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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凍傷的眼淚

  趙府的管家張祿來了,帶著滿滿一車新烙的饃饃、兩只羊,以及趙府所有的廚子,這些廚子有大半是幾位老將家里的,過來到趙府學藝,如今卻是被趙諶抓了壯丁。

  府上的下人也被張祿帶來了,趙諶甚至看到了小麥的身影,這孩子自從進了趙府,就被趙諶安排在了身邊,平日里幫他端茶倒水、打掃書房,是個挺機靈的孩子。

  只是,這大雪的天,小麥跑來這里做什么,一個小孩子能幫的上什么忙啊!

  “少爺,小麥可以幫廚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趙諶的面前,想犯了什么錯似的,低頭望著被雪打濕的衣裙下擺,小聲的辯解道。

  張祿則是一臉的苦笑,如今府上都知道少爺疼愛這個孩子,平時根本不容許小麥做那些臟活累活,現在看到自己竟然帶著小麥來了這里,能不生氣才怪。

  “怎么回事?小麥不懂事,你也不懂嗎?”趙諶生氣的望著張祿,臉色難看的質問。

  張祿苦笑一聲,等到小麥走開后,這才跟趙諶說起原因,趙諶一聽張祿說的話,頓時發出一聲冷笑。

  原來這場大雪壓垮了很多人的房屋,這很多人中就包括小麥的家人。也不知這家人從哪里打聽到了小麥如今在趙府活的很好的事情,所以一大家子就來趙府尋小麥了。

  這就是他媽的報應不爽啊!趙諶聽了冷笑一聲,這種人就該受到這樣的懲罰,這都算是輕了!

  “那小麥是個什么意思?”頓了頓,趙諶忽然望著那邊提著裙裾忙的團團轉的小麥,回過頭望著張祿問道。

  張祿搖搖頭:“這孩子自見了家人,就一直不肯說話,臨到這邊過來時,才跟張某說了一句,要張某無論如何帶著來永平坊幫廚。”

  聽了張祿這話,趙諶那里還有不明白小麥心思的。估計這孩子見了家人的慘狀,忍不住就動了惻隱之心了,可這事兒沒有他的點頭不行,所以干脆就央求張祿帶到這邊來了。

  兩口大鍋就支在了永平坊的坊街上,帶來的兩只羊宰殺后,被剁成拳頭大的肉塊,丟進鍋里煮上,再在里面放上佐料,一直煮到熟為止。

  這些活自然是不需要趙諶親自動手的,幾個廚子這段時間早就學會了這些。

  滿天的大雪,終于在所有的房屋蓋成后,漸漸停了下來,趙諶端著一碗羊肉湯,蹲在一間茅屋前,目光盯著大鍋下面‘呼呼’亂動的火苗,心里禁不住嘆了口氣。

  大雪之后若是再來一場大風,那就真是風雪交加了,估計今晚過后,整個長安的天氣都會驟然變冷,而如今這么多人房屋被毀,成千上萬人露宿街頭,天氣驟然變冷,后果趙諶簡直不敢想象。

  “道長,今晚要不跟我回去吧!”一人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這就站起身準備離開,臨走時,趙諶望著慢慢咀嚼著烙饃的孫思邈說道。

  “怕凍死老道?”孫思邈聞言,頭也不抬地回道。不光是趙諶注意到了今晚天氣轉變的跡象,便是孫思邈也看出來了。

  “道長,還是跟我回去吧!”這樣的大雪,一旦刮起大風,到底有多可怕,趙諶一清二楚。老道年紀已經大了,別的人他沒能力去管,但老道他卻不希望出事。

  “去休去休!”誰知孫思邈聽了趙諶的話,對著趙諶不耐煩的揮揮手,轉身就進了他的茅屋,竟是理都不理趙諶了。

  “小公爺只管放心,今晚有蘇某在這里,保準照顧好孫道長!”一旁的蘇坊正見狀,對著趙諶拍一拍胸口,賭咒發誓般的說道。

  “也只能這樣了!”趙諶聞言,苦笑了一聲,對著蘇坊正道:“回頭我讓人多送些被褥過來,孫道長的事就有勞坊正多多掛心了!”

  說著話,趙諶退后一步,對著蘇坊正躬身一揖。

  “不敢當不敢當!”蘇坊正一見趙諶躬身作揖,趕緊的往旁里一躲,沖著趙諶連連擺手說道:“這本來就是蘇某份內之事,那里當的起小公爺如此抬舉!”

  “既如此,那我等就告辭了!”趙諶說著朝著孫思邈的茅屋里打了一聲招呼,轉身便跟程處默、胡路等人,帶著秦程兩家的二百多名家將向著永平坊外走去。

  這一次大雪,萬年縣受災最重,成千間屋子被毀,上萬人露宿街頭,一行人出了永平坊,就看到街上一隊隊武侯來往奔波。萬年縣的知縣帶著三班衙役,一身泥水的從一個坊里出來,一臉的凄然之色。

  老遠的看到趙諶一行人從永平坊出來,知縣沖著趙諶點了點頭,雖說兩人先前從沒見過面,不過趙諶此番自掏腰包,幫助永平坊解決了二百間屋子,這事兒算是多少解決了他的一點麻煩,因而見了趙諶豈有不感激的份。

  “今晚天氣恐將轉冷,卻不知知縣是否已有了安頓的良策?”這種話趙諶本不愿提起,也輪不到他來過問,可眼睜睜的看著那么多人無辜的站在雪地里挨凍,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實不相瞞,本縣到如今都是一團亂麻!”萬年縣的知縣聞言后,也不著惱于趙諶的無禮,反而對著趙諶客氣的拱了拱手道:“不知這位小郎君可有什么便宜的良策嗎?本縣實在是焦頭爛額,毫無頭緒!”

