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整片麥田,就如李二所言,全部被蝗蟲啃噬的成了一根根的麥秸,上面的麥穗沒了,即便就連葉子,都被啃噬的一干二凈。
整片的麥田里,全都是一根根光禿禿的麥秸,一只一只的蝗蟲,則攀附在這些麥秸上,站在麥田邊上,即便捂上耳朵,也能清清楚楚的聽到,那種此起彼伏的啃噬聲。
仿佛,面前有一群牛馬,在咀嚼著青草一般,那種聲音,聽在人的耳中,不由的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而視線穿過那些光禿禿的麥秸,便能看到麥田里,密密麻麻的蝗蟲,遍布在整片麥田里,密匝匝的,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朕從種上這片麥子開始,幾乎每天都會過來看一眼!”李二站在麥田邊上,目光望著面前的麥田,頭也不回的說道:“所以,是朕親眼看著這片麥田,一點點的被蝗蟲毀掉的!”
李二的語氣中,有著難以壓制的憤怒,說話時咬牙切齒的,背在身后的雙手,則緊緊攥在一起,因為用力,十指的關節都有些泛白。
“陛下沒在開春時捉蟲卵嗎?”趙諶聽到李二的話,微微遲疑了一下,站在李二身后,疑惑的開口道。
眼前的這片麥田里,蝗蟲未免也有些太多了,密匝匝的,看得趙諶都有些頭皮發麻,若是開春時,著人捉了蟲卵,至少不可能會如眼前這般泛濫成災的。
“朕為何要捉?”李二本來負手背對著趙諶的人,聽到趙諶的這句話后,忽然轉過身來,凝視著趙諶開口問道。
雙目中充滿血絲,臉色陰沉的可怕,說話時,語氣中依舊帶著冷冷之氣,仿佛胸中藏著極大的殺氣,下一刻,便要拔刀殺人一般。
此時的李二,就如是處在隨時爆發的火山似的,趙諶估計,這時候誰若是倒霉的撞上了,下場可能會比較慘的。
但是,特么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蝗災的事,都已經提醒過了,處理方法也已經說了,做的已經夠仁至義盡了,還想要我咋的?
心里嘀咕著,可表面上卻是明智的閉緊了嘴巴,大多數時候,憤怒的人,其實跟醉酒的人,并沒有什么區別,都是失去理智,可能干出一些平日里他不會做的事情。
至于說后悔,拜托,那是干完了要考慮的事情好不好?
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趙諶決定了,不管接下來李二要干什么,他都要十萬個贊同。
即便李二想要用地獄之火,一把燒了這片麥田,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奉上地獄之火的。
就不該跑來皇宮的,哪怕找個借口也是好的,瞧瞧這內苑附近,除了他,就沒見一個人出現,長孫無忌這些人,這時候也不知跑哪里貓著去了!
“朕一直想不通!”就在趙諶暗自嘀咕的時候,李二已經背轉過身,目光重新望著麥田,咬著牙道:“先是山東旱災,接著便是關中旱災,如今又是這鋪天蓋地的蝗災!”
“這幾日,你在城中沒到城外去!”李二不等趙諶開口,繼續又說道:“如今城外的景象,當真是亂象紛生!”
蝗災來了,又是這種鋪天蓋地的,趙諶即便沒去城外,但只要稍微想想,也能夠想象的出來,城外的凄慘景象。
只不過,趙諶在意的不是這個,他在意的是,李二上句話到底什么意思來著?
似乎是知道他的疑惑似的,李二微微沉默了一下,忽然開口說道:“天降大災,必是人間帝王德行不修,才招致上天降下災禍…”
“陛下!”趙諶原本就有些警惕的人,一聽李二果然說出這樣的話,沒等李二把話說完,就搶在李二說出后半句話之前,打斷了李二的話,搶著解釋道:“微臣先前便已經說了,這是自然災害!”
我去,這是想干嘛?這種話,不應該是私下里跟長孫,或者跟長孫無忌他們說的嗎?跟我說是幾個意思?
“可惜他們不相信!”李二被轉身站著的人,聽到趙諶的話后,猛地轉過身來,目露殺氣的望著趙諶道:“朕相信你說的自然災害,可城外的那些人不相信!”
“你可知道,如今這長安已經是謠言四起嗎?”李二說著話,幾乎是吼著對趙諶道:“蝗神降災,處處都在祭告蝗神,這些你可明白是何道理?”
好吧,總算知道李二為何召他進宮,而不是長孫無忌他們了,這是要他出面去澄清嗎?
“抓起來!”趙諶抹了一把臉上被李二濺上的吐沫星子,腳下微不可差的退了一步,沖著李二義憤填膺的道:“陛下應該將百騎派出去,見一個抓一個,看看誰敢還祭拜什么蝗神!”
