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州來的移民陳福仔扛著鋤頭,提著一筐干糧,快步地往地里走。這個時候正是傍中午頭,農場的社員們都在涼棚里歇著了,這一段沒多少樹木,之前全是低矮的灌木,年初的時候全給平整了,現在是大片大片的良田。
“福仔你這憨貨,怎么現在才過來,又上哪里玩了,我們快要餓死了!”生產小組的副組長帶著笑意說道。
旁邊有工友也笑道:“大哥還不知道福仔嗎?這小子八成又跑去自己的地里看了。”
陳福仔連忙擺手否認道:“我沒有,食堂那邊說是要改什么氣燒火,所以慢了一些,我才來晚了,我沒有去自己地里瞅。”
他一邊說著,一邊勤快地將框里的干糧發給大家,發完干糧摸了摸自己已經光禿禿的后腦勺,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副組長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啊,一天不看個八遍不散伙。你那地里現在種的全都是苜蓿,就算是放那里管也不管,它都長得蹭蹭的,看了也白看。”
陳福仔有點靦腆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咱一輩子也沒有過自己的地,現在一下子有了十畝田,雖然今年沒趕上時節,種不得糧食,但是總覺得新鮮啊。”
副組長啃著饅頭,就著咸魚和醬菜,道:“這立馬就秋天了,你那十畝地回頭可以種一茬冬小麥,麥子在咱們大唐比白米貴,收成雖然少了點,但也不賠。”
陳福仔從年中的時候抵達珈州,當時是極為忐忑的,在船上呆了好久,雖然攥著唐人給的三十塊銀元,可是怎么都覺得不踏實。直到來到大唐,見到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國家,最后還被領到這個農場,負責人指著一塊集中的十畝田地對他說“這就是你的地了”,他才踏實下來。
只是陳福仔到的時候是初夏了,農時已經誤了,農場更是統一給這些田種了苜蓿之類的作物,蓄養地力,同時也是為了給牲口提供飼料。當時陳福仔拿著地契,恨不得就躺在田里不出來了。農民對于田地的偏執,是極端到了一定程度的。
他所在的農場叫做羽哈維農場,之前叫野河農場,為了紀念約庫茲戰爭中犧牲的烈士羽哈維,更改成了現在的名字。大唐農場跟蘇聯的集體農場是兩回事,雖然大家同屬一個農場,但是現在實行的還是責任田承包制度,農場里大都是單身光棍農夫,大家要么自己耕一片地,要么幾個人合計著耕一片,農場有專門的農機和農具,比如陳福仔的副組長,就學成了開拖拉機的“絕活”,他拉著犁耙能耕別人幾十倍的田,承包的地也有幾十畝之多。甚至這樣還有余力去管管別人,副組長也幫別人耕田,不過雙方一般都會合計一下,抽一定比例的收成交給他作為報酬。
農場的田地主要分為兩塊,一塊是私田,屬于個人所有,土地所有產出也歸個人,這種田一般屬于新移民的。還有一種是公田,屬于農場大集體所有,對所有社員進行承包,往往抽取一個比較低的比例作為租金,耕種滿十年歸耕種者所有。
農場的主要作用一是促進農業生產合作,在糧種分發、農業新技術推廣、農機推廣、作物統籌種植計劃等方面提供給農民們個人所不具備的一些便利,這就比個人進行單純的農業生產更具優勢。再有就是組織田地承包和土地開荒的事情了。實際上現在的農場更像是一個基層行政單位。
當然,在農民小有家財之后,也可以自行購置土地,買地分買熟田和荒地之分,荒地更加便宜,甚至一些比較偏遠的地區,每畝幾塊錢都是買得到的。
一群人吃著午飯,也在八卦著,有點見識的副組長說道:“你瞧光咱們農場,開墾出來的土地就翻著翻地變多,打的糧食也是越來越多了,糧價說不得也得跌,倒是這個糧食跌了,咱們也沒有什么損失,國家統一購糧,糧價都是穩定的,我是算了,這一年一畝地,種上個兩季,搞個小輪作什么的,刨去承包費,也不用留自家口糧,然后賣出去,差不多一畝能賺個一百二三十塊錢,咱們農場平均差不多每人是十畝地,這就是每年1200塊錢了,這個收入比得上成里那些做工的了,而且十年之后,這地就成咱們自家的了,多好。”
陳福仔一算這筆賬,也是超級激動,道:“敢情咱們大唐,全都是地主了啊。”
有人對副組長道:“大哥你可是一個人耕了四十多畝田啊,那豈不是一年收入五六千,太厲害了!”
