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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八百五十章 青衣荒天

  玉緣軒,不負這個名字,走入進去,庭院開闊,裝飾有各種顏色的玉石。

  或者說,是圣玉,神玉。

  這些玉石,沒有經過能工巧匠的雕琢,但正是如此,卻更增自然美感的觀賞性。

  大巧不工,莫過于此。

  走在這庭院中,張若塵才是忍不住感嘆,難怪兩位看守的圣王會說,這座莊園只接待神靈。

  的確有接待神靈的底氣。

  只是這玉緣軒中,便是遍布神紋和道鎖,若是不知曉正確的路線,圣境修士來到此處,無疑是進入絕殺死地。

  人工湖中的水,碧波蕩漾,水霧迷茫。

  水面上,飄浮奇花異草。

  湖心,有一座百米高的仙山靈島。

  湖畔是一片散發圣輝的紫竹林,隨風搖曳,灑落下紫色光雨。

  張若塵邁步登上人工湖上的石橋,石橋呈拱形,最高處離水面足有二十米。剛剛走到石橋頂部,湖的對岸,聲音響起:“你可以止步了!”

  張若塵停下腳步,向遠處湖畔的一座古亭望去。

  亭中,幔帳飄搖,一道肩寬體闊的青衣身影若隱若現,正在獨酌。

  “你是如何找到這里來的?”亭中那人,問道。

  張若塵道:“當時,石英、青玄、愛蓮君、柳輕城、巫馬九行,五尊神靈就在那片星域。能夠瞞過他們,殺死蒙生,并且奪走骷髏頭戒子,必然是石族大神才能做到。而且,還必須是很厲害的大神。”

  “如此厲害的石族大神,個個有數,除了閣下,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出現到神女十二坊所在的這片星空。”

  “對吧,荒天大神?”

  “沙沙!”

  湖面風起,將亭中幔帳徹底吹開。

  那道青色身影,依舊在獨飲,道:“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得明白,天下間,能夠憑借一道石氣,找到我確切位置的修士并不多。而你,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張若塵道:“你為何如此篤定?”

  青色身影終于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他能看見張若塵。

  可惜,張若塵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能看見一道模糊的輪廓。

  他似乎喝了不少,言語中,帶有一絲醉意,搖頭道:“難怪你敢找到這里來,原來你的壽元無多,已是一個將死之人。”

  張若塵道:“其實就算我還年輕,壽元還很多,也會來,不會被荒天兩個字嚇住。”

  “哦!是嗎?”

  青色身影似乎終于對他,生出了一絲興趣,將酒鼎放下。

  張若塵道:“因為我實在是好奇,堂堂荒天大神,敢承認斬斷昆侖界的接天神木,敢承認殺死了自己的師尊元墟古佛。為何殺一個蒙生,奪一枚戒子,卻不敢讓人知曉?”

  亭中的青色身影,已是完全靜止。

  但這靜止,卻仿佛蘊含驚雷般的威勢,讓聞訊而來的這座莊園的莊主漁謠,停在了門口,不敢在這個時候闖入進去。

  漁謠的一雙秀目,盯向站在石橋頂端的那道蒼老身影,實在是不明白,天下為何有人敢以這樣的口吻,對荒天講話。

  張若塵是真的無懼。

  反正只剩一絲生命之火,可能下一瞬,就會如同風中殘燭一般熄滅。

  久久之后,青色身影才道:“你不像是一個垂暮朽朽的老人。”

  “天下哪有什么老人?百歲算老人?千歲算老人?還是萬歲算老人?其實,我從來不想做一個老人,但人終究會老去的,會有打不動、血不熱、力不支的那一天。”張若塵說到最后,氣勢已是降了下來,多了幾分暮氣。

  青色身影道:“所以,你來這里,只是想要問我這個問題嗎?”

  “雖然我對這個問題好奇得要命,但我對你這個人,卻是更加好奇。所以,我想一定要來見一見你!”張若塵道。

  青色身影道:“現在見到了,你覺得如何呢?”

  “看得還不夠清。”張若塵道。

  青色身影道:“那你想不想,進入這座亭中,離得近一些,看得清一些?”

  “你心中根本是拒絕我進入亭中,不想讓我看清此刻的你。又為何問出,這么一個多此一舉的問題?”張若塵道。

  青色身影道:“并非多此一舉,我是真心向你發起邀請。因為,你能夠猜到我的身份,能夠找到這里來,便是已經有資格坐到我的對面。只不過…看到我此刻的模樣之后,我會殺了你。僅此而已!”

  “對你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脫?這樣半死不活的活著,其實更難受吧?”

  “現在,我再問一句,你想不想進入亭中?”

  這是一句催命的話!

