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神弄鬼,濟得甚事”方功曹低聲向隆功曹語道。
后者冷笑道,“他可能是在下面混久了,以為這是凡俗爭訟,弄些神神鬼鬼的事兒,就能唬住誰。”
立在場中的司馬睿,司馬進,各自面色沉凝,看不出內心的波動。
便聽許易道,“司馬睿,司馬進,你二人爭訟百年,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擾了司馬前輩的清凈,讓他在天有靈,也不得安寧。不管你二人誰是司馬前輩嫡孫,或者都不是,但就憑這百年攪擾,你二人也該來上一炷香。”說著,他讓開了身體,立時便有兩名黃巾力士上前,給兩人各分了三炷香。
一時間,場面肅穆到了極點,司馬家百年爭訟,司馬防一世英雄,落得如此下場,豈不叫人感傷。
忽地,司馬睿撲倒在了司馬防墓前,痛哭起來,“爺爺,我對不住你老人家,對不住你老人家,我父早喪,是母親一手將我拉扯長大。自小母親就給我將爺爺的故事,本以為可以順利認祖歸宗,為您老守墓盡孝,卻害得您老陵前不凈,攪擾您老百年清凈,孫兒不孝,孫兒不孝啊”
司馬睿一邊哭號,一邊拿頭在墓碑上撞得砰砰作響,鼻涕眼淚橫流,真個是聽者傷心,見者含淚。
許易揮手,兩名力士上前,將司馬睿扶了開去,霎時間,所有的目光,都凝在了司馬進身上,司馬進慌張地向左側方望了一眼,滿頭大汗,踉蹌兩步,撲倒在墓碑上,干嚎起來,怎么看怎么不對味兒。
哭著哭著,滿場議論蜂起,竟還起了不小的低笑聲,司馬進壓力更大了,竟嚎不出來,許易也不讓兩名力士去扶他,司馬進被冷在了當場,滿面脹紅,最后自己站起身來。
許易揮手壓住全場議論,“列位,事已至此,這樁案子,想必不用某來審斷,誰是誰非,諸君一目了然。”
司馬進張了張嘴,想要分辯,卻說不出話來。
方功曹急了,他做夢都沒想到是這種結果,高聲喝道,“許易,你如此斷案,豈非兒戲,光憑一場哭告,豈能斷定輸贏”
刷的一下,安道珍沉了臉色,低聲問夏奇杰,邱澤道,“這個方太松莫不是瘋了,到這個時候,還敢玩黨爭,真是蠢貨。”
許易道,“連方功曹都知道誰輸誰贏,誰是誰非,還用某細細分說么”
“你”方功曹再說不出話來,他做夢也沒想到許易能想出這損招,他硬著頭皮站出來,無非是想給司馬家主挑個頭,旁人不知道,他卻門清,司馬進的背后,就是這位司馬家主。
奈何,他人都沖出來了,司馬家主卻毫無反應。身為散仙院的人,他沖出來指責許易,已經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安院使那如有實質的眼神,已經令他惴惴不安了,他哪敢再繼續深入。
他也只能在心里大罵司馬家主既想吃肉,又怕挨打,蠢貨一枚。
方功曹哪里知曉司馬家主是有苦自知,他本來就打定主意,只要許易折騰得不對,他就要戳出來,鬧他個人仰馬翻,讓散仙院上下顏面無存。
可眼下這種情況,他還能鬧么眾目睽睽,大庭廣眾,只要有心肝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再沖出來鬧,那是真把司馬家和他自己的面皮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既怪許易刁鉆,又怪司馬進愚蠢,不就是演戲么,一場哭戲怎么就那么難呢 這個時候,司馬家主根本就忘了,這司馬進是他精挑細選的,是經過層層考驗的,不是司馬進沒有演技,實在是這等情況下,眾多強者,大人物匯聚,無形中形成了強大的威壓氣場。
便是找那絕代名伶來,演技也無處發揮,只能憑真情流露。司馬進不是不想哭,實在是那等場面,他做不到收發由心,心中思慮太多了,便是有了眼淚,也沒有說辭,心中既急且尬,如何表演 “真是個聰明人,有點意思。”
云霄之上,金色的馬車中,一位姿容明麗的女郎含笑說道。
他身旁的女婢道,“聰明是聰明,但這樣判案,未免兒戲。司馬進就不提了,肯定是假貨。倘若司馬睿面對那莫大壓力,也哭不出來呢”
明麗女郎道,“哭不出來,證明不夠哀傷。不夠哀傷,則證明孝心不至,既無孝心,即便真是司馬防嫡孫,又有什么資格繼承司馬防的遺產呢便可宣判,雙方皆無資格繼產,同樣人心俱服。此子不是問案,乃是誅心。”
女婢道,“倘若司馬睿是演的了”
明麗女郎道,“世上有幾人有雖萬千人吾往矣的氣魄那小子擺出這浩大陣勢,根本就是為了震懾人心。司馬睿若真能在這么多人面前,演這一出孝子哭墳,那該是人中龍鳳。既是人中龍鳳,會為人驅使,耗費百年,來賺這個便宜退一萬步說,即便司馬睿真是演的,那小子如此判案,眾心已服。這就夠了。這等滑吏,要的從來都不是公道正義,而是自己能夠過關。所以,能想出這個辦法,他已然過關了。”
女婢道,“如此說來,這個許易也不是什么好貨,根本就沒想過要懲惡揚善,完全就是為了交差。”
明麗女郎道,“不管怎樣,這差事辦得不差,雖不說即將名滿天下,總也當得起聲名鵲起了。將他名字錄下吧,出來這么久,總算遇到一個有趣的。”
“是。”
一場跨越百年的爭訟,被以這樣近乎傳奇的手段給解決了,產生的效應是轟動性的。
不說別處,便是在整個散仙院,許易徹底出名了。然而,名聲并沒有迅速地轉化為切實的利益,散仙院也沒有給他頒發勛章,甚至沒有敘功的打算。
唯一讓許易覺得滿意的是,方功曹被申飭了,還被執掌刑堂的安道珍院使,罰了五記燃魂鞭。盡管許易知道方太松一定會把這筆賬記在自己頭上,但他不在乎。
虐人一時爽,一直虐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