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啊,這秋風起,蟹腳癢,九月圓臍十月尖。”
趙錫成招呼著人圍坐在圓桌旁,笑吟吟的揮手讓服務員將一盤蒸好的大閘蟹搬了上來:“這陽澄湖大閘蟹在美國可不容易吃到,是大陸中船總公司的代表團托人用飛機空運過來的,大家都嘗嘗。雖然還不是最好的時候,這九月初的雌蟹也已經很不錯了。”
“哦,難得老趙你有好東西還記得幾個老兄弟啊!”
剛用溫熱的毛巾擦過手,吳大奇在趙錫成身旁坐了下來,接著便迫不及待的挑了一只大閘蟹,剛拿到手便有些驚訝的瞪起了眼睛:“嚯,不錯,看著不大,可這分量壓手啊!”
“可不是了?”吳大奇對面,老神在在坐下來的宋文忠笑道:“你知道老趙用什么換來的這頓大閘蟹?兩條十五萬噸的貨輪啊!誰給我這么大一筆生意,送點大閘蟹算的了什么?”
“先吃、先吃,吃完再說。這大閘蟹要趁熱吃,涼了可就糟蹋了好東西了。”趙錫成當仁不讓的敲開一只大閘蟹,頓時餐桌上就飄起了大閘蟹蟹黃的醇香味道。
“老趙說的有道理,你們要扯淡盡管,我可是不奉陪了。這會稽山黃酒配大閘蟹,有年月沒吃過的好味道了。”
喬達蒙長得有些像星球大戰原力覺醒里的bb8,身材仿佛一個大圓上面撐了一個小圓。和他的身材相符,這絕對是一個吃貨。別人都還在凈手或者寒暄,他這邊已經把蟹八件揮舞出殘影了。片刻之間,一只大閘蟹就被慘遭分尸。
有喬達蒙開了頭,桌上眾人便不再說話,只是埋頭先滿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再說。
華人在美國一般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生活,桌上的這群人,便是趙錫成最為親近的“圈子”了。這些埋頭吃蟹的華人,放到外面個個都是跺跺腳就要有哪個行業震一震的一方豪強。
要想吃大閘蟹,雖然不太容易,但他們哪有真吃不到的道理。然而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這些人也都是一言不發,真的就是風卷殘云一般先把桌上的大閘蟹消滅了八成。
到了這時,他們才每人一杯黃酒,淺酌慢飲,有了談話的興致。光是這食不言一點,也確實值得這個年代國內的某些領導們學習一個了。
“我說老趙啊,你今天這總不是光為了請咱們哥幾個吃螃蟹吧?”宋文忠瞇著眼,像是在回味著饕餮之后的余韻,半是滿足半是懶散的靠在了椅背上。
“這話說得,難得有國內的好東西,我還能不緊著大伙么?”趙錫成笑笑,沒有再多打趣,臉上多了幾分正色:“你們知道,在中船的招待會上我遇到誰了?”
“中船這兩年風頭可不小!”喬達蒙和趙錫成類似,做的是與海洋有關的生意,當然也就順帶聽了不少關于中船的新聞:“巨型總段造船法,嘿,把韓國人給擠兌的不輕啊!”
“哈,可不是!”
