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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再會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艷陽高照,晴空萬里,但天地之間仍舊留存著濕意,泥土氣息撲面而聞。

  一條坑洼處處的寬路之上,從遠處緩緩走來一道身影。白色的長衫獨顯于黃土翠草之間,特別顯眼。

  少頃人影走進,略微止步,抬眼向前方隱約現身的城市望去,輕喃一聲:“便是這里了…”

  這人,正是景添。

  距離魔物進攻青云山、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

  那天,景添輕松將修羅消滅,令魔物大軍恢復了意識。最終統計,不算野獸、妖獸的話,被拯救下來的人類大約有二十多萬。

  正道諸人來不及慶祝勝利,便立即投入了安排那些‘災民’的工作當中。整整忙碌了兩天,這才將二十多萬災民安排妥當。最后由正道聯盟的眾多弟子,帶足了各種物資,護送災民返回家鄉,一路向‘狐岐山’方向進發。

  災民事了,接下來便是重整門派的事宜。

  通天峰有‘空間屏障’保護,因此完好無損,但在魔物大軍的進攻之下,龍首峰卻是遭難嚴重,連帶著同樣位于青云山脈西方的小竹峰、也受到了波及。

  龍首峰受創最重,樹木傾倒、花草糜爛,建筑也幾無完好,很多地方都留下了大量的血跡。畢竟當初修羅的那幾次攻擊,都被‘空間屏障’轉移到了這邊,進而泯滅了大量魔物,留下了痕跡。

  小竹峰的情況要好很多,只是環境受到了損害,建筑倒是大部分完好無損。

  因此,正道弟子接下來的工作,大半都落在了修復兩脈山峰之上。

  至于眾多長輩高手也不得安閑,因為各種事宜都需要他們去統籌,做下安排。還要與天音寺和焚香谷的同道交流等等。

  幾天的瑣事忙碌下來,令眾位首座無不面色郁悶,恨不能立即卸下首座的位置,讓給內定的接班弟子。

  都說上行下效,但如今的青云門卻變成了下行上效,被瑣事煩得狠了,眾位首座立即學著各自的弟子,轉而將問題拋給了道玄掌門。

  并且美其名曰,雖然道玄如今已經將門派事物交給了蕭逸才去處理,但畢竟還沒有正式卸任,還沒有告知正道同盟。

  因此,道玄根本得不到安寧,即便身處祖師祠堂,也仍舊被眾脈首座不斷找上前來,拿出許多議案讓他去思量、琢磨。

  而景添也因此受到了無妄之災,同樣身處祖師祠堂內的他,一樣的耳邊不得清凈。

  雖然眾首座和道玄不敢拿這些瑣事來打擾景添,但即便他們討論的聲音再低,也一樣入得景添耳中不是。

  如果景添可以入定倒還算了,聲音基本無法干擾到他,但實際是景添根本無法入定,因為碧瑤幾乎每天都會來景添這邊哭訴一番,并請景添發話,讓青云門饒過她爹鬼王。

  這事景添不想插手,因為他料定了青云門不會殺了鬼王,畢竟對方已經失去了法力,并且在‘四靈血陣’的反噬之下,此后再無修行可能。

  因此,無論景添插不插手,鬼王的命運都將會是被青云門關押終生…

  眾首座每天都來議事,碧瑤每天都來祠堂哭訴,連帶張小凡和陸雪琪等人也會跟來,如此種種,令景添十分無奈。

  干脆,景添放話一聲,說是外出游歷幾天,尋找一個適合的接班人,以傳承他的‘空間之道’。

  此為大事,青云諸人不敢阻攔,由此,景添終得脫身,離開了青云山,一路向南方的一座城鎮而去…

  四天前,景添召喚的那片烏云并沒有隨著那條雷龍的消失而散去,反而不知為何,烏云居然繼續蔓延擴大,短短一天的功夫便籠罩了整個中州。

  大雨滂沱,一下便是三天,仿佛天地知曉了修羅已死,進而幫忙凈化那些殘留煞氣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這場大雨過后,所有人都感覺天地好像清晰了很多,干凈了很多。

