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十月末的天氣,天空陰沉沉的,空氣里總也漂浮著一股陰冷的氣息,走在大街上時,冷不防被那氣息鉆入衣袍,便會將人凍的渾身一個激靈。
因此,這樣的天氣中,最舒服的地方,莫過于坐在火爐旁邊,一邊被炭火熏烤著,一邊慢悠悠的捧著一本書,喝茶看書,無疑是最爽的享受。
然而,在這樣的天氣里,有人卻在長安學宮門前的那塊空地上,支起了一個茅廬。
破敗的茅廬,突兀的支在學宮門前,與旁邊氣勢恢宏的學宮相比較,立刻便顯得說不出的不協調。
于是,這間茅廬一時間,便吸引了長安無數人的目光,成為了長安人,茶余飯后的一道談資。
當然,能夠吸引長安人目光的,不單單只是這間茅廬的不協調,而是,這間茅廬里的主人,以及茅廬前面的那盤棋局。
事實上,這間茅廬的確有些與眾不同,因為,搭建這座茅廬的人,并非是大唐人,而是,來自遙遠倭國的使節,一名叫做惠日的藥師。
不過,長安人對于這位惠日的醫術,倒沒怎么印象深刻,但反倒是對于這位惠日的棋術,卻是相當的印象深刻。
無他,就因為這三天來,學宮的所有教習,幾乎都敗在了這名惠日的手下,感覺就像是,這名惠日的倭國人,將整個學宮都顏面盡失了一般。
這還是,長安學宮自建成以來,第一次遇到的這種尷尬事情!
長安學宮,乃是大唐最高等的學府,代表著整個大唐的未來。
因而,自長安學宮建成以來,不管是下面的百姓,抑或者乃是上層人士,無形中,都將學宮視為神圣的地方。
然而現在。就因為突然冒出了一個倭國的藥師,竟然將學宮弄的顏面盡失,很是讓長安人覺得憤憤不平。
所以,這三天來。不單單只是百姓們,一直觀望著學宮門前的動靜,便是上面的人,也在默默觀望著,想看看。學宮到底怎么挽回這個難堪的局面。
“終究是棋差一著啊!”此時,就在茅廬外面,老李綱凝目望著棋盤上,被圍殺的黑棋,沉默許久之后,這才仰天長嘆一聲,將手中的一枚黑子,扔到了棋盤上,遺憾的說道。
“老先生的棋力已經是相當厲害了!”名叫惠日的倭國人,正是那名陪在使節身邊的倭國老者。此時看到李綱投子認輸,頓時微笑著,開口說道。
“敗了便是敗了!”老李綱聞言,原本低頭凝望棋局的人,聽到惠日這話,頓時抬起頭來,望著惠日說道:“且等老夫回去,再做思量,明日再來一戰!”
李綱說完這話,便對著旁邊跟來的吳筆招了招手。隨后,便在吳筆的幫助下,推著輪椅向著學宮而去,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因為再次失敗,而顯得有多失望。
“那在下,便在此恭候老先生!”身后的惠日,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一見李綱轉身離開,頓時站起身來。對著李綱的背影,九十度彎腰說道。
“莫不成,學宮的盛名,真要這次栽在這個倭國人手里了!”此時,李綱的房間內,學宮的教習們基本都在,聽著李綱剛剛又鎩羽而歸的消息,一個個頓時皺起眉頭,長吁短嘆的說道。
在坐的幾位,棋力最高的也就李綱一人了,其次便是裴寂老兒,再接下來,便是公輸斗了,至于趙諶,則是完全對圍棋一竅不通。
事實上,門外的那名倭國人,棋力未必見的,就有多了不起,估計,儒家那邊隨便來個棋手,都能將倭國人,殺的片甲不留。
可問題是,這次倭國人,針對的乃是學宮,而非是整個大唐,所以,在這樣的局面下,外人便是想插手,也不好直接介入進來。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死局,唯一能破局的,也就只有學宮自己了。
可惜,學宮里偏偏就是找不到這樣的棋手,李綱這一生,都在圣賢書里度過,能跟倭國的惠日較量幾百路,已經是極為厲害了。
而裴寂老兒,這輩子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朝中,對于朝中的平衡之術,玩的爐火純青,可惜,對于著黑白棋子,卻也止步于陶冶情操的地步。
公輸斗更是不用提了,半生歲月,都在鉆研格物之道,所會的那點棋術,還是當年老祖看他快要瘋魔時,逼著讓他靜心學的。
平日里,跟裴寂老兒過過手,就已經不錯了,根本就是難登大雅之堂的,這時候,自然不能指望上了。
而至于趙諶,則是更加不能指望了,象棋一道上,趙諶還能裝模作樣一番,可到了這黑白雙子,在趙諶眼里,根本就是五子棋而已。
“要按我的意思,那就干脆不予理會就是了!”看著一屋子的人,都是長吁短嘆的樣子,趙諶頓時禁不住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咱們學宮,又不是辦的棋牌室,人家要下棋,咱們就得跟他下啊!”
