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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北門安定門之內。
王霸王老板的那家餐館半開著門,幾個伙計正在收拾起鋪子外面的油鍋、長條凳子,木頭桌子等亂七八糟的家伙事兒,往屋子里面搬運。
今兒個北京城的天氣不錯,大約是后世上午十一點鐘左右的光景,陽光燦爛的灑了下來,不過還是很冷,來自北方的寒風呼嘯而來,像是一把把小刀子一樣,割得人臉生疼。這會兒大伙兒的早飯基本上都已經是吃完了,在這個時節,北地大雪,道路難行,因此去往北地的商隊,變得極少,而那些趕早去的這會兒也是已經走完了,安定門內顯得有些空空落落的。
兩個最后的客人從王霸的店中走出來,左邊那個一邊說話一邊道:“你說著蘇師爺蘇老爺子,到底是去哪兒了?怎么著就這么不明不白的失蹤不見了?”
“還能怎么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右邊的那位穿著一件兒大皮襖,看上去簇新簇新的,制作的很板正,針腳也是很細密,顯然乃是出自于北京城中頗有些名氣的裁縫鋪子之手,而那皮襖的材質,也是相當好的。這位戴著個皮帽子,厚厚的毛都翻在了外面,上面還鑲著塊兒不怎么名貴的黃玉,顯然乃是有些身價的人物,談起蘇師爺,他的語氣也是有些唏噓:“蘇老爺子雖然沒當過官兒,不過他給那么多的大老爺當過師爺幕僚,這權勢,便是一般的七品縣令也是絕對比不得的,行囊更是豐厚。前一陣子他不是還親口跟咱們說么?準備會紹興老家了,光光是行李就有五大車。這位蘇師爺可不是孔夫子,那車上可不是書,那是扎扎實實的金銀珠寶啊!”
開了個不怎么引人發笑的冷笑話,右邊那人接著道:“我瞧啊,怕是就是那會兒泄露了消息,讓賊人給盯上了,現如今倒是好,落得一個尸首兩分。唉…可憐吶!辛辛苦苦了一輩子,好容易要回家享享清福了,卻遭了橫禍。”
左邊那人也是嘆氣:“這些時日。不見了老爺子來這店里吃食說話。心里卻是空落落的。”
“二位慢走。”王霸在一邊笑瞇瞇的聽著,點頭哈腰道。
左邊那位點點頭:“王老板生意興隆,明兒個咱們再來。”
王霸笑道:“您老賞臉。”
見那兩人走遠了,吩咐伙計們搬完了東西,給他們放了大假。眾人便是紛紛離開,王霸上了門板,便是從后門出了這鋪子。
這件鋪子的面積其實是很不小,除了前面的門面之外,后面還有一個很是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空蕩蕩的,中間一棵大槐樹,槐為木之鬼,雖然現在乃是光禿禿連樹葉都無一片。還是給人一種頗為陰森的感覺。
周圍修了不少的庫房,里面分門別類的放了許多的米面糧油、干柴樹枝、臘肉山味兒之類的東西,這也是開這等店鋪所必須的。
王霸信步走到柴房門前,伸手扣住了門環,三長兩短,然后是兩短三長的叩了幾下。門里面響起來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是王大人么?”
王霸應道:“是我。”
破破爛爛的柴門吱呀一聲露出了一條縫隙,王霸側身鉆了進去。
柴房之中擺放了許多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干柴,一個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一眼看上去就令人覺得彪悍勇猛的二十五六歲的漢子正站在門后面,手摁在刀柄上,整個人像是一根被繃緊了的弦兒一樣,隨時都能暴起發難。
他見了王霸,趕緊行禮:“見過大人!”
“嗯,你不錯。”王霸贊賞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在柴房里面除了那些碼放的很整齊的大柴火之外,還有一些一堆堆的樹枝之類的,王霸邁步到靠近墻根子從右往左數第三個柴堆前面,伸手進去摳摸了兩下,不知道扳動了什么機關,他右手邊兒的厚重的磚墻,忽然是發出一陣轟隆隆的輕響,然后便是裂開了一道縫隙,大約只有一尺來寬,五尺高,剛好可以容一人通過。
這柴房之中原來竟然是另有天地,在此種設計了一道夾墻機關!
裂縫里面黑漆漆的,王霸卻是毫不猶豫便鉆了進去,等他進去,那裂縫很快又是恢復了正常。在這陰暗的柴房之中,除非是點著火把趴在墻上剛細細地看,否則的話,是定然看不出什么端倪來的。
王霸鉆進去只覺得腳底下空空,他攀著兩邊的墻縫兒往下跳了幾下,便是落到了實地上,順著臺階一路往下,他心中數著,走下了三十七個臺階兒,拐了三道彎之后,便是伸手往前一推。
手觸在了實處,黑暗中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音,面前這道石門應聲而推開,光亮從里面透了出來,讓王霸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瞬間安靜了一下,然后熱鬧的招呼聲便是響了起來:“王大人來了!”
