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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三 行路難

  而謝廷式和林靜宜這兩位,雖然和連子寧沒交情,可也沒仇啊,自然也不會反對,林靜宜甚至多存了一份兒心思,還想著現如今乃是福王殿下要爭皇位的一個大好時機,外廷的勢力卻還是顯得單薄,若是能把這連子寧拉攏過來,便是變相的得到了戴章浦的支持,豈不是一樁大好的買賣?自己立了這份兒大功,以后等福王登基大寶,自己前路,更是不可限量!

  眾人商議片刻,便是得出了結論,楊慎道:“圣上,我等并無意見。只是,東北人丁單薄,怕是這二十衛之規模,卻湊不出這么多兵士來啊!”

  現在除了武毅軍內部的高層軍官之外,誰也不知道武毅軍有多大的規模,朝中眾人更是以為武毅軍只是一個三四萬人的武裝。戴章浦從女兒那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自然是不會向外人言道了。

  正德擺擺手:“這個就不是朝廷需要操心的了,給了連子寧編制,如此征調士卒,就是他自己的事兒了,若是連這差事都做不好,要他何用?東北野女真之類的蠻族那么多,去抓一些來便是了。”

  楊慎便不再說話。

  “林雄奇,照這個意思去擬旨吧!找老馬用印。”

  林雄奇趕緊應了,正德想了想,又道:“讓林元去,這奴才機靈,跟他說一聲,讓他加快行程,把前頭去傳旨的那一撥兒給追回來。嗯,若是沒追上。那也罷了。”

  這話說得也是不明不白的,但是林雄奇如何不明白?這分明就是把前一道懲治連子寧的圣旨給撤消了,只不過還是顧及面子。說得隱晦一些罷了。這件事兒,就得看連子寧的運氣到底是如何了,若是運氣好。那第一道圣旨的欽差在路上磨磨唧唧的走得慢,那么到達連子寧所在的時間便晚,連子寧便免了被在全軍拔下褲子來大屁股的極度恥辱的事件,而若是第一道圣旨的欽差去得快,這板子已經打了,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了,便認了吧!

  正德又側頭對便的戴章浦道:“戴卿,待會兒回去之后。你們兵部也擬文書,派員隨同圣旨一起發過去,讓連子寧把武毅軍小旗以上軍官的明目都送過來,莫要耽擱了,朕要瞅瞅。”

  “是,陛下,臣這就去辦!”

  戴章浦應了。心中卻是凜凜。一般而言,皇上要查看某部邊軍的名錄,基本上就只有一個解釋——皇上要安插人手,調派軍官了。有的時候,甚至皇帝都不用往里面插人。只要是把幾個人的名字和位置換一換,就足以使得這支部隊立刻從鐵板一塊兒變成人心渙散,試想一下——本來是千戶的忽然變成百戶了,而本來他下面的百戶,卻是突然變成了他的頂頭上司,這能不亂么?

  顯然,正德皇帝這是在擴大武毅軍編制的同時,也是對其進行提防了…分割線…轉瞬十余日。

  天地茫茫,四野寥廓,極目遠望,便是能看到那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

  數萬人行走在這高闊寂寥的天空下,也是給人一種不過只是螻蟻的感覺而已。

  僅此而已。

  天地寥廓,在這松花江以北的蒼茫大地上,正有一行人馬行走在其間。

  大約有六七千人左右的規模,正排成整齊的隊列,向著東北方向行走。

  他們乃是方方正正的那種長條陣型,每一橫排大約是十個人,整個隊伍足足有有兩里地多長,最前面的乃是舉著足足有兩丈多長他的長矛的士卒,數千根密集的長矛就像是一片森林一般,營造出巍然如獄的森嚴氣勢。在他們后面,則是數百燧發槍手,他們穿著大紅的胖襖,有著修長槍身的燧發槍背在身后,腰間還有一個皮囊,里面盛滿了鉛彈,看上去便沉甸甸的。在燧發槍手后面,則是炮手,他們則是最累的,基本上每兩個炮手便是勻上一輛小車,小車上裝的艿是佛郎機炮修長的炮管,虎蹲炮粗壯的炮身,還有便是佛郎機炮的子銃,虎蹲炮的藥包等等。這小車上裝著的東西不少,大致一個炮手推上一段之后便是換一換,由另外一個人輪替。

  在武毅軍,炮兵本來乃是一個相當輕松的角色,他們乃是技術含量最高的,但是平素行軍的時候卻也是輕松,因為武毅軍強大的后勤能力,數以千計大車,再加上有了礦監局局正全旸的發明,他官位在此,對于他交代的事情,礦監局自然是不敢怠慢,專門分出一部分人手來研究那等能夠包裹在馬車木質車輪外面的膠皮,經過了長久的研究和努力,這種膠皮現在已經可以量產,優先供應武毅軍。、

  是以武毅軍的所有大車,都是已經裹上了這等膠皮,裹上膠皮之后,不但抗震性增強,速度加快,而且還可以運載更多的東西,極大的加強了武毅軍的后勤運輸能力。王大春也是相當的勤勉,各種事情辦的有條不紊,相當的熟稔,武毅軍每每行軍打仗,那些火炮之類的重型武器,都是放在大車上運輸的。

