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保萬全,秦長風和南宮嫣然從黑河坊坐上南宮家的載客飛梭,先到達相對安全的連水城,然后從那里轉道往摘星城去。
齊休本想送送,但在這種白山混戰的敏感時刻,隨時可能有第二個龍越云從暗處再來一刀,身為一方之主,已沒有到處亂走的自由了。現在的情況是,靈木盟大約不會傻到冒再次陷入兩線作戰的風險對他出手。而想把楚秦盟拉入混戰泥沼的兩家劍修門派,甚至丹盟,也不太有可能采用這種暗殺的方式,原因很簡單,有個和離火盟親近的金丹修士古鐵生在,齊休一死,楚秦盟倒向五行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了。
但這種事,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好,齊休對危險神奇的預知能力在白山不是秘密,別人動手不會不預作準備,心血來潮也不是萬能。據黑手那邊透露的消息,兩邊合作的百年里,已陸續拒絕了超過二十次針對他的暗殺生意,想在白山闖出一片天,還真是件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差事。
“古兄,就送到這吧。”
連水城外,秦長風和南宮嫣然登上南下的飛梭,回頭向古鐵生道別。兩人幼年時一個遭到排擠,一個是外來戶,被齊休安排到一起作伴,性格很談的來,算是從小到大的真正摯友。這次齊休不能來,古鐵生自然義不容辭,一路相送。
連水盟嚴格控制南下修士的數量,并且要經過嚴格的盤查,飛梭班次更是要少到等待很久。
由于大戰,五行盟嚴格施行對丹盟和兩家劍修門派的圍堵政策,何歡宗又斷絕了南北交通,器符城、思過坊、連水城的北方一線還能勉強維持商業往來,白山其余地方都一片凋敝。
而殺人奪寶之類事件在白山本就不稀奇,現在更是愈演愈烈了,因為帶著南宮嫣然,怕自行飛過去路上不安全,秦長風考慮再三,還是選擇在連水城死等。
揮手與地面上的古鐵生告別,南宮嫣然挽著秦長風的胳膊,在連水盟修士指引下,向預定的客房前行。
“他們盤查,硬要看人儲物袋里的東西,我從小到大,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
南宮嫣然氣憤地罵道,好歹也做了多年的楚秦庶務掌門,在白山還是有些地位的,又出身齊南城南宮家族,為盤查的事,和連水盟修士起了些言語沖突。
“你在暗地里主導對南方的物資支援,他們也不是傻子,上次可能沒有反應過來,這次一定有察覺,我看他們的態度,似乎已不想給我們留點情面。而且聽說很多跑單幫的會冒死往南方捎帶貨物,他們查得嚴些,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秦長風沖擊結丹在即,不想節外生枝,一力做主,勸南宮嫣然忍下了這遭。
“哼,這事還不是老頭子拿主意的,同時和戰爭雙方做生意是不少賺,但也有可能弄到最后,兩頭都落不著好。這連水盟也是,自己又不上陣,光縮在后面搖旗吶喊,凈搞這些盤查路人的表面功夫,敢情當全天下沒有聰明人了么 南宮嫣然氣不順,一路上喋喋不休地怪東怪西,等到了摘星城,方才把情緒收斂了些。
作為距離白山最近的修真城市,摘星城幾乎完全在龐大巍峨的白山籠罩之下,面對如此有壓迫感的巨山身影,此地修士一大特點就是心存敬畏,是白山修士中較為老實和虔誠的一類人,所以風氣還不錯,也沒有啥劣跡傳出過。
雖然叫城,其實還沒有黑河坊大,整個城市依附于一座險峻陡峭的山峰,建筑小巧別致,高低錯落,別有一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風致。
山峰頂部,有一幢孤零零的大閣樓,便是摘星閣,以某種高階星石堆砌而成,常年被濃郁的靈氣環繞,偶爾靈氣吹散,會現出閣樓朦朧的身影,星石發出的銀色星光從里面透出來,別有一番半遮半掩的美感。
閣樓頂層又有一高臺,名曰滴星臺,,應是他家修士觀星參悟之所。
“秦師叔南宮掌門”
夫妻倆剛走下飛梭,城中楚秦小店的主事早等在轉運點了,笑嘻嘻地迎上來奉承。這種外門出身,又外放做店主的練氣弟子最會察言觀色,倒把南宮嫣然哄得怨氣全消。l
“辛苦你了。”
對楚秦自家小輩,秦長風也不多啰嗦,略客氣了兩句,便過問起了正事。
“如今南北交通斷絕,但散修的腳長在自己身上,可難完全管控得住,許多南方散修不想貿然北去,都選擇在摘星城停留,先觀望一二。如今此地倒是熱鬧得很,但一出摘星閣地界,也亂得快翻了天…”
無非就是戰亂帶來的一些影響,這名主事接觸的層面不高,說的也都是些市井皆知的消息。
“應該還好…”
南宮嫣然綜合了一下情報,又親自到城中轉了幾圈,看樣子此地安全無虞,便同意秦長風直接住進摘星閣內,一間四階下品靈地的靜室里。
楚秦門本就預備下了秦長風結丹的花費,上次大戰又發了筆橫財,一切都是照最好的給他預備。南宮嫣然大筆靈石砸下去,把摘星閣都給砸懵了,一力保證會讓人賓至如歸,甚至頂層的摘星臺,也對秦長風開放使用。
沖關需要絕對的清靜,南宮嫣然只能住在城中自家產業里,兩人這次分別,很有可能是這輩子見的最后一面,來時還不覺得,等到這時候不舍之情才突然爆發,接連數日抵死纏綿后,又膩了許久,等到再拖不下去了,方才依依不舍地在摘星閣外分開。
“唉”
摘星臺上,看著愛妻在閣外,用哭得紅腫的雙眼不停回眸相望時,秦長風只能一邊長嘆,一邊憑欄揮手送別。
“小友可是白山人稱踏星而行,的楚秦秦長風?”