  無論張若塵去,還是不去,都得死。

  不去,代表著他怕死。

  他越怕死,荒天越要殺他。

  因為,張若塵先前問出的那個問題,顯然是戳中了荒天心中最不想與人言語的秘密。

  張若塵道:“你覺得,一個人長什么樣子,有那么重要嗎?當然,如果是白皇后坐在亭中,我雖然壽元枯竭,但還是會忍不住在死之前,去看上一眼,看她到底是何等美貌。但,對荒天大神你的容貌,我是真的不感興趣。”

  “我看不清的,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這個人。”

  “在我想象中,你荒天應該是殺伐果斷之輩,但,我現在看到的,卻是一個獨飲獨酌的酒徒而已。你說我,不像是一個老人。我看你,卻像是一個老人。”

  張若塵已經做好,隨時被荒天暴起殺死的準備,所以,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心中想什么,便說什么。

  但青色身影卻出奇的平靜,道:“你喝酒嗎?”

  “喝!”張若塵道。

  青色身影道:“喝酒會死人的。”

  “那得看是什么酒?”張若塵道。

  “嘭!”

  青色身影揮臂,放在亭中的一只青銅酒鼎飛了起來,撞向石橋上的張若塵。

  張若塵抓住酒鼎,沒有感知到鼎上有大神神力爆發出來。

  酒鼎高約一尺,重量卻不輕。

  不像是裝的酒,像是裝了一座山。

  這些年,張若塵與酒鬼喝了不少凡塵雜酒,但,向青銅鼎嗅了一口,便知這是真正的神靈烈酒。本是老朽麻木的身體,因為這縷酒氣,像是燃燒了起來。

  “好烈的酒。”張若塵道。

  青色身影道:“烈酒似毒!此酒,名為生死之間。你覺得,能喝死你嗎?”

  “或許可以吧!”

  張若塵倒頭躺在石橋上,抱起酒鼎,直往嘴里灌,哪管會不會喝死。

  不知灌下了多少,張若塵只感覺身體中,似有烈火燃燒,沒有任何舒服的感覺,疼痛至極,痛入骨髓。

  偏偏這種感覺,卻讓他痛快,讓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一個修士,是一尊神靈,不是臨行客棧的那個張老頭。

  張若塵抱著酒鼎,抬頭望天,已經有些醉了,天空仿佛掛著池瑤的身影,一抬手,就能觸摸到。

  這一生,有無數的時刻,都是很難做選擇和決定。

  傳功池瑤,舍棄一切,是張若塵所有決定中最艱難的一次,但卻絲毫都不后悔。因為他知道,池瑤一定會帶著他的期愿,去完成他想要做的事。這樣也就夠了!

  青色身影道:“你流淚了!”

  “是酒太烈。”張若塵道。

  青色身影道:“你既喝了這酒,我便回答你的問題。你不是好奇,我為何在這里像一個老人一般的獨飲獨酌?”

  “因為,我不是石頭,我有血液,也有生命。當我決定,不再做石頭的時候,其實已經知曉今后一定會有七情六欲,會惆悵、傷心、迷惘。”

  “獨飲獨酌不是想麻痹自己,而是一個人的時候,才能靜下來思考,才能從迷惘中走出。酒,能醉人,能殺人,但對我而言,它卻是在時刻提醒我,我不是石頭,我有生命。”

  “你應該明白,人總是會受情緒左右而變得迷惘和苦惱,然后,又會憑理智,從迷惘中走出,豁然開朗。每一次迷惘,都是一次沉淀。每一次走出迷惘,都會讓你變得更強大。希望你還能有變得更加強大的機會!”

  漁謠走進了玉緣軒,白衣如畫,縹緲如月,一步步走上石橋,道:“從未見過你說出這么多的話,更沒見過你,向一個人吐露出心聲。今日,你是真的醉了!你說獨飲獨酌不是想麻痹自己,而這句話,不就是在麻痹自己?”

  遠處亭中,青色身影站起身,道:“換做別的人,我的確沒必要講這么多。”

  漁謠低頭看向已經醉過去的白發老者,道:“你認識他?他是誰?”

  “他能猜到我是誰,但幾句話之后,我也猜到了他是誰,即便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青色身影走上石橋,從漁謠身邊走過,沒有哪怕瞬間的停歇,已是只剩背影對著她,道:“接下來一段時間,他肯定會留在星桓天,讓他就住在這玉緣軒吧!”

  “可是這里,你不是曾說,不讓任何修士居住嗎?”漁謠道。

  “他可以,至少暫時可以。”

  青色身影已是走出玉緣軒,最后一道聲音,從不知多遠之外飄了回來:“若是他想要骷髏頭戒子,讓他想清楚之后,來彌山天尊湖找我。那里,你不得告訴別的任何人,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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