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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活著

  秦懷道的性子有些陰柔,而劉虎兒的性子偏于倔犟,兩人的性子都屬于比較極端的,于是誰看誰都是一副不順眼的樣子。

  吃個飯都不能消停,劉虎兒三兩下扒完了飯,碗筷一推,立馬囂張的望著秦懷道,撇撇嘴,他早就跟秦懷道說過,男人吃飯就要男人吃飯的樣子,細嚼慢咽那是娘們兒才干的事。

  自從趙諶讓何三給劉虎兒做了一副輪椅之后,劉虎兒這孩子明顯活潑了過來,平日里話也明顯多了起來。

  木制的輪椅看起來有些怪怪的,不過總算是讓劉虎兒自由行動了。告訴劉虎兒,想要以后自己正常走路,假肢就得靠自己想辦法去裝,方法自己可以教給他,有沒有站起來,就看他自己了。

  說完這些,趙諶就獨自去一邊抄書了,老道馬上就來格物院了,先給老道一部本草綱目,這書超市里就有,麻煩的是得摘除里面涉及到的人名、地名以及一些不能讓人懷疑的字眼。

  工作量很大啊!這事兒又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只能是靠自己一個字一個字的去手抄了!

  馬上就要下雪了,得趕在下雪前把房子蓋起來,要不然大家伙就只能在帳篷里貓冬了,那不是趙諶想要的。

  既然準備蓋房子,就得跟上司打聲招呼,要不然萬一房子蓋起來了,人倆不樂意,隨便找個理由過來要扒了房子,那就不美好了。

  然而,事情還沒說出口,就被大佬用腳踢出來了,怒吼著叫趙諶愛蓋蓋去,反正工部一分錢都不會給的。

  好吧!心情不好可以理解的,聽說今日朝堂上議論建成、元吉的喪葬,本來氣氛就夠壓抑得了,結果魏征趴在地上開始大哭,說是無論如何也要陛下答應,到時一定要準許他去給建成送行。

  魏征這一哭,王珪也趴了出來,哭的比魏征還慘,那叫一個撕心裂肺的。結果把李二也哭的跟著哭了起來,李二這一哭滿朝文武就不得不哭。

  然而,卻又不能真哭,也不能不哭,在不能真哭和不能不哭之間,就只能選擇假哭,于是乎滿朝文武都用袖子掩住臉面,光聽得朝堂上嗚嗚哭成一片,卻獨獨看不到一個人的眼淚。

  哭到最后,李二幾度哽咽不能言,在一大群文武官員的勸說下,才忍著極度的悲傷,給建成追封了息隱王,給元吉追封了海陵刺王,準許魏征、王珪二人可以最后去送建成一行。

  趙諶聽說這事兒的時候,愣了好長一段時間,后世對于玄武門的真相一直撲朔迷離,一些隋唐小說中,將建成、元吉描述成了一對無惡不作的草包兄弟,然而事情的真相,果真是如此嗎?

  趙諶不得而知,也不打算去問別人,這事兒是李二的忌諱,誰提了,誰的腦袋就得搬家。

  只不過,趙諶知道,玄武門事變,李二為他的子孫后代開了一個不好的頭,這之后大唐的權利更迭,似乎從來都沒離開過血腥。

  說蓋房那就蓋房,一點也不拖沓,工部不給錢,自己有的是錢,胡路賣了那只琉璃,得了上百貫錢,之前從紈绔們手里又勒索了許多金子,這么多的錢,放在這時代別說在蓋幾間房子了,便是蓋棟樓那也夠了。

  一水兒的小平房,當趙諶把設計的格物院平面圖掛在自己帳篷門前時,不用趙諶再說什么,一群紈绔們立刻嗷嗷叫喚著行動了起來。

  兩間礙眼的茅房立刻被夷為平地,整車整車的材料被拉進格物院,當皇城中的所有衙門都死氣沉沉時,只有工部這邊熱火朝天的蓋房。

  工部的大佬羞愧的沒法出門,這是他當初稱喏過的,當時不過是一句氣話,誰知道這幫混蛋真的就不管不顧的動工了,還是人嗎?

  紈绔們親自擼胳膊卷袖子,親自上陣,因為趙諶放話了,自己住的房子自己監督著去蓋,蓋成豬圈都沒關系,反正住的人是你自己。

  這還了得,自己的房子只能比別人的好,怎能比別人差呢!

  秦懷道一臉的失魂落魄,這種爭強好勝的事小孩子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年齡小,這種事他只能看著老秦派來的家將們干。

  不過回頭看到旁邊的劉虎兒,頓時像個得勝的小公雞似的,驕傲的抬頭挺胸,一副傲嬌的不得了的樣子。

  劉虎兒見狀氣的別過頭去,姓秦的這小子腦袋里缺根弦,他打算不跟這種人一般見識。蓋個房子而已,小爺啥也不用干,全是你家的家將在干,蓋好了小爺到時只管搬進去住就行了,得瑟個什么勁兒!