喬達蒙這話出來,立刻桌邊就響起了一片只可意會的笑聲。
自從中船總公司奮起直追以來,國際造船市場份額至少拿下了5。這其中日本人至少貢獻了1,剩下的4則全部由韓國造船企業貢獻了出來。
換成九十年代,韓國人已經在造船業市場站穩江恩的時候不同。八十年代,韓國人也不過是剛剛在國際造船市場發力,占全球造船市場的總份額也不過才11而已。前浪還沒上岸,眼看就要被中船總公司這個后浪拍死在岸邊了。
而失去了國際造船市場4的份額,可不僅僅意味著韓國造船企業少賺些錢而已。造船業萎縮了三分之一,連帶著鋼鐵企業去年破天荒的全面陷入虧損。鋼鐵企業虧損連帶基礎建設增長緩慢,鋼鐵價格不降反升——產量下跌導致了規模效益下降,原礦議價能力下降,能源供應產生浪費,為了彌補虧損只好提升產品價格。
原本經濟增長勢頭頗為良好的韓國,當年據估計至少放緩了4的年增長率。原本預計1986年韓國gdp能夠達到1200億美元,結果實際卻只有1160億美元。
當然,即使如此,韓國還是保持了8.2的gdp增速。在國際上,漢江奇跡的呼聲仍然甚囂塵上。
然而在韓國國內,現代、三星和大宇這些重工財團,卻面對龐然大物的中船總公司憂心忡忡。暫時來說韓國造船業相對中國還有一定優勢,然而誰也不知道這個優勢能夠持續多久。畢竟,韓國的海岸線就只有那么多,就算全造滿了造船廠,難道能跟掌握全中國造船企業的中船總公司比規模?
真要說搞托拉斯,克服了低質量產能問題的中船,豈是韓國這些各自為戰的重工企業能比的。過去中船總公司還有內部整合的問題,畢竟中船總公司對轄下的造船廠還有一個管理力度的問題。
就像雖然未來的中國有國資委,名義上國企都歸國資委管轄。然而下面的國企,卻未必一定會賣國資委的帳。中船總公司對轄下造船廠的控制,也并不是能夠如臂使指。但巨型總段造船法的應用,卻極大的加強了中船總公司對各大造船廠的控制能力。以南北兩個總裝廠為中心,利用分段訂單形成的業務網絡,不聽從指揮的船廠就只能造國內萬噸級的小訂單,看著其他生產分段的船廠吃肉。
一來二去,不服從上面管理的船廠,自己就要被下面的工人們給推翻了。從去年到今年,中船的業績簡直能晃瞎所有人的氪金狗眼。
然而絕大多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中船總公司身上,卻只有少數人注意到了今年宣布解散的新科重工。
“說來這個人,和這個巨型總段造船法還有些關系。”趙錫成笑道:“你們誰聽過,中船總公司這個造船法是怎么來的么?”
“不是他們自己搞的?”吳大奇做的行業離航海有些遠,搖頭道:“聽你們說這技術這么厲害,如果是其他國家發明的,不會轉讓給大陸吧?”
“還真不是中船自己的技術,但確實是大陸的企業做出來的。”喬達蒙興致勃勃的說道:“這個巨型總段造船法有趣就在這里,研發它的是一個和造船沒啥關系的企業。這家公司咱們以前也說起過,就是大陸最近風生水起的新科集團。”
“新科集團?他們不是做電池、電子的嗎?怎么還跑到造船這樣的重工業去了。”
喬達蒙咂了咂嘴,有些唏噓的說道:“新科集團也沒心情去做造船業,進入重工業,實際還是想把自己的技術推銷給造船廠。巨型總段造船法推行之后,當初成立的新科重工就已經功成身退,宣布解散了。但是現在中船總公司,早就已經離不開新科集團的電子產品。人家這生意做的,才是真叫一個大手筆!”
“嚯——”
為了向造船廠推銷自己的產品,干脆自己組建一個造船廠,這樣的決心和魄力實在是讓人有些目眩神迷。哪怕在座各位都是久經商海沉浮,卻也聽的心旌搖曳。
“原來中船抖起來,還是新科集團在背后發力啊!”吳大奇了然的點起了頭。
宋文忠突然看了趙錫成一眼,若有所思:“老趙你說在中船招待會見到的,不會就是——”
在座的或許有人不了解造船和航海業,但肯定沒有哪個不是聰明人。宋文忠這話一出,立刻就有反應快的人也瞪起眼睛,看向了趙錫成。
“老趙,難道你遇到了,胡——”
趙錫成微笑點頭:“不錯,我在招待會上遇到了新科集團的胡文海。”
胡文海借住趙錫成別墅不說保密,但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趙錫成只說在招待會遇到了胡文海,也是免得有人找他引薦讓人左右為難。
“胡文海來美國了!”桌旁眾人目光交織,都有些興奮。
“我說老趙,你沒把握一下機會?如果能把他拉進咱們的圈子里,各位到時候想不發財都太難了!看看此人做的那些生意,哪一個不是大手筆?連帶跟著他賺錢的,像中船、杜邦、摩托羅拉和西門子,水鋰電和igct簡直是搶錢喲!”
