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實這第一次出手,就等于在京城內一次性送了楊釗二十棟宅子,這樣豪綽的人可不多見,楊釗自然是心懷大暢,對李昂與錢實自是刮目相看。
宴席上,楊釗頻頻勸酒,李昂是海量,最后倒是楊釗先有幾分醉意了。
他想起李昂在劍南的話,忍不住問道:“日之,我記得你在劍南時,曾說過,我在幾年之內,會高居相位,身兼四十多職、十年之后會有一場大劫難。今日沒有外人在這,你能不能詳細給我說說。”
以前,楊釗并不太把李昂這番話當真,但現在入京才數月,他已經走馬蘭臺,身為御史,眼看前程一片光明,對李昂的這番話,在他心里自然也多了幾分可信度,更有幾分是期盼或是好奇。
李昂拱拱手,正色地說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所謂天意,能推算出一二,供人趨吉避兇,已是難能可貴。再多,莫說在下無力推算,就算能推算出來,也不能多說,否則,你我二人必遭天譴。”
在一些大事件上,李昂確實敢說有預知能力,但中國的史書,多是以春秋筆法寫成,因此,后世往往只知道歷史的某個階段發生了某件大事件,但事件的起因,和具體細節,往往沒有記載。
在一件能記入史書的歷史事件里,必定涉及無數人物和細節,而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足以要命。
因此,你即便能預知某一件大事的發生,并不見得就能改變它,或是能在其中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說直白點,就像一場戰爭,你能預知戰爭雙方誰贏,可如果你參與進去,你很可能就會成為最先掛掉的那一個。
所以,最好是站在外面投機,確保風險最小,而利益最大化。
對于楊釗崛起的細節,李昂也不太清楚,就算清楚,也不會全說出來,說得太清楚反而會遭忌。
楊釗稍稍有些失望,打哈哈道:“來來來,喝酒,二位賢弟,請!“
“楊御史請!”
隨后,李昂委婉地提出,讓他幫錢實周旋一下春闈的事。其實不用他說,楊釗也知道錢實送如此厚禮,定是有求而來。
楊釗有些為難地說道:“錢老弟,實不相瞞,本官與達奚珣之間,并無交情,春闈之事,本官眼下還真不好過問。”
楊釗語出真誠,倒不像作偽,甚至還表達了一些歉意。
如今,楊釗可謂是春風得意,左右逢源,不管是左相李適之還是右相李林甫,都對楊釗有所求。或許他自己也意識到自己的價值和能量。
李昂不會點明這些,直接點明,那吃相就太難看了,這次送禮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還是那句話,只要錢實能繼續經營好楊釗這層關系,將來就不怕沒有回報。
天寶五年正月十三,因皇甫惟明獻俘有功,皇帝再次降旨,皇甫惟明兼河西節度使,鴻臚卿。加上他原來就是隴右節度使,如此一來,皇甫惟明身上就兼著一寺卿,兩節度的官職。
除此之外,還賞了皇甫唯明長子一個五品官職。皇甫家可謂是紅極一時。
值得一提的是,李適之長子李霅也同時升官了,出任衛尉少卿。衛尉少卿是個掌軍器儀仗、帳幕之類官職,比他原來的員外郎品級高了不少。
就在受封當日,皇甫惟明再次上表,彈劾李林甫八宗大罪,促請皇帝罷李林甫相位,同時贊譽韋堅的才干,請以韋堅代之,此事一出,朝野為之震動。
李林甫益怒,召集一干手下,密謀反擊,及夜方散。
本來還算平靜的長安城,因為皇甫惟明這位邊疆大帥的強勢介入,一時間風云變幻,暗流洶涌。
不知是有意無意,到十五元宵這天早上,太子妃回娘家了。
此事本來也平常,但發生在這個節骨眼上,就難免讓有心人浮想聯翩了。因為太子妃不是別人,正是刑部尚書韋堅的妹妹。
太子妃回娘家,也就是去了韋堅家里。
而在太子妃回娘家后不久,一向極少外出,謹小慎微的太子李亨,竟也出門游玩,并于東市上和韋堅來了次“偶遇”。
韋堅很有才干,出任陜郡太守、水陸轉運使期間,主持征調民工,在咸陽壅渭為堰以絕灞浐二水,向東作一條與渭水平行的渠道,在華陰縣永豐倉附近復與渭水匯合,又在禁苑之東筑望春樓,下鑿廣運潭以通漕運,使每年至江淮載貨之船舶在潭中集中,大大緩解了長安日常供給問題,深受皇帝寵信。
韋堅除了一個妹妹給太子李亨為妃外,還有一個姐姐嫁給了皇帝五弟薛王李隆業為妃子。一門兩王妃,榮耀一時。韋堅一族為官者多達數十人,勢力不容小覷。
太子李亨在東市上偶遇韋堅,真的是偶遇嗎?
