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凌憤怒。
他是真的很憤怒,他實在有些無法理解,明明就已經是必勝之局,怎么會弄成這樣?卸磨殺驢,過河折橋嗎?
等一下。
難道,他是想?
一個念頭在山凌的腦海中閃過,很快的,他的臉色也變了,因為,他發現他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
從始至終,他都在算計著如何又能保證南域的戰局,又能將方正直完美的解決掉,可是,他卻好像忽略了方正直的想法。
如果…
方正直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呢?
驚恐,無比的驚恐。
山凌的目光望著周圍,望著一個個站在他身后的酋長還有南域士兵們,他突然發現,事情已經走進了一個他無法控制的局面。
換句話說,現在的他,同樣是待宰的羔羊!
“咦?刑遠國…怎么也進來了?”山凌想到這里的時候,目光也落到了不遠處一個穿著一身紫色金邊長袍的身影上。
然后,他就有點兒懵。
方正直把南域士兵們一起弄進來,那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可是,把刑遠國,還有護龍衛和破山軍一起弄進來…
又算怎么回事?
這是要謀逆嗎?
不對啊,就算要謀逆,也不是這樣玩法啊?
山凌看向刑遠國,目光中有著詢問。
而刑遠國此刻則是同樣有些無奈的搖著頭,他當然知道自己被弄進了滄海一界,只不過,他卻并沒有像山凌那樣的憤怒。
他只是有點兒…
尷尬。
“意念所至,皆為一粟!看來這個小子在這句話上面的理解…有點問題啊!”刑遠國真心有點兒無語。
他這算是第二次被滄海一界給吞沒了,第一次的時候現在還歷歷在目,可這第二次,卻明顯有些不同了。
刑遠國的目光看向戰場中間,看著那一棵棵碧綠高聳的樹木,還有那充滿了血腥的戰場和橫在地上的尸體。
這種不同,自然不是進來的人不同,而是,施為者所包容的事物不同。
正常而言。
施展滄海一界的時候,都是有所選擇的。
比如,上一次的蒼嶺山上,魔族就是選擇了將整個蒼嶺山上的人和兇獸一類給包容了進來。
直白一點,蒼嶺山上的人與一部分兇獸被吸納了進去。
但是,蒼嶺山本身卻依舊存在。
山還是那個山,樹還是那個樹,河依舊是那條河。
可方正直這一次明顯不同,他是一口氣把整個戰場,甚至連鐵丘部落都給連根拔起,一口氣全弄了進來。
這樣一來,最大的弊端便是…
承載和范圍有限。
換句話來說,原本,以滄海一界的承載和施展范圍,是足以將幾十萬魔兵全部吸進來的,可方正直這樣一弄,滄海一界覆蓋的范圍自然就不可能擴展到幾十萬魔兵的位置。
結果很明顯。
排列整齊的幾十萬魔兵最終只進來了不到十萬。
當然了,就現在的最終結果而言,滄海一界中兵力還是遠超過十萬的,因為,除了近十萬魔兵之外,還有護龍衛,破山軍以及幾萬南域士兵…
可是,這樣一來…
意義何在?
換個地方,重新再打嗎?
刑遠國其實很想說點什么,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護龍衛和破山軍這邊他可以解釋,但山凌和南域士兵們那邊又該如何說?
誤會嗎?
誰會相信?
“誤會啊,真是不好意思!”正在這個時候,天際間的聲音也再次響了起來,只不過這聲音的語氣聽起來怎么都不像是誠懇道歉。
反而是…
有點兒興奮。
方正直現在確實很興奮。
他可不會去想著怎么只進來不到十萬的魔兵,他更不會想著這些人弄進來后要怎么解決?
如果說他有考慮過這些人的想法。
那么,唯一的想法就是,既來之,則安之。
來都來了,大家就一起聊聊天,喝喝茶,順便搬個小板凳坐在一邊看看戲,要是不介意的話,還可以搖個旗,吶個喊什么的。
總之…
你能拿我怎么樣?