其實,趙諶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一點了,不就是一個棋術有點水平的倭國人嘛,他若是愿意在外面候著,那候著便是了,理會他做什么。
若是,他要跳著跟學宮挑戰什么的,直接亂棍打跑,真是給他慣的,跑來長安了,居然還當自己是在倭國呢,為所欲為。
只可惜,從倭國人入住茅廬的那天起,老李綱不但給倭國人,送去了暖爐,而且,早中晚三頓飯,都是差人給專門送過去。
這也就罷了,居然,還害怕趙諶暗地里出手,竟然一早就給趙諶,私下里警告,要是趙諶敢對倭國人使絆子,立刻卷鋪蓋走人,不打算跟在這里繼續丟人了。
最可氣的是,不單老李綱這種態度,便是就連裴寂這個腹黑老兒,竟然難得跟老李綱的思想,保持的絕對一致。
“老夫都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學宮的人!”聽到趙諶這話,原本低頭在哪里。皺眉望著棋盤的老李綱,抬起頭來,一副極度失望的樣子,望著趙諶說道:“此事關乎學宮的尊嚴。難道你也不在乎嗎!”
聽到老李綱,將此事已經上升到了,學宮尊嚴的地步,趙諶立刻便低著頭,不說話了。估計,他要是還繼續說下去,老李綱就該對他痛心疾首了。
為了一個倭國人,實在不值當將老李鋼氣出個好歹來!
只不過,雖然不說話了,可未必就是認同了老李綱等人的奇怪想法,心里對此事,依舊是不咸不淡,愛在那里待著,便在那里待著。只要不主動惹事就沒事。
依舊如往常一樣,回家,來學宮,只是每當放學回家時,總會在學宮外面,遇到那名惠日的倭國人,遠遠的站在那里,向著他九十度彎腰致敬。
對此,趙諶卻是理都不理,冷臉都懶得給。就直接踏上木丘的馬車,直直往興化坊的侯府而去。
已經在漠北待了數月的胡路,終于還是被李承乾的大召喚術,給召喚回來了。趙諶從學宮回來時,從漠北趕回來的胡路,早就等候在侯府的廳堂里。
“這次乃是太子的意思!”侯府的廳堂里,剛剛洗漱完畢的趙諶,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捧著一杯熱茶。望著對面的胡路說道:“所以,這次江淮之事,你可以量力而行的!”
“那侯爺的意思呢?”胡路坐在趙諶的對面,聽著趙諶這話,禁不住微微皺了皺眉問道。
這一點,特別的重要,對胡路而言,趙諶的意見,遠遠比李承乾的意思,要重要的多得多。
假如,趙諶不愿意讓他插手江淮的事情,胡路便會有很多的方法,可以拒絕李承乾的召喚,而且,還是不得罪李承乾的前提下。
“也算是你的機會吧!”趙諶坐在那里,望著對面的胡路,微微皺著眉頭說道:“太子那邊,總是要長期合作的,這次合作算是個開始!”
有些話,不必擺在臺面上說,胡路也算是絕頂聰明的人,只要趙諶點醒了,接下來該怎么做,胡路心里,自然會明白的。
“侯爺的意思,胡某懂了!”果然,聽到趙諶這話,胡路頓時沖著趙諶,輕笑了一聲說道。
“明白就好!”趙諶聞言,微微點了點頭,而后,望著胡路說道:“江淮那邊,這次你也可以,適當的投入一點進去,將來定然會收獲不小的!”
“多謝侯爺指點!”趙諶既然說了會有大收獲,那便就會有大收獲,胡路聽到趙諶這話,立刻便點頭應承下來。
“準備幾時動身?”說完了江淮的具體事物,趙諶這才望著胡路問道。
“明后日吧!”胡路沖著趙諶笑了笑道:“太子的意思,是越快越好,等到胡某那邊的事情,一旦開始落實,長安這邊也會加快進程的!”
“對了侯爺!”說到這里時,胡路像是這才記起什么似的,忽然有些難為情的望著趙諶說道:“這次胡某從漠北帶回來一個人,想在侯爺這里,討份人情,不知侯爺可否滿足!”
而就在胡路說這句話時,位于侯府的廚房里,此時,早就已經擠滿了人,一個個爭先恐后的擠在門口,使勁扒拉著前面的人,吃驚的望著里面的場景,不時發出一聲聲的驚嘆。
而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向廚房里時,就見的廚房的那張圓桌上,此刻坐著一名年輕的男子,約莫二十剛剛出頭的樣子,生的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長相十分的彪悍。
只不過,吸引一大眾人目光的,并非是這男子的長相。
而是,擺在圓桌上,已經被男子吃空了的碗碟,足足的一大摞,光是看看,就讓人瞠目結舌,更何況,還是被一口氣吃下去了。
“還要?”侯府的胖胖廚師,已經整個人趨于麻木,心里面早就被這男子,勾起了好奇心,倒是想看看,這男子到底能吃多少,才能罷休的。
“還要!”男子聽到廚師的話,幾乎不做考慮,便對著廚師點了點頭,指了指面前的空碗道:“就這樣的面條,再來幾碗便好!”
廚房內外,凡是聽到這男子話的所有人,都在這一刻,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大概還是他們活這么大,第一次看到,有這樣吃不飽的怪胎了。
這哪里是人啊,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飯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