他和韋堅淡了些什么,外人無從得知。
元宵節是一年之中最為隆重的節日之一,是日帝都金吾不禁,全城百姓不分男女老少,皆上街觀燈。
李昂一個小小的舉人,他可不管京中是如何的暗流洶涌,正所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這天晚上,好不容易把楊男這丫頭給約出來了,兩人相見于崇仁坊李昂家的街角。
天上月色如水,城中燈火輝煌,到處是歡樂的人聲,到處是各色的花燈。
楊男穿著圓領服,頭戴展腳幞頭,乍一看,就像是個翩翩佳公子,她沒有帶隨從,就一個人騎馬而來。
李昂也是一個人,騎馬迎上去,看到她這副打扮,不禁打趣道:“丫頭,你后面跟著好多漂亮的小娘子,若是知道你是個雌兒,不知多少人會心碎….”
嘯!楊男挽了個鞭花,李昂顧不得再說,連忙躲避。
楊男沒有真打他,就做做樣子而已,但這樣已經讓李昂很不滿了,他打馬上去,突然出手捏住她那俏麗生輝的臉蛋,說道:“丫頭,我鄭重警告你,以后不得對我無禮,否則,家法伺候!”
“你……”
楊男氣啊,可她才說一個字,就聽到不遠處有個老頭嘆道:“真是世風日下啊,都是儀表堂堂的,要娶個媳婦有什么難,偏好這斷袖之癖,唉!”
那老頭雖然沒點名說誰,可他那眼神正直勾勾地看著李昂和楊男倆人呢,旁邊提著花燈經過的人,也指指點點。
大唐風氣開放,特別是這元宵夜,年輕男女牽手逛街并不鮮見,大家也不以為怪,但男男之間在大街上打情罵俏,就難免引人側目了。
楊男大羞,一把拍開李昂的手,打馬而去。
李昂感覺有趣,追在后面叫道:“好賢弟,親賢弟,等等我…..”
倆人本來約好一起去大明宮前觀燈的,這一瞎跑,竟跑到了崇仁坊的景龍道觀旁,前面的楊男突然勒住了馬,李昂跟上去,剛要說話,楊男就示意他收聲:“噓!別嚷嚷,快看,那是誰!”
李昂望去,只見月光下的景龍道觀門前,掛著兩排蓮花燈,燈下站著一個中年漢子,不是皇甫惟明是誰!他的身后,跟著幾個黑衣大漢,一個個神色冷漠,應該是身經百戰的親兵。
李昂輕聲說道:“丫頭,元宵佳節,皇甫惟明出來觀燈,這有什么奇怪的?”
“這確實不奇怪。”楊男呶了呶嘴,示意李昂向街對面看去,“但是有人暗中監視著,這就不正常了。”
楊男這丫頭,確實夠機靈,在她的提醒下,李昂也發現了街對面的一株槐樹下,不時有個腦袋從樹后的暗影中露出,窺視著皇甫惟明的舉動。
街上往來的人不在少數,雖然人們多提著花燈,但光線畢竟還是有些昏暗,真是不得不佩服,楊男竟然能注意到這個暗中監視的人。
李昂感覺這事挺有意思,但和楊男停馬在路邊,一邊跟一個游街的小販買了兩盞花燈,一邊觀看事情進展。
不一會兒,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了景龍道觀前,車上下來一個,正是李昂在李適之家的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刑部尚書韋堅。
皇甫唯明迎上前來,與韋堅相對一揖,然后雙雙走入景龍道觀里去。街對面那個暗中監視的人,也悄悄跟了進去。
“這事有點意思,丫頭,咱們也悄悄跟去瞧瞧,嘶!丫頭,你扭我干嘛?”
楊男噘著小嘴,驕傲地說道:“扭你需要理由嗎?”
楊男本以為自己問得無懈可擊,李昂只能氣急敗壞….她喜歡看李昂氣急敗壞的模樣。
結果李昂淡定地答道:“如果你成了我娘子,就不需要。”
楊男的臉蛋兒一下紅了,燈前月下,美若謫凡仙子。
“你別胡說八道,那…..你還想跟去一看究竟嗎?”楊男把話頭岔開,別過臉去不敢看他。
“當然要去一探究竟,不過這事和咱們沒關系,看看就好,用不著那么認真。”李昂說著,再次伸手捏向她那俏麗的臉蛋。
他早就想捏了,只是以前不敢下手,現在好了,有一有就二,這叫欲罷不能。
“呀!”楊男再次被捏,想要生氣,卻又氣不起來,竟然露出了一抹小女兒的嬌態,如暗夜花開,俏麗無比。
“好了丫頭,咱們走,看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