“你想讓朕把所有人都抓起來?”趙諶這話一出,明顯就看到李二的面頰,狠狠的抽搐了一下,隨后,沉默著望了趙諶許久,這才咬了咬牙,開口說道。
“那除了這樣,微臣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趙諶聽到李二這話,一臉犯難的樣子,望著李二說道。
想讓我出面去澄清,還是算了吧!
這活兒可是個苦差事,整個關中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祭拜蝗神,這就是一個掃盲的差事,他瘋了,要傻不拉嘰的接下這么個苦差事!
“朕當日聽魏征言及,說你當日建議魏征吃蝗,有無此事?”李二剛剛身上的那股陰森之氣,忽然間消失的一干二凈,背負著手站在麥田邊上,目光望著麥田,頭也不回的問道。
“…有這么回事!”趙諶猶豫了很久,忽然嘆了口氣,低著頭悶聲說道。
當日,魏征曾經耍賴,臨走時,趙諶曾喊話魏征,建議魏征多吃吃蝗蟲,想不到,此時竟然被李二提了起來。
被李二這時候提起,那就是沒好事啊!
“如何個吃法?”李二聽到趙諶的話,忽然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的望著趙諶,皺著雙眉問道:“給朕說來聽聽!”
果然啊,趙諶聽到李二這話,禁不住沖著李二苦笑一聲。
隨后,看到李二的雙眉微微挑了一下,威脅的意思顯而易見,只得頓了頓,將他所知的蝗蟲吃法,一股腦兒的說給了李二。
“侯爺回來了?”侯府的大門前,張祿剛剛準備出門,就看到自家侯爺,急匆匆的從馬車上跳下來,向著府里走來,頓時笑著迎了上來。
“從今兒起關閉府門,任何人來了都不準開門!”趙諶提著袍裾,一邊‘蹭蹭蹭’的踏上臺階,往府里走,一邊向著跟在身后的張祿交代道。
“啊?”原本臉上掛著笑臉的張祿,聽到自家侯爺這話,一下子變了臉色,緊跟在趙諶后面,小心的追問道:“侯…侯爺,要怎么拒絕啊?”
“笨!”趙諶向著府里走的人,聽到張祿這話,一下子停下來,望著張祿說道:“隨便找個借口不成嗎?再不濟,你就說你家侯爺突染風疾,誰人都不能見!”
“相公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正在院子里給張祿交代的時候,秦玉顏恰好從前廳里走了出來,剛好聽到趙諶給張祿說的話,頓時臉色有些發白的說道。
“唉!”趙諶聞言,對著身邊的張祿,煩躁的揮了揮手,向著秦玉顏走了過去,一臉苦笑著說道:“你家相公,剛剛出了個餿主意,估計這一兩日,咱家的府門,要被人踩斷了!”
“你又闖什么禍了?”趙諶話音落下,秦玉顏的臉色又是禁不住一白,只不過,疑惑的話還沒出口,卻見的孫道長的身影,從前廳里走了出來,一臉擔憂的望著趙諶問道。
“道長,我是經常闖禍的人嗎?”趙諶聽到孫老道這話,嘴角禁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無奈的望著孫思邈問道。
說著話,幾人走進前廳,待到都坐下了,趙諶這才向孫老道跟秦玉顏兩人解釋起來。
“如此說來,倒真是要緊閉府門了!”孫老道聽了趙諶的解釋,坐在那里,使勁咂了砸舌,惆悵的搖了搖頭,沖著趙諶無奈的說道。
而一旁的秦玉顏,聽了趙諶的話,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擔憂,不過,當著孫思邈的面,卻是什么也沒說,沖著趙諶無聲嘆了口氣,轉身便離開了前廳。
“那東西,真能吃?”待到秦玉顏離開了,孫思邈這才微皺著雙眉,望著趙諶疑惑的開口問道。
“當然!”孫老道就是為了此事來的,趙諶也不隱瞞孫老道了,只得認真的給孫老道講解了蝗蟲的好處,待到解釋完了,忽然望著皺眉沉思的孫老道問道:“道長要不要嘗嘗,后宅里可是有新鮮的蝗蟲呢!”
“…”原本皺眉沉思的孫老道,聽到趙諶這話,抬起頭來,微微皺眉望著趙諶,過了半天,對著趙諶點了點頭。
藥癡啊!
看到孫老道點了點頭,趙諶禁不住張嘴大笑起來,本就是一句玩笑話,想不到這老道,果真要破戒吃蟲了。
不過,既然孫老道都點了頭,那就沒什么好猶豫的了,當下便吩咐石頭拿了網兜,去后宅捕蟲,而他自己,則吆喝著下人們,去往侯府的廚房。
侯爺已經很久沒下廚了,今兒個便給你們做一頓豐盛的全蟲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