“老王八你咋這會兒才來?”
原來這地道的盡頭,乃是一個相當大的空間,足有兩丈方圓,一丈多高,地面和四周的墻壁都是用青石修建的,很是堅固牢靠,也很干凈。
就連適才王霸過來時候那地道,也是同樣的青石板修建的,不但結實,而且還防水。在這地下空間的墻角位置,還有一扇隱蔽的小門,想必乃是逃生的處所。
這位于王霸店下面的密室,乃是他用了足足三個月才建好的,為此可是花費了不少的力氣。
王霸此人看上去乃是和和氣氣的,一臉的慈善樣子,實則這等武毅軍老兵出身的漢子,見慣了鮮血和尸體,哪有一個良善之輩?此人實則是心狠手辣。被李鐵派來京城,一個乃是為了收集情報。二個則是為武毅軍提供一個在京城之中的據點,這些時日以來,王霸假借開店為幌子,實則是干了不少手上染血的勾當,為了完成任務,死在這個地下室里面的人,已經是超過了十指之數。
至于尸體,就埋在了這地下室的下面。
這會兒,密室之中整整齊齊的靠墻站著足有二三十個漢子,都是王潑三帶來的武毅軍精干。王潑三便坐在靠墻一張梨花木太師椅上。右手邊一張小幾,而小幾的左邊太師椅上,也是蜷縮著一個人,這人頭發半黑半白的,面容清瘦。竟然乃是現如今順天府大索全城而徒勞無功的蘇師爺。
不過蘇師爺這會兒閉著眼靠在椅子上,顯然正是昏迷不醒,王霸打量了他一眼:“沒上刑吧?”
“還用得著上刑?”王潑三嗤的一聲冷笑:“這老夫子可不怎么硬氣,別說是動刑了,咱們一嚇唬,就全都說出來了。為了他好,給他打暈了,免得待會兒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王霸一笑:“你小子手段厲害,問出什么來了沒有?”
“這老夫子知道的還真不少。看得出來,他當初在忠誠侯府當差的時候,也是個有心人的啊!咱們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讓他把那些跟忠誠侯府有關的東西,全都寫出來了,寫不出來就不讓睡覺。”
王霸不由得失笑:“你這個混蛋。這么干可是比動刑還讓人難受。”
王潑三哈哈一笑,道:“我把他供出來的東西都瞧了,沒問題,理當不是瞎編的,跟你之前給我的差不多。而且有許多,是咱們之前不知道的。”
原來這才是他們把蘇師爺逮住的真正目的,當年蘇師爺從順天府退休之后,因為名聲相當之大,先后被數位權貴給聘任過,其中就包括忠誠侯江彬。
說著,王潑三便是取了一摞紙遞給了王霸,王霸抖開瞧了瞧,若有所思。
“怎么著了到底?”王潑三有些不耐煩道:“咱們在這兒憋了這許多時日,到底什么時候能動手?”