方正直現在就是這樣的態度。
而山凌自然也可以聽得出來方正直語氣中的態度,他很想罵上幾句,可是,在張了幾句嘴之后,他最終說出來的話卻是。
“沒事沒事,既然是誤會,那本世子就聽從方大人安排了!”山凌現在真的不是不想罵,而是不敢罵。
幾名酋長和南域士兵們聽到山凌的話,都是微微愣了一下,一個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很快也都明白了過來。
“聽從方大人安排!”整齊劃一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
刑遠國聽到山凌和酋長們的話,同樣也是微微一愣,不過,很快的,他也反應了過來,只不過,嘴角卻是有些苦笑。
“方大人?世子殿下沒病吧?我可是記得在圣山城下面,世子殿下可是追著喊著要殺了我啊?”方正直的聲音再次響起。
“誤會,呵呵…那也是一個誤會!”山凌的牙咬得咯咯響。
“噢,原來是這樣,這樣一算,你我算是各誤會一次,那就當扯平了,我也不會跟你計較什么了。”方正直顯得非常大方。
“多謝方大人!”山凌雙拳都捏得發白,他本來想說的是‘多謝方大人,大人有大量!’,可是,他在張了幾句嘴后,卻還是沒把后面幾個字說出來。
“不用謝,世子殿下要是真的有心賠禮,就在我走的時候拉幾箱珠寶送給我就好了!”方正直一點也不計較。
“一定!”山凌的眼睛都有些充血了。
他怎么也沒有想明白,明明就是方正直把自己給坑了進來,怎么反倒還成自己賠禮道歉了?他是如何能無恥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而且,竟然還敢敲詐?
自己可是堂堂南域世子!
當然了,最主要的是,自己這位堂堂世子,還必須得答應。
方正直肆意的聲音在天際響著,清晰的傳入到了云輕舞及殘陽還有近十萬魔兵和魔族都統們的耳中。
但是,云輕舞和殘陽卻是沒有一絲動靜。
那么…
魔族都統們,還有近十萬魔兵自然也不可能有動靜。
一個個都站立在原地,他們在等待,因為,他們太清楚馬上要發生什么事情,而這些事情,才是他們現在最應該關心的。
魔兵們在等,因為,他們必須要等。
可平陽明顯就有些不太想等了,畢竟,她已經等了太久的時間。
“方正直,你個無恥的家伙,你還在等什么?還不快來救本公主!你難道忘了是本公主救了你的嗎?忘恩負義,吃里扒外…”平陽的聲音很快的響起,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用到吃里扒外這個詞。
但這并不重要。
因為,她想用,那么,她便可以肆無忌憚的用。
“你要是乖乖的把嘴巴閉上,我就考慮考慮。”方正直的聲音很快的回應了平陽的話,只不過,卻并沒有任何動靜出現。
“我就不閉嘴,怎么了?你還敢對本公主不敬嗎?告訴你,你個無恥的家伙,你這樣忘恩負義是會遭報應的,等我回去之后,一定稟明父皇,讓他…不給你封賞,讓你一輩子都只做個四品小官!”平陽威脅道,粉嫩的小嘴高高的嘟起,顯然是相當的不爽。
“是嗎?四品小官很好啊,我就喜歡做四品小官。”方正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屑,而事實上,他真的很不屑。
“那本公主就讓父皇給你降品,降你到五品,六品…給你當個守門關,天天就在城門口守著,哪里都不能去!”平陽繼續威脅。
“守門官?那也不錯啊,正好收點過門費。”方正直一點也不受威脅。
“你…你個無恥的家伙,你還不快來救我,再不救我,我…我就殺了你!”平陽很憤怒,小臉都漲得有些微紅。
只不過,語氣明顯卻已經變了,最少,她已經沒有再像剛才地般傲慢的用本公主來稱呼自己。
“等著吧,要不然,我給你念一段《道典》聽聽?你想聽哪一段?”方正直似乎一點都不急。
而與方正直一樣不急的還有池孤煙。