這外號前面一句是‘皎若女子,,秦長風情緒正波動得厲害,不防被人悄然走到身后,有些不悅,轉頭看見個瘦的皮包骨頭的枯于老頭,佝僂著背,白胡子快拖到腰間,但一雙眼睛卻像夜空中的星,明亮得似乎在閃光,一看就是個年老成精的智者。
“正是,見過前輩。”
感應到對方竟是位金丹存在,這摘星臺給自己用,但可不是能全部包下來的,人來人往很正常,火發不起來,還得恭敬行禮。
“老夫摘星閣主司空極,聽說小友自行領悟星遁法門,實在是天縱奇才,關于星辰之道,我也有些見解,可方便一敘。”
這老頭竟是摘星閣之主,白山十大宗門之一的當家人,秦長風頗為意外,只得同意下來。
非星辰本命不得進入摘星閣,他家對星辰本命修行上的體悟,自然遠非秦長風一人單獨摸索可比,在剛剛入住的靜室里和司空極稍作談論,便覺得受益匪淺。
不過談著談著,司空極話里話外,漸漸流露出隱晦的招攬之意。
“我姓秦,是楚秦門開山老祖之后,所以…”
秦長風其實少和外界交往,是個較單純的人,才看出些端倪,就直接一口回絕。
“噢,呵呵,來去自愿,來去自愿…”
司空極不防自己還沒把話說透,對方就拒絕得如此直白,臉色一窘,只得打個哈哈稍稍掩飾。招攬不成,頓時也意興闌珊了,又談了些亂七八糟的見聞瑣事,便找個借口告辭離開。
雖然對方沒什么惡意,但給秦長風本就不安的心里又增加了一層陰霾。
白山混戰,自己數次駁掉妻子的勸說,固執地堅持要來摘星閣結丹,本就會多擔一些風險。結果現在,萬萬沒想到對方第一次見面便有意招攬,這種撬墻角的動作被自己拒絕后,還不知對方會不會惱羞成怒,有什么對自己不利的反應。又剛剛和妻子分開,思緒實在是難以平靜,見外面天色已晚,便走出靜室,又登上摘星臺。
夜晚的摘星臺,果然是一處觀星寶地,不光靈氣品階達到四階中品,而且離天空仿佛格外的近,如穹頂覆蓋的星空之中,群星清晰閃耀著,似乎觸手可及。找到自家本命參宿群星的第一眼,感覺和別處就完全不同,好像在這,人與星格外親近,能互相說話交流一般。
“果然是好地方還是來對了”
心中一動,似乎有所領悟,這種偶得的道心頓悟是修士們最看重的東西,他一下子把那些煩心事甩在腦后,精神力感應一番后,便找了個空位子,開始細細品位。
識海之中,參宿群星明亮地閃爍著,將稀疏飄散,無根之雪的白色雪花照得透亮,好似作為主星旁以作襯托的綠葉,和真正的夜空景色完全不同。
秦長風觀想印照,準備得差不多的丹論被磨礪得越來越明晰。
“天為天,人為人,天人交感,天非人,人非天。”
“星為星,雪為雪,星雪映照,星非雪,雪非星。”
“論曰:星雪自然,盡為我所用,天人往復,皆…”
“嗚嗚嗚…”
剛進行到關鍵處,突然不遠處傳來陣小孩的哭泣聲,一下子就把他這無比寶貴的體悟狀態給打斷了。
“混蛋怎么回事”
這次是真把他氣壞了,抬頭一看,原來是個三、四歲大的小男孩子,虎頭虎腦地,不知怎么鉆進了自己補下的隔離法陣之內,躲在一角,正埋頭哭得傷心。
當年他得了掌門贈予的星照斬雪劍,被門內小伙伴們排擠,性格變得極為自卑封閉,一天因為被欺負得想家,正躲在樹后哭泣的時候,正巧被掌門發現,然后在對方特意的關照鼓勵下,才漸漸變得開朗自信,也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他們,他們都欺負我…”
今時今日,這躲起來哭泣訴說的小孩子,正好觸到秦長風心底最柔軟的一處地方,換了個好些的語氣,學當年齊休的做派,溫言勸慰起來。
“謝謝姐姐。”
費勁千辛萬苦,把小家伙哄得終于不哭了,他自己用手把哭得像花貓一般的小臉搽于凈,接下來一句脆生生的道謝就把秦長風氣得一個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