“這就動手了!”王霸微微一笑,道:“說到底,這個事兒還是怪在咱們身上,只以為這蘇師爺是個沒什么本事的閑散老頭子,誰知道,卻是一個能牽動四方的大人物,現如今的順天府尹湯立湯大人,竟然和這位蘇師爺乃是同鄉,兩家還是秦晉之好,好家伙,這些時日大索京師,順天府的衙役差點兒就把北京城給翻過來了,鬧得是雞犬不寧啊!還查到我這兒來了,不過咱向來是本本分分的經營,又有鄉親們作證,那蘇師爺乃是離了咱的店才出的事兒,這才躲過了一劫。因為這個,五成兵馬司也賣他一個面子,嚴查各門的門禁,不允許閑雜可疑人等出入,風聲緊得很。”
“所以啊,這些日子,出入都是困難,像是你們之前那般進城,是不可能的了。”王霸搓了搓手:“不過這京師畢竟乃是天下權貴云集之地,這般嚴查也是堅持不下去的,這不,這兩日就放寬了限制,劉鎮撫不好出面,不過卻是已經陸續派了二十來人進城了,現如今都已經聯絡上了。我剛才尋思了,今日下午,正好乃是個機會。”
“哦?說說,說說。”王潑三聞言大是興奮,趕緊傾身道。
“那小子,每隔三日,都是往燕返樓去一趟,掐的點兒乃是極準的,每次都是巳時中(上午十點)去,申時中(下午四點)回去。咱們便是如此這般…”
眾人都是俯身過來,聽的臉上神色變幻,或是興奮,或是快意。
北京城的冬日下午,雖然才不過是申時,就已經是渾渾沉沉的。
本來是大好的艷陽天,結果到了午時的時候,天色卻不好了起來,天空中就像是罩上了一層黃紗一般,朦朦朧朧,有些暗淡。
不過雖然天氣不好,北京城這會兒卻是極為的熱鬧,這眼瞅著再有一個月就到了年關底下了,不少在外地經商做買賣的,都是回了來,那些不是本地的商人,則是忙著要清倉,莫要過年了還留了底子。
是這個時候兒。就是那些北京城的市民階層們用后世一個洋氣點兒的話說就是掃貨的階段。
張相公廟街乃是北京城一個極為繁華的去處,整個一條大街都是極為的繁華。鑼鼓喧天,人聲鼎沸,此處本是前朝一座張姓大家族的祖廟所在,后來毀于兵災,但是這名字確實保留下來了,廟門前廣場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樣的雜耍和小買賣引人入勝。
做猴戲的給猴子穿紅著緑,學人拱手作揖、下跪磕頭,耍猴的人就端著銅鑼向觀眾要錢,人們一邊叫好,一邊隨意賞他幾個銅子。那猴兒就替主人抱拳致謝。
捏面人的、做糖畫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賣大力丸的漢子贏得老少爺們一陣陣叫好,那踩高蹺、翻筋斗的則做出一個個叫人眼花繚亂的驚險動作。
大明朝的京師,北地第一等的繁華所在。
又有一溜兒戲臺子,是各家戲班子在唱戲,什么《連環記》、《精忠記》。不一而足。
廣場周圍,酒樓林立,商肆無數,四面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一片盛世的繁華氣象。
江魏衿騎在馬上,眼神懶洋洋,有些疲倦的灑向了四周,在他身邊四五個侍衛。穿著勁裝,一臉的精悍,看似警覺的看著四周,看似戒備,實則乃是外緊內松,看似是很緊張。手離刀柄還老遠呢,皮皮塌塌的,懶散的緊。
也不可能多么戒備,咱們公子可是小侯爺!忠誠侯府的公子!咱們老爺可是錦衣衛指揮手忠誠侯!乃是當今武官第一人,跟萬歲爺一個頭磕下去的拜把子兄弟!
誰敢招惹?
招惹老爺也不就是造反么?
人群熙熙攘攘的,很是有些擁擠,只不過看到江魏衿幾人,都是趕緊讓開一條道路,臉上露出恐懼嫌惡的神色。尤其是那些長的有些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是紛紛掩面避讓。
江魏衿今日穿著一身大紅色的皮裘大氅,皮坎肩上帶著大紅色的狐尾毛領子,頭頂戴著一頂紫金冠,上面一塊碩大的紅寶石玲瓏剔透,顯然是極為的上等,頭發束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茍,胯下寶馬也是上等的青花驄,人如玉,馬如龍,赫然乃是濁世佳公子!
俊朗的長相改變不了他在京城之中惡名昭彰的現實,這幾年來讓他給糟蹋的大姑娘小媳婦兒不計其數,跳井上吊的手指頭加上腳趾頭就數不過來!
江魏衿側了側臉,周圍百姓的神色和動作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不過他非但不以為杵,反而是嘴角勾出了一絲笑意。
他心里沒有絲毫的不高興,反而是很享受這種被人恐懼的感覺,在他看來,這是自己的本事。你們這些賤民,還不是我手底下的魚肉,恐懼又如何,厭惡又如何?爺想玩兒你的時候,你逃都逃不了!
不過么,今兒個爺的火兒都泄了,且先放你們一馬。江魏衿貪婪的眼神兒死死的盯住了幾個體態風流的小娘子,嘴角邪邪一笑,心中暗自記了下來,回頭便是讓人打聽這幾位的住處,到時候,嘿嘿,可是一定要一一上門拜訪!
“哎喲!”江魏衿伸手扶了扶腰,感覺還有點兒酸,心中暗道:“答答這個小,當真是有功夫啊!把老子都快給弄虛了,回頭再去的時候,得去王太醫家中求一套方子,吃了藥再去,看不把那小干的哭爹喊娘!”