  “知縣何不將此事稟報于戶部,由戶部那邊向兵部暫借一些軍帳呢?”趙諶聞言,禁不住心里嘆了口氣,方才他看到知縣一臉愁眉不展的樣子,就已猜出這位知縣定然沒有安頓難民的辦法,果然如此。

  “此策可行?”萬年知縣聞言,當即雙眉一皺,狐疑的望著趙諶,有點不太確定的問道。

  “總不能看著這么多人凍死吧!”趙諶苦笑,望著萬年知縣說道。

  “此策若行,祁某人當為萬年縣諸多百姓感激小郎君!”萬年知縣皺眉略微一想,越想越覺得趙諶此策的可行性很大,當下對著趙諶深深一躬,便帶著幾名衙役飛快地向縣衙而去。

  “但愿能借到足夠多的軍帳吧!”目送著祁知縣一行人離去,趙諶望著周圍那些拖家帶口無助站在雪地里的人們,重重嘆了口氣,這才一身疲憊的向著長安縣興化坊的宅子走去。

  從萬年縣回來,眾人便在街口分別,程處默帶著自家的家將們回了德新坊,秦家的家將被老秦的親衛帶著回了秦府,胡路則在朱雀大街時,就跟眾人分別,去了皇城的格物院。

  這一天大家伙都累的夠嗆,趙諶也是累的要死本打算一回到府上,就美美的睡一覺,可一行人剛剛進入興化坊,老遠就看到自家門口,孤零零的站著幾個人。

  一對夫婦,帶著兩個孩子,大的也就三四歲的模樣,被男人抱在懷里,小的才只有一兩歲的樣子,被女人抱在懷里。

  看到趙諶一行人進入興化坊,那男人立刻從后面推了那女人一下,壓低聲音對那女人說了一句什么,就看見那女人使勁咬著牙,遲疑著望向趙諶一行人。

  趙諶見狀冷笑一聲,目光轉向一旁的小麥,看到小麥正目光直直的望著那邊的女人,心里禁不住嘆了口氣。

  不管小麥平時表現的多堅強,可內心里卻終究還是一個孩子,世上有哪個孩子見了自己的親娘無動于衷的?

  正在凝視著娘親的小麥,似乎察覺到了趙諶投來的目光,飛快地偏過頭,望了一眼趙諶,下一刻便仿佛怕趙諶責罰似的,復又飛快地低下頭,竟是連那邊都不敢看了。

  等到趙諶剛剛走到府門,那女人便一下子抱著孩子跪在地上,哀哀地痛哭著,乞求趙諶能夠收留他們一家四口。

  “少爺,你行行善,收留我們一家四口人吧!”女人不斷的哀哭著,身后的男人則露出極力討好的表情,陪在女人身后,跟著乞求道。

  “收留你們可以!”趙諶望著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嘆口氣道:“只不過,小麥從此就得回到前宅里,跟著你們做個粗使丫頭!”

  “沒事的沒事的!”男人一聽趙諶這話,頓時喜出望外,一迭聲的道:“咱們窮苦人家的孩子,生來就是做粗活的人!”

  趙諶直接無視了男人的話,目光直直盯著地上的女人,他之所以站在這里廢話,完全就是看在這女人是小麥娘親的份上,如果這女人敢露出一絲的絕情,他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女人的嘴巴微微張著,臉上露出掙扎的表情,一面是懷里嗷嗷待哺的幼子,一邊是好不容易才苦盡甘來的女兒,這樣的選擇顯然于她而言,無比殘酷。

  此時,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女人,小麥的拳頭緊緊攥在一起,貝齒使勁咬著唇瓣,雙眸緊緊盯著娘親。

  “孩兒他娘,你還想啥呢?”身后的男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沖著趙諶巴結的笑了一下,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使勁擰了一下女人的胳臂,表面上卻顯得憨厚無比的催促道。

  長時間的沉默之后,女人終于嚎哭著點了點頭,趙諶‘哈’的一聲失望的發出冷笑,一旁的小麥卻是‘嗚’的一聲,掩唇大哭起來。

  孩子的心終于在這一刻,徹底遭受到了無情的撕裂,很殘酷的場面,這是作為母親,第二次無情拋棄了女兒。

  “張祿,趕她們走,以后敢接近府門半步,腿打斷!”趙諶憐愛的牽起的小麥的手,臉色陰沉的對張祿交代了一句,轉身便牽著小麥進了府門。

  身后不斷傳來乞求聲,趙諶卻已懶得回頭去看了,這個女人確實有難言的苦衷,但理解并不代表認同,他的同情還沒有廉價到施舍給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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