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文兵沒有看那兩個道人,而是深深的向姬午鞠躬行了一禮。
站在城墻上的姬午衣衫華美,是用五彩桑蠶的絲制成。他腰間纏著一條金色龍皮制成的腰帶,上面懸掛著十幾件寶光縈繞的玉件。
姬午額頭還扎著一條黑色冰蠶絲制成的發帶,上面鑲嵌著十幾顆拇指大小的寶石。他背著手站在城墻上,通體珠光寶氣,更兼身軀高大,氣質高貴而威武,猶如一尊天神。
而深深向他鞠躬的姒文兵呢,長時間浸泡在水中,日夜和水妖鏖戰,許多天不得休息,他身上的粗布衣衫已經破破爛爛,甚至連肩膀和臀部的肉都露了出來。
他袒露著兩條大腿,被水泡得慘白色的皮膚上一根汗毛都沒有,所有汗毛都被水泡得脫落了。
他的頭發也是亂糟糟的,好像一個被風雨打得稀爛的鳥窩,配合上他布滿水銹的面皮,疲倦的神情,姒文兵就好像一個飽受了生活煎熬的老乞丐,渾身都散發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凋敝之色。
和冕服輝煌、面如冠玉,身上還帶著淡淡熏香味道的姬午相比,姒文兵簡直就好像地上的一灘爛泥,完全被賣相極佳的姬午比得不像是個東西。
有著高階巫帝實力的姒文兵在洪水中掙扎了這些日子都成了這般模樣,可想而知治水大軍中,那些巫王、那些大巫,那些連大巫實力都沒有的人族子民是何等狼狽。
深深的鞠躬了下去,姒文兵似乎不記得,從輩分上來說,他是姬午的遠房伯父,按照人族的禮法,兩人見面,應該是姬午首先向他請禮才對!
“姬午大人,這一次的洪水,讓我人族無數子民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洪水肆虐,每多一天,人族就多損耗一份元氣。看看我身后那些人吧,他們為了治水…”
姬午笑了,他仰天大笑,高亢的笑聲震得高空一道呼嘯著落下的、足足有里許粗細的水柱轟然崩塌,化為無數人頭大小的水球呼嘯著砸了下來。
淝水城有那些水缸中的蓮花組成的結界保護,水球距離城墻還有百多丈遠就被一層柔和的彩光蒸發。無數水球劈頭蓋臉的打在了姒文兵的頭上、身上,沖得他滿頭亂發更加亂糟糟的,好像無數條水草一樣掛在了他的臉上。
姒文兵和他身后的幾個干將都變得異常狼狽,姒文兵依舊保持者深鞠躬的姿勢,他身后的幾員干將面帶怒色的看了姬午一樣,最終無可奈何的低下了頭。
“洪水,我看到了!”姬午帶著一絲輕佻之色淡然說道:“但是我治下的子民沒有受災,你看看,我淝水城中的子民安居樂業,有吃有喝…垈岳山上我治下上萬個城池、村寨,個個風平浪靜,沒有遭到洪水之災。”
“治不好洪水,那是你們無能!”姬午傲然道:“看你們這些狼狽的模樣,就好像被沖垮了牲口棚子的侏羅獸,我看著都有氣!”
“看看你們的精氣神,看看你們的模樣,看看你們的衣衫,再仔細嗅嗅你們身上的酸味!”姬午厭惡的轉過頭,長嘆道:“你們有多少天沒洗過熱水澡了?身上臭烘烘的,和牲口也沒什么兩樣!”
搖搖頭,姬午淡然道:“你朝著我鞠躬,說好話…不就是讓我允許你們借道治水嘛!”
姒文兵就當做沒聽到姬午前面的那番侮辱之詞,他抬起頭來干笑道:“是,姬午大人,還請您放開道路,讓我們修改河道和山勢。”
深吸了一口氣,姒文兵沉聲道:“只要淝水這一條水道整治成了,周圍大小三四千條水脈都能暢通無阻,虛空中多余的水汽都會被通暢的水道引走大半,這傾盆暴雨也會變小許多,洪水災害也就…”
姬午依舊很不客氣的打斷了姒文兵的話:“不要給我說這些有的沒的,這漫天的傾盆大雨,我覺得很不壞啊,這風聲、雨聲,很悅耳。”
怪笑了一聲,姬午指了指距離自家城門還有百多丈丈遠的洪水,他陰聲道:“至于這洪水,煙波浩渺,浩浩湯湯,簡直是美輪美奐的風景,我還嫌他不夠波瀾壯闊哩,你們把洪水弄小了,我還有風景看么?”
姒文兵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沖毀了無數人族村莊的大暴雨,你說他風聲、雨聲很悅耳?
讓無數人族子民家破人亡、浮尸萬里的大洪水,你嫌棄這洪水還不夠壯大,不夠波瀾壯闊?
作為一個人族領主,作為一身關系著治下億萬黎民生死存亡的人族首領,更要緊的,你是帝嚳的子孫!姬午,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把自己保家護民的職責當什么?
你把帝嚳遺留下來的榮耀當什么?
放在太平時日,就憑姬午的這一番話,皋陶就能帶人擒拿姬午,將他永世幽禁在蒲阪。
“姬午!”姒文兵緩緩直起腰身,一個字一個字極其用力的吼出了姬午的名字:“你,對得起你的先祖帝嚳么?你還配得上高辛氏這個姓氏么?你還配是,圣皇軒轅的子孫嗎?”
姬午輕佻的笑著,他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姒文兵,淡淡的說道:“我是不是帝嚳的子孫,你配說我么?我是不是帝軒轅的子孫,除非是有熊之墟有熊氏的宗老們開口,誰敢說我不是帝軒轅的子孫。”
伸出兩只手,仔細的看著自己保養得細皮嫩肉、骨節均勻的雙手,姬午慢悠悠的說道:“回去吧,我不和你這種嘍啰說話。想要動我淝水領的水土,想要從我的領地借道治水…讓姒文命親自來,啊?”
手指著姒文兵,姬午笑著說道:“記住,給他三天時間,讓姒文命親自來我這里求我。”
“求我,求得我開心了,再讓姒文命放棄繼承人皇之位,我要是一開心,搞不好就能讓你們好好的治水呢?”姬午笑得格外的燦爛:“你看,大家都是帝軒轅的子孫,大家都是親戚嘛…姒文命能繼承人皇之位,難不成我就做不得?”
姒文兵氣得面色發青,身體都劇烈的顫抖起來。
姬午這家伙,他居然想要人皇之位!他什么都沒干,反而他還在拖治水大計的后腿,就這樣,他居然敢謀取人皇之位!
“放肆!”姒文兵氣得大聲咆哮了起來,他一躍而起,腳踏狂風升到和城墻等高的高度,指著姬午厲聲呵斥:“簡直是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