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沈二人之事一定,齊休算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將庶務等瑣碎事托付給展元,掌門之權并令牌等物和張世石交接了,又將弟子們一個個叫過來囑咐,嘮叨完這一切,天色也已晚了。便早早歇下,為明天遠赴兵站坊的長途奔波養精蓄銳。
一晚無話。
天色將明未明之時,齊休默默起身,穿上有些顯舊了的楚秦門赤袍,山下水潭發現之后,他便命門中停了清潔符的使用,洗衣、洗漱、飲用之水統統由輪流去山下修煉的何玉等人順道取來。齊休身上這件還是他從隱居之地帶去清河坊的,本來還成算著回去住,所以只帶了半新不舊的那么一件,一個月下來,雖然有清潔符,但也破舊了不少。
撫摸了下懷中的儲物袋,里面除了各種必備的消耗之物,還有個長方木盒,裝著預備送給王涫的見面禮和那塊紅玉陣盤,都是整理好了的。筑基丹和遺書的小木盒還是藏在老地方,只有張世石知道,拿起風陣靈舟,確認完畢沒有遺漏之物,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
大殿中還是鋪著大通鋪,弟子們正并排熟睡,輕微的鼾聲此起彼伏,目光從一張張年輕稚氣的臉龐上掃過,齊休胸中涌起愛護之心,為門派奔波奮斗的信念也更加堅定了。上前幫睡相最差的古吉掖了掖被子,然后步出大殿。
“掌門。”
今天是黃和在外值夜,發現齊休的身影,上前輕聲見禮。齊休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了幾句,就在他的注視之下祭出風陣靈舟,毅然決然地一路向北,飛進天明前最黑暗的夜空之中。
這次飛行不同于上次九三坊之行,大概要耗費整整一天時間,下面就是南北向的黑河,無處歇腳,會非常疲累。展元去了七天,有兩天時間就是在來回的路上,對練氣二層的修士是十分艱巨的挑戰,而且展元回來說,路上還會遇到趕路的其他修士,若是運道不好,遇到殺人奪寶的,那肯定就是性命之憂。
飛了一會,一輪紅日從東邊地平線噴薄而出,天上的云朵被染得紅彤彤一片,地面上那道彌散著臭氣的黑河也被映照得更為深邃,終年不散的濃霧仿佛被陽光的熱量驚醒,向上下四周翻滾升騰,如同一條緩緩爬行的墨色巨蟒。
太陽越升越高,氣溫也隨之變熱,如今正逢盛夏,熱力激發黑霧,是黑河最活躍的時期,有能力的修士一般都會飛到云層之上,來躲避惡臭。
齊休修為不夠,皺了皺眉,御使風陣靈舟飛高一些,躲開那令人厭懼欲嘔的黑色臭氣,又從懷中取出一枚香薏丸含在口中,一道清香縈繞口鼻,隔絕開臭氣,這才能堅持下去。
只有在半年后南疆的寒冬最冷之時,大概有個把月時間,凡人借助這香薏丸可以從黑河中通行,正好那時秦繼帶著接受楚秦門庇護的凡人移民也該到了,也許可以能趕上一年一次的這個機會。
“他們來了,在這黑河中如何落腳,又是個大問題。”齊休想到這樁事,心中又是一亂,這千頭萬緒,不能確定的事情太多,對他是一大折磨。雖然這一個月的掌門做下來,齊休的決斷,氣場等方面進步不少,但是每一想到未來的種種不確定,就只能束手而嘆。
這和他的性格有很大關系,三十年幾乎都是過著被人安排好的生活,一旦自己做主,并且要擔著整個門派的未來,信心就嚴重不足。如果不是南楚門挺著一路走來,只怕他將楚秦門帶下楚秦峰不出三天,門派就會分崩離析。
齊休淡泊的性格,貧乏的想象力和低微的個人魅力,是不可能帶領門派走向未來的,首先目標和威信就都沒有,總不能帶著大家都去清河坊練攤吧?而且大家又憑什么要跟著他呢?
但是齊休這人也有很多優點,真心待人,愿意放低身段做事,行動力有,略懂庶務,在道門修士里臉皮也算厚。在南楚門的羽翼下,走一條被規定死了的路,卻很好的隱藏了他的缺點,似乎這個掌門,這個門派,也能過得下去。
一道劍光從上方迅速掠過,飛劍上的修士甚至都沒搭理靈舟中的齊休,這也令他松了一大口氣。
南疆的爭斗風氣,從南楚門玉簡和闞林的敘述中,是遠遠比齊云國殘酷的,三派修士攻打楚秦山,滅門這種事甚至連一條人命都沒死,這在南疆根本不可能出現。而楚秦門來南疆也近一個月了,黑河峰除了闞林,還經常有修士經過,有的看見法陣就沒下來,有的下來探問一番,就算是一開始兇神惡煞般的修士,得知楚秦門和南楚門的關系,都變得客氣不少。只能說是靠著南楚門狐假虎威,還有運氣也不錯,才能保得平安。
齊休悶頭趕路,終于在子丑之交,靈力快消耗一空的情況下,看到了遠處兵站坊護山法陣發出的亮光。
坊市建在平原的石城之中,有別于一般坊市建在山峰之上的做法,用作防御獸襲的兵站不大,里面只有一縱一橫的十字路,分別連接石城的四座城門,上方也有禁空的禁制。
齊休松了一口氣,在南門外降落,灰白的石頭墻體也不怎么高大,木制的城門早已不知去向,收起風陣靈舟信步入內,螢石照耀下的街市人來人往,有很多修士并不做道門打扮,就算在深夜,比九三坊也要熱鬧不少,但遠沒到清河坊的程度。
也沒有人來盤問他的底細,這里對修士身份來歷似乎并不在意,并無身處幾大門派勢力交錯地區應該有的樣子。背靠齊云派這個超級宗門,此地的主人,看樣子有別人不敢在他地盤撒野的自信。
齊休先粗略地逛了逛,與其他坊市布局大同小異,只是販售的商品,多了許多白山的特產。甚至有一間店鋪,專門出售御獸門寄售的靈獸活物,很多都不認得。
“坊市交易本應是我的拿手,到時候比展元還不如,也不太好。看樣子除了正事,我也要在此地要多看多學些日子,早日熟悉南疆的一切了。”齊休心中暗暗打算。
眼下還是正事為主,雖然天色已晚,還是進了間王涫的產業,尋了一位王家修士,將禮物并拜帖,托他轉交給王涫。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才找到招待往來修士歇腳的旅店,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