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一處溪流,許易停止了前進,將粉紅兔子放在了一處柔軟的草科上,盤腿在一邊坐了,凝視著滿筏的尸首出神。
他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震動,原有的世界觀和是非觀,受到了空前巨大的摧毀。
一路行來,他心中的悵然非但沒有消褪,反倒聚成了強烈的悲傷,隨后,這悲傷漸漸發酵,在腦海深處化作了八個字:我視君如孽畜,君視我為戰友。
此念久久,揮之難去。
凜冽的北風,吹得溪流水花星灑,冰涼的水珠灑在他臉上,起身在溪邊掏一把水,往臉上撲了幾把,一把扯掉脖頸上的青牌,換上了自光頭大漢處得來的白牌。
他有些想說話了。
“咳咳,巴拉,咳咳…”
粉紅兔子忽然轉醒了,張望片刻,猛地跳起身來,縱使他受傷極重,在兩粒極品神元丹的補救下,此刻也盡復舊觀。
視線在滿筏的尸首上落定,怔怔許久,粉紅兔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不言不語。
許易也不勸她,起身斬斷了一根巨木,尋了一片坡地,便要掘土。
“巴拉巴拉,傻大個,你干什么,對了,我們怎么到了這里,那些卑鄙的人類哪里去了,我怎么活過來了,你怎么完全沒事,巴拉巴拉…”
稍稍恢復正常,粉紅兔子又巴拉個不停。
“你耳朵臟了。”
許易放慢語速回了一句,持了巨木的尖頭,在地上刨起了土坑。
“巴拉巴拉,該死的人族,嫉妒,一定是嫉妒,巴拉巴拉…”
粉紅兔子像被燎了屁股,一蹦三尺高,躥到溪邊,狠狠浣洗一把,抖了抖身上的水漬,不知從何處變出梳子和鏡子,小心翼翼地梳攏皮毛,兩只長得過分的耳朵,再度相交纏繞,結成一朵花朵。
許易手腳利落,器械粗壯,一個大坑轉瞬刨好,正要拖著木筏,往坑里丟,粉紅兔子跳了過來,“巴拉巴拉,你要做什么,埋葬?這些家伙都是勇士,都是戰士,怎么能扔在這坑里,什么都不懂的傻大個,巴拉巴拉,不對,傻大個你的牌子白了,巴拉巴拉,你進階了,巴拉巴拉,可就是進階了,也絕對敵不過那些卑鄙邪惡的人族的,巴拉巴拉…”
半個時辰后,一個荒僻的山丘頂上,多出二十余個墳塋,聽粉紅兔子的吩咐,沒有立碑。
每個墳塋中,都臟著或整或殘的尸首,以及各自的妖牌。
其中道理,是自詡為前輩的粉紅兔子,傳授給將將進階的傻大個的。
因著這萬妖谷中,終年灰霧蒙蒙,妖族天性敬天,死后,便以葬得越高,越能得安息。
許易也問了,埋葬諸妖的山丘,在眾人之中,實在算不得高,為何不葬入鐫刻著虎尊郡三字的山峰。
粉紅兔子嗤道,那是強者的埋葬之地,豈能容許咱們這些弱者染指,又說,妖族強者為尊,有邪惡之輩喜吞噬同類,葬在別處太過顯眼,指不定便被發現了,這些尸體便被刨了出來,沒個好下場。
許易這才弄明白其中的門道。
葬了眾妖,許易和粉紅兔子一道朝洞府行去。
經歷了這虐心一戰,他已不愿在此處久待,希望換個妖群,再施手段,只是粉紅兔子,跟行極緊,纏在身邊巴拉沒完,他尋不到機會脫身,只好跟她折回,再另尋機會。
似乎永遠不會熄滅的篝火,將各種奇形怪狀妖物的身影,投射到四面的石壁,顯得陰氣森森,即便場中眾妖正圍觀著一頭小山一般的象妖,和一頭身長近三丈的犀牛妖角力,時不時爆發的沖天呼喝聲,也絲毫不能沖淡這種陰森的感覺。
許易盤膝在洞口坐了,彤彤火光之中,似乎看見笨拙的肥豬刺猬,兔尾巴老鷹,瘦骨嶙峋的老豹,合力拖著滿獸皮的食物,來請自己進食。
他正怔怔出神,耳畔陡然傳來了爭吵聲。
“兔妞,回來了,也不去老子那里報到,你手下的人馬呢,嘿嘿,都死光了吧,我現在宣布你被開除出戰兵了。”
一頭掛著灰黑色牌子的體型健碩的老狼,頂著一頂不知從何處尋來的艷紅鋼盔,兩蹄落地,兩蹄懸空,懸空的兩蹄竟如人族的雙手一般,生出了五根分叉,一手拎著根禿頭炭筆,一手捧著塊碩大木板,似笑非笑地盯著粉紅兔子。
“巴拉巴拉,老賊狼,滾你的大鴨蛋,你打什么主意,本巴拉大王清楚,明著告訴你,我手下都是戰士,都是迎著敵手沖鋒,戰死的,我巴拉大王小隊,就是就剩了我一個,下次戰斗,本巴拉大王也照樣沖上去,巴拉巴拉…”
粉紅兔子冷冷盯著老狼。
老狼布滿黑毛的長臉猛地一笑,伸出猩紅的舌頭,在肥厚的狼唇上游走一圈,桀桀道,“本事倡優之類的貨色,非要作戰兵,我看你是找死,虎靈大人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要辜負了才是呀,嘿嘿,再過幾日,便是金雕大王的三甲子華誕,他老人家可是傳下話來,想吃些好滋味的兔子,嘖嘖,你現在手下無一兵一卒,便想充戰隊也不能,老夫奉勸你還是識時務。”
粉紅兔子雙目通紅,惡狠狠地盯著老狼,豐潤的雙頰高高鼓起,“巴拉巴拉,本巴拉大王,寧可戰死,也絕不給我冰霜兔一族丟臉,巴拉巴拉…”
“好你個不識抬舉的東西,你就等著像你死鬼老娘一般,被虎靈大人玩虐致死吧,馬上給老子讓出洞府,別讓老子用強。”
老狼頓時暴怒,猙獰的狼臉上的毫毛猛地立起,鬃毛將那滑稽的頭盔都沖了起來,巨大的狼口大張著,尖銳的獠牙,幾乎要刺入紅粉兔子的頭顱。
豈料,粉紅兔子被戳到了逆鱗,猛地一跳,雙腳蹬在老狼肚子上,將他蹬了飛出去。
老狼萬萬沒想到粉紅兔子竟敢對自己下手,嘶吼一聲,凌空撲來,眼見便要將兔子撲倒,一只粗壯的手臂伸來,捏住他的脖頸,硬生生將他那勢若千鈞的猛撲就此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