陳福仔也是崇拜地看著副組長,在他想來,自己家鄉福州的那些地主們,也絕對不可能一年有五六千唐元的收入,這唐元是等于一克黃金的,雖然陳福仔過來也有一兩個月了,但還是沒搞懂一克到底是多重,反正他知道他拿著的牡丹銀元,一個能換一塊二毛五的唐元。又約么是一個等于八錢多銀兩,5000塊的收入就是4000塊銀元,放到大清國去,就是每年三千多兩銀子了!
這個比絕大多數滿清官員名義上的俸祿都要高了,更比得上許多的富商,尋常的地主家也絕對賺不到這么多錢。
陳福仔已經是滿眼小星星,心道:“大唐真是一塊寶地啊,我若是跟副組長學了開農機,過幾年也包上幾十畝地,豈不是也能一年賺個幾千兩銀子?”
不過副組長卻又說了,道:“不過你們看著吧,這會兒說是征兵,又從各農場抽走了上千人,但卻影響不著咱們各農場生產。之后來大唐的新移民也越來越多,雖然丁口變多了,吃的糧食也多了,但是種的田也更多,再考慮什么農業技術進步之類的,糧食是肯定越種越多。就算國家有個統一收購,不至于谷賤傷農,但是這肯定也有個底線。糧價最后肯定要跌,一個人種個幾畝田,肯定不如到城里做工合適,再說城里不是說環境也好,機會也多嗎,年輕人都愿意去城里闖。”
陳福仔連連搖頭道:“我就不,我覺得能自己耕田就很好了。之后再討個老婆,生幾個娃娃,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
有人笑道:“你這憨貨,還想著找媳婦呢,咱們這邊別的不多,就是光棍多。每個星期都有什么相親會之類的東西,不過姑娘都是些土著女子,還有剛來的越南女子,只是這些女的來咱們大唐都是要過好日子的,尋的夫君第一等就是機關上工作的、大企業的管理干部什么的,第二等是軍人、教師、大夫什么的,第三等則是普通工人們,最末則是咱們這些侍弄土地的了。”
副組長又嬉笑道:“你以為咱們組長這兩天離了農場去干嗎了?還不是在洛杉磯相上了一個越南姑娘,人反正是沒見過,組長他說是長得俊。雖然組長跟咱們大伙兒一樣也是個農民,但是人家多少也算個小干部不是,再加上相親是需要王八對綠豆,得看對眼,所以就找上了。”
又有人說:“你像是那些越南來的姑娘,多也是農家子女,所以有田有地的,可能更喜歡些,比起印第安那些女子,這些越南妞多少還清秀些。”
副組長又道:“等著吧,組長回來八成就要建新房了,不跟咱們這伙兒光棍住了,到時候他叫大伙幫他蓋房,可得狠宰他一頓,這可是咱們組第一個成親的。”
陳福仔也是過了二十歲了,老大不小的應該成個家了,來到大唐雖然吃好住好,還有了自己的田,可是找不到媳婦那就麻煩了,陳福仔合計道:“我們老家吃不上飯的人家不少,很多家里的女兒養不活就賣了,咱現在怎么也是有田有地的人了,實在不行,我再回一次福州,帶一個姑娘回來成親。”
眾人一聽不由哈哈大笑,副組長說道:“好志氣啊,記好了,你要帶姑娘回來,可得替我也帶一個。”
“還有我,還有我。”
陳福仔說道:“我們村和四里八鄉,沒地給人耕種的佃戶可多了,租子收的又高,一遇上荒年就可能吃不上飯,多少家原本有田也最后欠了債抵了,村里那么多戶人家,能夠吃飽飯的可能一成都不到,我來大唐之前,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頓頓吃飽,還有自己的田地。咱大唐地多人少,若是能帶來更多的移民,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就好了。”
副組長笑道:“那是,要不然你小子也不可能來我們農場不是?”
陳福仔也是心悅誠服地笑著,心里想,等著自己種兩年地,攢下一點錢,便回自己的家鄉去。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到時候能討一個同鄉的媳婦,也能宣傳宣傳帶幾個老鄉一道來大唐生活,算是為大家盡了一份心力。
而就在這個時候,由三艘船組成的商船,再度從長灘港,朝著廣州進發了。不管杜鵑計劃進行的如何,現階段與清貿易還要搞,移民還得偷偷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