與平陽的急躁相比,池孤煙顯然就要安靜很多,雖然她的胸口依舊有些微微的起伏,但是,表情卻是明顯的輕松了很多。
天際間那道傾泄而下的銀河已經消失無蹤。
池孤煙沒有去問方正直什么時候會來救,她只是將目光望著天際,望著那漫天的星辰,明亮的眼睛中充斥著點點星光,似乎在凝視,又似乎在思索。
星辰閃爍,夜風輕拂。
而就在這個時候,天際間似乎有著什么東西在變動,那是一種很細小的變化,就像夜晚中云層的微移。
但那又不是云層。
很古怪的感覺,似乎有點兒像是雨點在灑落,只不過,那些雨卻并不晶瑩,反而在落下之際,遮擋住了漫天閃爍的星光。
空氣中,有著一種壓仰的氣息在蔓延,那種氣息從天際而來,帶著一種威壓,俯瞰著地面。
雨,疾落。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如同一道道天際間的流星一樣,只不過,這些流星,卻是統一的黑色,那是一種隱藏在陰影中的黑色。
“終于來了!”近百名魔族都統們望著天際間那一個個落下來的“黑雨”,額頭上的魔眼都散著發奪目的光華。
而與此同時,他們手中的武器也都捏緊了。
雨,臨近。
慢慢變大,越來越大。
那是一個個影子,一個個穿著黑色盔甲的影子,那些影子身上的盔甲與魔兵們身上穿的盔甲一模一樣。
當然了,除了盔甲之外,還有長槍,還有弓箭。
全部都是一模一樣!
壓仰的氣息越來越近,近得讓人窒息,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殺!”近十萬魔兵的口中同時喊出了聲音,他們的心里有著恐懼,但是,他們的臉上卻寫滿了無畏。
因為,他們都知道。
在這種時候,他們退無可退。
鐵丘部落的城墻上。
一身紫色金邊長袍的刑遠國站立在城頭,目光看著天際間落下的黑影,眼神中有著一種復雜。
曾幾何時,他也面臨著同樣的一幕。
那一次,幾千破山軍和神候府紅羽衛慘死,那一戰,是破山軍近幾年來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戰。
而現在…
同樣的一幕出現。
不同的是,這些黑影撲向的,卻是那近十萬魔兵。
山凌的目光同樣緊緊的注視在那一道道黑影上,滄海一界的傳聞并不是一件太過于隱秘的事情。
特別是對于堂堂南域的世子而已。
正是因為山凌太清楚滄海一界中到底有著什么,他才無法去憤怒,或者說,他即使再憤怒,也只能忍著。
幾名酋長也在忍,而在忍的同時,他們的心里又多少有些隱隱的畏懼,這種畏懼的來源,當然便是那些黑影。
至于南宮浩…
此刻已經閉目,雪白的書生裝隨著夜風而動,自進到滄海一界開始,他便已經閉上了眼睛,就像一葉飄浮在空中的落葉一樣,只是隨著風而動。
卻永遠不會去看,風,到底在哪?
黑影從天際落下,如暴雨,傾盆的暴雨。
只不過,任何人都知道,這場暴雨是一場充滿著血腥的暴雨,因為,當黑影落下的那一刻起,便代表著殺戮已經開始。
“殺!”
“殺!”
終于,黑影降臨頭頂。
密密麻麻,將整個天際的星光完全遮擋,那是一片黑云,一片無比厚實的黑云,壓在近十萬魔兵頭頂的黑云。
“射!”
漫天箭雨升起,如逆襲而上的雨,朝著那些黑影落去。
只不過,卻并沒有想象中的碰撞聲,箭雨升起,穿過黑影,射向天際,最終,慢慢的又落回到了地面。
刀劍碰撞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的,還有一聲聲慘叫聲。
云輕舞的身體微微的顫動著,臉色有些蒼白,這是極少在她臉上展現出來的表情,即使,在她兩次被方正直抓住的時候。
但是現在…
她的臉色卻非常的蒼白。
鳳目微仰,絕美的臉龐上有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傷感,不過,她卻依舊沒有說話,她只是輕輕的顫抖著…
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