖了搖頭——這姑娘早就嚇到腿軟了,這時正被她的大師兄拎在手上呢,當然輕松。
袁紫衣臉一紅:“…”
到這時,所有人都感受到墓地滿滿的惡意,一時間倒也忘了前嫌舊怨。就在罵罵咧咧之中,眾人很快回到雷音閣營地。
云彩簫二人早已察覺到動靜,然后一聽說居然被獸潮包圍了,連頭最鐵的紅蓮面色也變了。
她瞪了一眼洪小寶:“你又捅了什么幺蛾子?”
“為什么要說又?”洪小寶一臉無辜,“我明明很乖、很聽話、很循規蹈矩啊!試問你曾幾何時見過像老夫這么正直、純良、善良、勇敢、勤勞又持家的修士?”
紅蓮:“…”
能要點臉不?
不過說實話,這個問題洪小寶也是費解得很。
剛才他追著魏氏夫婦跑了出去,結果沒跑多遠,就見到魏氏夫婦忽然跑了回頭,而魔門弟子則跟在他們的身后。
一開始,洪小寶也以為他們是被魔門追殺得走投無路了才跑回頭的,結果卻聽到袁紫衣說,他們也是被獸潮殺得沒路跑了,所以才跑到北山來了,事前沒想到會遇到魏氏夫婦。
這獸潮來的莫名其妙,先前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這么突然的出現了,規模之大,幾乎含括整個墓地的所有妖獸。
而且更加詭異的是…
袁紫衣說,當時妖獸把他們圍住了之后,也不急著殺人,只是逼著他們離開原地。一開始是植獸從地里冒出來偷襲,他們抵抗了一陣之后,妖獸也開始發起攻擊。
最后逼得沒辦法,他們只好跑路。
結果一跑,妖獸就不再攻擊了。
而他們這一身傷,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事出必有因,肯定有某些東西、或者是某個意志驅使,才會形成如此大規模的獸潮。但問題是…到底是什么東西在作怪?如今必須找出原因,才能對癥下藥。”洪小寶捏著下巴道。
“廢話!”紅蓮翻了個白眼。
“小寶哥哥,會不會是因為那個?”云彩簫忽然比劃了一下。
“那個…你是說這個?”洪小寶說著掏出了饕餮傀儡的核心。
云彩簫點頭頭:“嗯。”
洪小寶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可能。這傀儡核心是墓室鑰匙的一部分,既然墓主一再發出召喚,讓我們破解陣法去找他,就斷沒有將鑰匙回收的道理,不然我們怎么進入墓室?除非…”
眾人一聽,連忙問:“除非什么?”
洪小寶搖頭不答:“我想想…”
他有個猜測,但是不太確定。
只是作沉思狀,卻偷偷在意識中問了一句殷老魔:“老頭,你有什么發現沒?”
自入墓以來,老頭就一直以“歷練”為由裝死,不到關鍵時刻就不冒頭,如今也時候活動活動了。
沉默了片刻,殷老魔才慢悠悠回了一句:“他急了。”
他,指的是姚師妄。
洪小寶明白他的意思,頓時一愣:“急了?幾千年都等了,還差這一時半會?”
“你見過有幾條狗見了侍能忍住不吃的?”殷老魔冷笑道,“你小子把七重、八重都趕跑了,他還吃什么?”
洪小寶謙虛道:“有道理…呸!”他忽然回過神來,“老頭你說誰是屎呢!”
“你自己對號入座,怪老夫咯?”
“嗶嗶嗶!”
罵了一句,洪小寶便一拍手掌,實錘了!當下便接著方才的話頭道:“除非墓主大限將至。”
眾人一聽,均是一愣:“這話怎么說?”
思維好跳脫啊,咱真的跟不上。
洪小寶一本正經道:“因為他大限將至,急于尋找傳人,但又見我等沉迷內斗,所以才召喚獸潮,催促我們前去墓室。因此,為今之計,我們只有遵從墓主的意志,通力合作,才能解除獸潮之困。”
——忽悠的最高境界,就是九真一假,洪小寶深諳此道。
“呵呵…”
云彩簫最了解洪小寶的性格,所以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話里有鬼了,忍不住偷笑了一聲。
不過這時候,她當然不會揭穿的了,只是順著他的話頭,對眾人道:“既然如此,那還等什么?趕緊去破了三個子陣啊!至于最后墓主選擇了誰,那就聽天由命了,各位意下如何?”
說著,她看向袁紫衣:“袁姑娘,賣我雷音閣一個面子,暫且放下私人恩怨,可好?”
袁紫衣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洪小寶,最后才看向魏鐵生夫婦,冷哼一聲:“算你們好運!”
洪小寶一聽,頓時松了一口氣。
請:m.02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