“可不是?老趙你要是能把他拉進來,再有什么項目也不用便宜那幫鬼佬,交給咱們華人商幫來運作不是更好?不管怎么說,大家都是一個祖宗嘛!”
“對啊,老趙,你的能力我們可是信得過的。”
面對眾人灼熱的目光,趙錫成無奈苦笑起來:“各位,我當然是知道胡文海有多大的本事,也抓住機會和他單獨聊了一會兒。不過人家端著大陸的金飯碗,看不上咱們這個小水池吧。”
“什么意思?”吳大奇皺眉道:“老趙你說咱們這個小圈子人家看不上,倒是不奇怪。動不動上百億美元的生意,咱們確實差了些。不過胡文海如果愿意到美國來發展,肯賣他面子的肯定不止咱們哥幾個,全美華商巴不得有這么一個能出頭的人吧?”
趙錫成雙手一攤:“我也是這么說,可人家覺得到美國來是做二等公民。與其來撞玻璃天花板,不如在大陸吃獨食香呢。他甚至對我說,中國經濟會比美國經濟更有前途。”
“這個樣子,哎,畢竟是大陸出來的,眼界總是窄一些嘛。”宋文忠嘆了口氣:“就大陸那個樣子,再過三十年能不被印度甩開就不錯啦!”
還別說,印度的gdp在八十年代和中國還確實是半斤八兩。要到1988年以后,兩者才能徹底拉開差距——如果忽略了統計方式不同的話。
別說是這些始終瞧不起搞經濟的內戰“余孽”了,就是三十年后不還有數不過來的公知和小清新們要去喝恒河水么?相信印度經濟能超過中國的,肯定不只是宋文忠一個人而已。
“話也不能這么說,有些事情我覺得胡文海看的還是很清醒的。”趙錫成搖頭:“就說咱們華人在美,確實是有玻璃天花板吧。和黑佬不一樣,白佬對咱們是嚴防死守!”
“哎,這也是。”
趙錫成的話輕而易舉的引起了眾人的共鳴,紛紛搖頭嘆氣。
華人的教育水平更高,工作能力和就業也受到歡迎。但是在表面之下,華人在美國甚至可以說比黑人還要受到歧視。這個現狀不需要仔細說明,在座各位都是心知肚明。甚至在商場上、在生活中,別看他們身家巨萬,同樣也是對這種現狀感同身受。
“可不管怎么說,就是二等公民,也比窩在大陸強吧?大陸那個條件,能有什么前途?”
“說中國經濟會比美國有前途,就這一點,我看胡文海也不過爾爾吧。”
“還是年輕,見識少!”喬達蒙撇了撇嘴:“賺了點錢,就真以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了?”
趙錫成擺擺手,讓眾人安靜下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家不要這么說,大陸還是有能人的。就說73年那個搞期貨賺了三十多億美元的李強,誰敢說大陸上層沒有國際視野?不懂國際經濟?我看啊,這大陸畢竟是神州正統,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說到當年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中國借機在國際期貨市場狂卷三十億美元的事情,在座的幾乎沒人不知道這件事情。主持這個工作的是會計,給錢的是副主席,外貿部跑腿、中聯辦包打聽。而領導這些部門進行具體操作的,就是當時剛從安南戰場回國的李強。
說起來和這位大牛相比,胡文海雖然成就更高,但大環境也更好。究竟誰才是重生穿越者,還真是有些說不清了。
“我今天請大家來,其實是有些擔心胡文海說的一句話。”趙錫成扶著桌子,皺起眉頭:“這句話如果換個人說,我是不會當回事的。但換成胡文海來說,這些天我的心里總有些七上八下。大家合計一下,看看有沒有這種可能——以胡文海的資本和能力,對美國股市進行有限度的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