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講述這個家庭的形成方式之前,周末懷疑過蘭伯特組建這個家庭的真正用意,可在此之后,蘭伯特的形象高大了起來,這得從米國的醫療體系說起。米國的精神疾病治療體系中同樣有‘回家靜養’一說,這個詞匯大多會用在并沒有暴力傾向又有家人照顧的病患身上,或許這樣的病患病情不怎么嚴重、也沒有達到住院標準,只是…這‘回家靜養’絕不是適合所有人的萬能法寶,甚至對于一些特殊人群來說還很致命,比如孤兒。
很少有孤兒院對孩子們進行定期的心理檢查,教會孤兒院更認為每天誦讀圣經就根本不用擔心這些,可是,他們忘了一件事,有時候人的眼睛是看不到本質的,誰也無法在杰森(黑色星期五殺人魔)跌落河水之前就預料到他會如此殘忍。于是在FBI有相關工作經驗的蘭伯特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這些概率極小又不受人關注的地方,他始終認為如果一名心理有問題的Psychopath(變―態)在孩童時期經過正確引導完全可以避免慘絕人寰的事情發生。
他這么干了,退休以后用了大量的業余時間去德州、弗吉尼亞州(米國盛產變態的兩大州)孤兒院辦理領養手續,這才完全組建了周末現在所看到的這個家庭,同時,他也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逐步引導著這棟房子里孩子們,直到病倒。
蘭伯特住院像是徹底松開了這三個孩子脖子上的韁繩,經驗不夠的夏洛特完全無法應付眼下的局面,她是犯罪心理學家,可她并沒有在犯罪現場和真正的罪犯戰斗過,這樣的人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在哪。
就拿羅杰事件來說,如果蘭伯特還在這棟房子里主持大局,他根本不會在羅杰撐死金魚以后沖著這個孩子發火,反而會用最溫柔的語氣告訴羅杰‘撐死金魚的那個人絕不是你,你得對他說不!’。蘭伯特會喚醒羅杰的理智,用最溫暖的胸懷將理智的羅杰拉倒自己的戰壕里,陪著他一起抵抗黑暗的侵襲。
只是…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蘭伯特在被治愈之前不會回到這棟房子里了。
晝夜交替。半黑半亮的天際讓人處于一種無法分辨白天還是黑夜的世界里,可所有人在這個時間段都清楚,黑夜即將到來。
周末就站在這樣的環境中,他面對的,是穿著黑色紗裙留著短發的夏洛特以及背后那棟房子里的三個孩子。這個時候周末突然了解了一句佛理,他似乎懂了什么叫一花一世界。
可不是么,一棟房子形成了一種世界觀。
“周警官,你都看到了?”夏洛特站在昏黃的門燈下如此說著。
“我可以看不到么?帶血的刀就扔在洋娃娃邊上,滿地的血跡像是一個殺人現場,11歲的小男孩在研究完美的犯罪,洋娃娃一樣的小姑娘拿著沒子彈的手槍扣動扳機,唯一一個已經懂事的十五六歲小伙子竟然是地面血跡的制造者…”周末說完這些聚精會神的看著夏洛特問道:“為什么是我?”
他怕自己說不清似得追問道:“你為什么找我?又為什么讓我看到這一切?”
“因為,我們需要你幫忙。”
夏洛特的回答非常簡潔,這個名字進入周末的耳朵里時卻變得鏗鏘有力。
周末瞪大了眼睛聽著。可這個答案實在太令人不滿意:“我能幫什么忙?怎么不找專業的醫療結構。”
“這三個小家伙見一次醫生的費用比我和蘭伯特兩個人一周的薪水都高,而價格低廉的醫生很明顯應付不了他們,加上抗抑郁藥、調節精神狀態的藥物都價格不菲…”夏洛特說到這聳聳肩,很直白的說出了一切。
“他們,沒有保險嗎?”周末無法相信蘭伯特在明知道這三個孩子有可能出現問題的情況下會不提前給他們購買保險,可夏洛特的回答是:“FBI職員的家屬福利保險報銷的份額十分有限,不足以填補三個孩子的窟窿,即便我們拿到了那些錢,他們三個的所需要的醫療費用依然非常可觀,更何況他們每天都要吃的藥根本就不在保險范圍之內。”
“社會福利機構呢?難道不能申請一些幫助么?”周末經常在新聞上看到某個城市為了幫助絕癥兒童集體上演一出大戲來滿足孩子的愿望。蘭伯特可不光是救了一個孩子。
夏洛特有些疲憊的回應著:“我們不會這么做,那會害了他們三個。”
這句話說的太過虐心,如今網絡世界上的暴民們會對任何善意加以抨擊,也許他們曾經被那所謂的善意欺騙過。可蘭伯特的三個孩子和其他募捐性質完全不同,那些孩子們的病情是在正常狀態看不出什么的,萬一引起網絡輿論,誰又能保證羅杰、姬斯蒂他們看不到來自米國各個角落的惡意揣測?