  此時云消雨歇,飛鳥升空覓蟲,萬獸重出巢穴,熱鬧的自然之聲重新充斥了天地,生動非常。

  景添就在這種環境之下緩慢步行,一路繞過泥坑水洼,兩炷香過后,終于來到了古城門前。

  進入城門,所見景象并沒有預想中的門庭若市,也不見多少人出門清理積淤的雨水,街道上的寥寥行人也是神色匆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景添略微訝異,不過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過來。

  顯然,魔物大軍一路東進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天下,但劫難平定的消息還沒有傳來,所以才令天下萬民惶然憂慮。

  想到這里,景添不禁微微搖頭,而后神識一掃,找到了目標所在位置…

  城內一家酒樓當中,整整三層的建筑內只有三桌食客,兩桌位于一層大廳,一桌位于二樓臨窗。

  一樓的食客食不知味,飲酒品餐之間輕聲嘆息,時而面色憂慮地抬頭看向窗外,看看天空的情況,唯恐下一眼便看到傳聞中的血云景象。

  此動作仿佛會傳染,連帶著讓跑堂小二和掌柜也做出如此動作,憂慮地時而看向窗外天空。

  然而二樓的那桌食客則不同,三位食客毫無憂慮之色,反而品餐之間津津有味,一少女和一老人還不時笑鬧兩句。

  這對兒老少對面,坐著一名身著道服,面容卻怪異似狗臉的道人。此道人同樣沒有憂色,一邊動作輕柔地夾菜品嘗,一邊丑臉之上掛著淡淡笑容,看著對面的老少二人笑鬧。

  少頃,那長相丑陋的道人突然輕笑出聲。

  “你笑什么?”對面的老人問道。

  “是呀,野狗道人,你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嗎?說來聽聽。”少女也抬起頭,靚麗的面容之上、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啊,不是。”老少二人嘴中的野狗道人搖了搖頭,緘默一下,繼續似感慨地說道:“只是羨慕你們的心態罷了,如今整個天下人心惶惶,卻不見你二人有過任何憂慮…”

  “有什么好憂慮的。”老人開口接話,輕笑著搖頭:“命運已定,反正老頭子我是可以安享晚年的,所以這次天地大劫,即便有危險臨身,也是有驚無險罷了…”

  說著說著,老人似乎有些心虛,不由轉頭,訕笑著對身旁少女說道:“小環吶,你很久都沒給爺爺看過相了吧?要不現在重新看看?”

  “為什么要看?”少女正夾著一塊雞腿戰斗,聞言含糊不清地回應道。

  “咳,這命運不是會發生變化的嘛。”老人貌似一本正經地說道:“先天命數是先天命數,但后天命數、卻會隨著一些意外的情況而產生變化,所以…你再給爺爺看看,看爺爺的命數如今有沒有改變什么。”

  “嗯…”少女一邊慢慢咀嚼著,一邊思索著說道:“我好幾天都沒有吃到過冰糖葫蘆了…”

  “這好辦!”老人連忙說道:“雖然眼下城內沒有賣的,但爺爺走南闖北這么多年,自然見識過冰糖葫蘆的做法,雖然不一定有那么好吃,但味道總變不到哪兒去,稍后便給你做一些出來。”

  “嘻嘻,一言為定!”小環聞言,立即加快咀嚼,咽下了嘴中的雞肉,而后笑嘻嘻地抬掌,和老人對拍了一下。

  正襟危坐,小環略微嚴肅,用心地在老人面貌之上打量,同時手指掐算不停,口中喃喃念誦相術口訣。顯然,小環這次是認真了的。

  “咦?”少頃,小環掐算的動作一頓,面露詫異之色。

  “怎么了?”周一仙心中一跳,連忙緊張地問道。

  “奇怪,爺爺的命數居然真的改變了…”小環不解地說道。

  “變、變了?”周一仙忐忑,立即問道:“變、變成什么了?”

  “哎呀安心吧,沒有變壞。”小環笑著擺手:“反而變得更好了。”

  “更好?快說說,究竟怎么回事?”周一仙略微松了口氣,情緒由緊張變為好奇。

  “原本爺爺的命數是飄蕩天下,不愁用度,安享晚年的。”小環說道:“不過從如今的面相上來看,爺爺的命數居然變成安養天年,大富大貴,地位攀升了。”

  “有這么好?”周一仙詫異:“你不是在逗爺爺吧?”