答答是燕返樓的頭牌之一,燕返樓乃是教坊司下面的青樓,一般里面的女子來自罪官家屬的居多,但是這個答答的來歷卻是有些奇特——她乃是蒙古女子,乃是數年之前宣府鎮總兵和蒙古人大帳俘虜來的數百俘虜之一,那些俘虜男的就地為奴,女的則是揀的長的漂亮的,送到京師來了。正德皇帝才看不上這些他眼中的蠻夷,大手一揮,盡數發入教坊司。
答答所在的這支部落,有非常濃厚的白種人血統,這在答答身上體現的尤其明顯,高鼻深目,金發藍眼,膚色雪白如雪,當真一等一的絕色美女。也因此,很快答答便是成了燕返樓的王牌。
一想起答答,江魏衿的臉上便是現出了一絲陰翳之色——他今日,其實本是不想玩兒答答的,答答乃是在他手里開的苞,就連后門兒的第一個訪客也是他,早就玩兒的膩了。今日去了燕返樓之后,他本是看上了兩個母女花兒,嘶,只要是想起來那兩個美人兒,江魏衿心中便是一陣陣的熱乎。
那兩個女子,一個四十來歲,看上去卻是三十許人,徐娘未老,風韻極佳。而另外一個,則是二十來歲,身材高挑豐滿,極為的,乃是一等一可堪騎乘的好馬!更難得的是,這母女二人容貌長的極像,并肩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反倒是像姐妹。而且他們乃是昔日堂堂朝廷三品武官的妻女,那身上的高潔氣質,是一般人妻良家無論如何都比不過的。
江魏衿也玩兒過幾對母女,可是卻沒有這么極品的!
想到這母女兩人并排跪在床上,翹起了或圓潤,或玲瓏的香臀,任由自己的褻玩,肌膚瑩潤;想到這兩張近乎是一摸一樣的面孔在自己胯下唇舌相就,江魏衿頓時是覺得一股熱氣從尾椎骨直沖頂梁,本來軟塌塌的下身似乎也挺了起來。
只是可惜啊!江魏衿狠狠的攥了攥拳頭,這對兒母女花竟然已經是名花有主了!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被武毅伯連子寧給包了下來,從此之后成了他的禁臠,別人根本無法染指!
連子寧,江魏衿一點兒都不怕,要不然也不會打城瑜的主意了,但是問題是,燕返樓的人提到了谷王——這就由不得他不慎重了,涉及到當今皇子的,可是不能有任何的怠慢。
因此也只得忍了下來,把一肚子的火氣都撒在了答答的身上。
江魏衿嘴角露出了一絲狠毒的笑容,連子寧,你等著,等等吧,等不了一個月了,你就是爺爺手下的走狗!到時候,別說是那兩個了,你的妻妾,你的妹子,還不都是爺的胯下玩物?
正想著,忽然前面一陣混亂,江魏衿打眼看去,卻原來乃是從斜刺里殺出來了一輛馬車,那拉車的役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竟然是發了瘋,嘴里希律律的慘叫著,眼睛赤紅就向著這邊撞了過來,一路上人仰馬翻的撞到了不知道多少行人。
直直的向著江魏衿撞了過來。
江魏衿一驚,趕緊想要打馬轉身,但是這里如此擁擠,又如何轉的過去?眼瞅著那馬車已經是狠狠的撞了過來,周圍的侍衛們救護不及,只得大喊道:“公子小心!”
身為將門之子,雖然江魏衿乃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但也是個有功夫的紈绔,身手還是不錯的,他提氣縱身,便是想要跳到一邊去,卻沒想到剛在答答那兒回來,腿也軟,腳也軟,腰更軟,這一跳卻是沒了高度,直接便是撲到了一邊的地上,當下便是摔了個狗吃屎,更倒霉的是,牙齒重重的磕在了一塊青石板的角兒上,把嘴唇給磕爛了一塊兒,牙齒也給磕下來好幾塊兒,當下便是疼得他一身慘叫。
然后下一刻,馬車便是狠狠的撞在了江魏衿的青花驄上,青花驄被正正的撞中了肚子,發出一聲悲鳴,腿一軟,便是跌倒在地,差點兒砸在了江魏衿的身上,江魏衿趕緊一個驢打滾兒,讓了開去,只不過這極為的狼狽是少不了的了。
圍觀的百姓們大感快意,不少人都是暗自鼓掌。
那馬車被這般一阻擋,這前沖的勢頭也是剎了下來,馬車之中兩個人,正是王霸和另外一個軍情六處的士卒,王霸看著翻到一邊的江魏衿,冷然一笑:“算你走遠,沒把你直接給逮過來,走,實施第二步計劃!”
那軍士點點頭,兩人便是使勁兒縱身一躍,轟的一聲把車窗撞成了碎片,兩個人在地上打了個滾,翻身便是向著一條偏僻的小巷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