想想看,在如今不用面對面說話的網絡世界里,每個人經歷的冷嘲熱諷還少么?但是人們并沒有在這種環境下學會‘慎言’。而是學會了在轉過身之后將這些言論直接套在另一個無辜者的身上。
如今網絡上的交流都變成了什么樣子?
你不能正義,正義是虛偽的裝X;你不能善良,善良不過是炫耀式的圣母;你不能爭辯,因為你的對手從來都不會正面回答問題,而是想方設法的要用鍵盤上敲打出的文字戰勝你。他們不在乎后果,不在乎這段文字會被多少看到又會在那些人心里產生多大的影響,他們只在乎自己的觀點,唯一需要的就是你的盲從并承認他的偉大。
可是沒人知道這不是該死的辯論賽,很可能其他人會在其中受到一些讓人不敢想象的影響!
當然,這不是所有人的行為,可是卻成為了每個人在一個強制性的環境下必須要承受的行為,何其愚蠢。
這種行為病情正在惡化之中的羅杰可以接受么?心理觀念還沒有形成框架的姬斯蒂會在這種情況下將變成什么樣子?還有那個一直都在打算犯罪的11高冷少年…夏洛特如此干脆的拒絕正是想到了這個可怕的結果。
“你不一樣。”夏洛特繼續道:“你的自制力讓我感到驚訝。”
她說出了找周末的原因:“我能在網絡上的那段視頻里看到無比清晰的殺意,在當下的環境下你多少次的想要像干掉亞當一樣干掉泰德,可你沒有,你選擇了救人。”
“他是個變態。”周末回應著。
“你也這么稱呼你自己么?”夏洛特問道:“如果說分裂型人格障礙、偏執型人格障礙、幻想型人格障礙和妄想型人格障礙都屬于變態的陣營,周警官,應激性人格障礙為什么可以脫離出去?”
周末聽出了夏洛特點明了自己的病情,可泰德明顯不符合她所說的任何一種,那么,羅杰很明顯是偏執的、11歲的高冷少年肯定是妄想、姬斯蒂難道是幻想?
那誰是人格分裂?
周末突然抬起頭看向了姬斯蒂,他記得11歲的高冷少年說過,蘭伯特收養過…四個孩子!!
“別看我,我已經痊愈了。”
夏洛特接著道:“我知道這么做很無恥,但是,你無法拒絕,對嗎?”
周末懂了,夏洛特找上自己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在錄制節目當天感受到了自己在倉庫里的敏感度,應激性人格障礙是十分敏感的族群,這才是周末破案的優勢,也正是這個優勢讓夏洛特覺得周末能感知到三個小家伙的心理狀態。至于她說周末沒辦法拒絕就更明顯了,這個情商略低的女人捏住了周末只要拒絕有可能親手制造出未來的對手的軟肋。
偏偏以羅杰、姬斯蒂他們的病情達不到醫療機構強制他們進入精神病醫院住院治療的程度。
夏洛特轉身向那棟房子走了回去,剛走到門口房門就打開了,周末一直看著那扇門,根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踏進去的一刻,門口的羅杰一手握著門把手一手扶著門框在夏洛特走進客廳后充滿排斥性的說了一句:“離她遠點。”
那句話說的像是一個在拉斯維加斯領了結婚證的丈夫在怒斥和妻子有曖昧關系的男人,只是周末所看到的一切則表明他們倆絕不可能有超越親情的關系存在。
嘎吱。
那扇房門被緊緊的關閉上了,仿佛從未打開過,此刻,夜幕降臨,昏黃的路燈照耀著周圍的一切,當周末順著窗戶又一次看向客廳的時候,那棟房子里的夏洛特獨自一個人在窗戶旁端著一杯琥珀色的液體正看著他、11歲的高冷少年依然趴在沙發上、羅杰拎著拖把在拖地、姬斯蒂由于失去手槍的失落抱著洋娃娃坐在墻邊一動不動,房間內的四個人沒有半點交集。
這個時候,周末覺得夏洛特杯子里的,可能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