  “怎么可能,我這次可是認真相面的!”周小環有些不滿,微微撅嘴。

  “好好好,爺爺說錯話了。”周一仙連忙道歉,而后不解地摸了摸腦門:“不過真實奇怪,按說即便后天命數會變,但也不會變得那么容易呀…”

  小環聞言想要說些什么,不過卻被一陣‘嘎吱作響’的聲音打斷,令她轉頭,向樓梯那邊看去。

  周一仙和野狗道人同樣如此,紛紛轉頭,看向樓梯口那邊。

  吱嘎,吱嘎…

  樓梯的木板有節奏地響起,很快,一人踏上了二樓,正是景添。

  “是他?”周一仙見到景添之后略微一愣,深刻的記憶頓時從心中涌現,頓時低呼一聲。

  “好眼熟。”小環盯著景添,一邊嘀咕一聲,一邊在腦海中回憶。

  周一仙剛要提醒,卻被景添那直奔而來的動作所打斷,令他連忙挺直身子,面露微笑。

  “這位…”眼見景添直接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野狗道人不由愕然地開口。

  “咳!這是當年熟客。”周一仙連忙輕咳一聲,打斷了野狗道人。

  “哦。”野狗道人聞言不再多問,因為長相的緣故,令他面對陌生人的時候顯得冷漠,所以僅是對景添微微點了一下頭,便不再理會,不過卻暗中戒備。

  “啊,我想起來了!”周小環突然輕呼一聲,略微瞪大了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詫異地看著景添說道:“你是十年前那個、那個在妖獸山附近…”

  已過十年,小環忘記了當初那個城鎮的名字,因此話語含糊。

  景添微笑,看著已經完全張開,和現實中樣貌相同、卻更顯美麗的周小環,不由親切地點了下頭,手一翻,出現了一串兒晶瑩閃亮的糖葫蘆。

  “哇!”周小環驚喜,視線頓時放在了糖葫蘆之上。

  輕笑著將糖葫蘆遞過去,待小環感謝地接過,景添輕笑一聲,看著周小環說道:“你天賦上佳,不如跟我學做菜、哦不,跟我修道吧。”

  “哈?”周小環櫻口張開,好懸沒將糖葫蘆送到鼻孔上去,聞言頓時楞在了那里。

  “那個…請恕老朽眼拙。”周一仙立即開口,接過話題問道:“不知你是…”

  “跟我回青云山便知道了。”景添淡笑著說道。

  眼中閃過‘果然如此’的神色,周一仙放下了心中的擔憂,不再緊張。

  “大叔是青云門人呀。”周小環也回過了神,終于準確地咬下了一顆山楂,一邊津津有味地咀嚼,一邊說道。

  “就算是吧。”景添微笑回應,沒有在意‘大叔’的稱呼。

  “咳,這個…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周一仙再次接話:“我們幾個飄零慣了,受不得那終年苦修的日子。”

  野狗道人聞言,臉上不由出現了一絲放心的表情。

  景添向身旁的野狗道人看了一眼,而后淡笑著對周一仙說道:“先不說其他,當年青云子的傳承,你這一支也在外游離得夠久了,有始有終,我希望走之前可以看到完整的青云門。”

  “閣下的意思是…”周一仙略微蹙眉,未能理解景添的意思。

  “回去便知道了。”景添不再多說,轉頭看向野狗道人:“你的問題…也放心好了,不會讓你們分開,讓你做個護道人、處理一些事情也不錯。”

  “這個…閣下還是明說吧,老朽等人都糊涂了。”周一仙再次接過了話題。

  景添卻不理會,而是轉頭看向小環,笑意溫柔地問道:“你可知青云門的‘傳送符’和‘納物袋’?”

  “知道呀。”小環點頭,并露出向往的神色:“那可是好東西,我很想要呢。”

  “我教你如何?”景添誘惑。

  “什么!出自你手!?”不等小環回應,周一仙頓時低呼出聲,面色驚訝。他不是懵懂的小環,他太了解這其中的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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