  崇拜的目光于是轉向趙諶,這才是自己羨慕的對象啊!哄著一群二百五去干活,自個兒卻躲在那里,悠哉悠哉的喝著茶,高興了就提起筆,寫一會兒,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二百五這種話,劉虎兒是那天聽趙諶罵李元景那貨時學來的,那貨居然仗著自己是宗室子弟的身份,打算蓋間跟府上一模一樣的房子,結果就是被先生一口氣罵了出去。

  劉虎兒就覺得二百五這三個字充滿了霸氣,所以就成了他現在的口頭禪,秦懷道于是經常就成了被他實驗的對象。

  劉成的命果然硬到連閻王爺都卻步的地方,愣是從活死人的狀態中活了過來。醒來的時候,趙諶專程去看過一回,原本精壯的漢子,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

  趙諶去的時候,劉成無聲的張著嘴,三十多歲的漢子了,卻哭的像月子里的娃,那眼淚止都止不住,趙諶于他有再造之恩,非但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了他的一條命,還將他的虎兒帶去了格物院。

  格物院是個什么所在,別人不清楚,他跟趙諶在山里呆了那么長時間,每天監視著趙諶的一舉一動,豈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虎兒能夠被帶去格物院,拜在趙諶門下,這種大恩不是嘴上說一句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就能過去的!

  趙諶知道劉成想說什么,所以用力握緊了劉成的手,表示自己都明白。隨后安慰了劉成幾句,就跟老道兩人檢查了劉成的傷口,這才告辭離開。

  傷口愈合的很好,沿著縫合的傷口密密的長出粉嫩的肉芽,估計再過些日子,拆了線,休養一段時間,劉成就能繼續活蹦亂跳了。

  心情很好,能夠再次救回一條命,讓他心里充滿了自豪,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回去的路上,將抄寫的幾篇本草綱目交給老道,字跡很漂亮,那可是用鋼筆抄寫的。

  老道接過抄寫的本草綱目,目光往上面一掃,立馬就走不動路了!很純粹的人啊!人一旦醉心于某樣東西,大概就是老道這個樣子了!

  程處默醉心于上陣殺敵,整天嗷嗷叫喚著,可惜他的歲數不到,只有等到明年才能去老程的左武威大軍中去。

  長孫沖醉心于權術,李元景醉心于美酒,王孝通醉心于算學,他認識的人都有醉心的東西,可自己呢?

  他自己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來到大唐渾渾噩噩的,每天得過且過,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所有的事,都是別人在推著自己一步步前行。

  后世是回不去了,可在這個世界給不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權利他不稀罕,人一旦醉心于權利,就會變得冷漠無情,必要時連兄弟都可以殺掉,李二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么還有什么東西是自己稀罕的呢?擁有時空超市這個神器,即便呆在深山里,他都能過的比一般人舒坦!

  生無可戀!趙諶雖然不想去承認,可他偏偏悲哀的發現,現在的自己就是這樣,完全沒有一樣東西是自己留戀的!

  “啪!”腦袋上挨了重重一巴掌,趙諶茫然的看著老道,就看見老道皺著眉頭,怒氣沖沖的望著自己。

  “說來聽聽,貧道倒是十分好奇,你這小小年紀的,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你露出如此絕望的神情!”

  “不知道活著要干什么!”趙諶老實的低下頭,做了錯事一般的開口說道。

  “真是孽障!”老道很生氣,后果很嚴重。氣呼呼的揪著趙諶的袖袍,大步流星的就朝著長安的一個坊走去,任憑趙諶如何認錯都沒用。

  進了坊,趙諶反而不掙扎了,任由老道拉著自己往前走,坊是最破爛的坊,入眼處一片殘桓斷壁,往前走的一路上,總能看到一些蓬頭垢面的人,一臉木然的望著兩人。

  趙諶的頭皮開始漸漸發麻起來,他忽然明白過來,老道這是要帶他去干嘛了!

  一群在戰爭中遭受過踐踏的人們!

  后世總將大隋跟大唐連在一起叫隋唐盛世,也就是說當年的大隋,其實比后來的大唐盛世差不到哪里去,可經歷過隋末的大亂過后,留給李二的是銳減的人口、到處一片的殘桓斷壁。

  大唐的全國人口現在是二百六十萬戶人,比起前朝,整整消失了幾十萬戶人!

  幾十萬戶人吶!放在紙上就是個一堆簡簡單單的數字而已,可那是有血有肉的人吶!

  “道長。小子錯了,真正知錯了!”趙諶使勁的拽住老道的衣袖,他不愿去看那些人,即便不去看,他也知道那些人的樣子。

  一群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把人世間最殘酷的事都統統經歷過了一遍,能夠最終活著,能夠活著看見明天的太陽,活著呼吸空氣,活著看見草在動、云在飄,就已經滿足了!

  只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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