  而現如今,武毅軍大部隊要隨著連子寧征北,所有的大車都調集起來方才夠用,這些新兵衛,自然就不夠了,但是炮兵又是不能缺少的一部分,是以就想出來這個點子。

  在炮兵們的后面,則是手持大戟的大戟兵,整個隊伍,遠交近攻,有內有外,森然一體。

  在這些士卒的后面,則是數萬衣衫襤褸的百姓,只不過他們雖然破爛,氣色卻是相當的好,臉色紅潤。而有的年紀大一些的百姓,或者是體弱的孩子,甚至是身上還披著一件兒明軍制式的大紅胖襖。在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有些武毅軍士卒的身上。是沒有胖襖的,只穿了單衣。

  這百姓的隊伍,拉了足足有六七里長。臃腫而緩慢,在他們周圍,有數十騎士來回打馬,監督著他們,一來是看看有沒有人掉隊,二來則是防止有作奸犯科者。畢竟三萬來人的隊伍,相當的龐大,內里難免有一些蕪雜之人。

  而有的時候。若是看到隊伍中有年老體弱者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則是立刻過去救治,幫扶。

  這一行,便是武毅軍第十八衛六千八百人,以及他們所帶領的三萬賤民。

  今兒個,已經是正德五十二年的十月十三了,距離他們從松花江南出發。已經是整整十五日了。

  新建的十個武毅軍新兵衛,其職責,都是負責去松花江以北新征服的那片本來屬于海西女真的土地上進行屯墾,建立城池軍堡。駐扎下來,開墾土地。生產糧食,把武毅軍,把漢人的根,牢牢地扎在那里!

  武毅軍第十八衛自然也不例外,事實上,他們的任務,不但是屯墾于江北,而且比別人的更是重要。

  他們的目標,乃是薩爾滸。

  位于古魯河之濱,曾經被大明朝稱為古魯河衛,能夠控制整個女真中部地區,輻射范圍超過方圓三百里的海西女真重鎮——薩爾滸。

  將這等重鎮交給第十八衛來鎮守,也可見得連子寧對張球球乃是很器重的。

  薩爾滸乃是當初連子寧第一次征北第一個攻下來的重鎮,連子寧在打下薩爾滸之后,便是一路向西,一直到攻下海西女真的首府溫薩爾城為止,至此便是結束,然后便是偷襲了福余衛之后,回轉了鎮遠府。

  其實,如果說連子寧占據了所有海西女真的地盤兒這是不準確的。

  當初的海西女真之地,西到福余衛,東到松花江,東西長達一千一百余里,而連子寧占據的這片地區,東到薩爾滸,西到溫薩爾城,東西大約是七百里左右,在東邊從古魯河直到松花江這片廣袤的地區,還有相當多的女真部落的存在。

  連子寧也實在是沒有胃口再吃剩下的那些地盤兒了,僅僅是現在這些,就幾乎已經把武毅軍撐壞了。

  把第十八衛派到薩爾滸去,也是有監督那些古魯河以東的女真部落,甚至有伺機將其征服的打算。而那些雖然份數女真,實際上他們跟女真的關系,大致像是松花江南野女真和武毅軍的關系一樣,也并非是不能為己所用。

  古魯河衛距離鎮遠府,直線距離大致在四百多里五百不到的距離,但是這直線距離,并不能代表什么。

  東北一片大平原,并不需要可以找路,處處都是路,但是這并不代表著那些密林和大片的沼澤就不需要規避,在鎮遠府和古魯河衛之間幾乎都是大片的森林,以及松花江的眾多支流形成的沼澤濕地。

  只能繞行。

  繞行的話,距離就遠了,大致在九百里左右。

  第十八衛一行走的不能算慢,出發十五日,現在已經走了七百多里了,考慮到大部分都是步卒,再加上這三萬賤民的拖累,一日接近五十里,這已經是很不慢了。現如今,距離古魯河衛還有三天也就到了。

  在賤民的隊伍中,彭山虎正抄著手四下打量著,眼神每每瞟到那些武毅軍士卒們的身上,就是一陣暗淡,心中暗嘆一聲。

  出發已經十五日了,這十五日,彭山虎一點兒也沒落的把這些武毅軍士卒的行為看在眼里。

  也正是因為如此,彭山虎心中利用賤民起事的念頭,自己也就能感覺越來越是絕望。

  這些武毅軍士卒從來不打罵百姓,至于女色、財物、那更是沒有絲毫的觸犯,他們每天趕路的路程很長,這些賤民們當然很累,但是每每看到那些士卒在前面趕路的身影,他們便也咬著牙跟了上去。

  而每每到了晚間,安營扎寨下來,他們都是會建好帳篷,然后再來這邊幫著賤民們建造容身的窩棚,還會去為這些賤民們打獵一些小獸,甚至當糧食不夠的時候,還會把自己的軍糧分一部分給他們。

  賤民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晚間瞧瞧談論的內容,也從對這些官兒們,士卒們如何如何不滿變成了到了薩爾滸之后。生活會如何的美滿幸福,能種地,能吃糧食。能安穩的生活。

  據那些曾經隨著武毅伯爺征北的軍官們說,薩爾滸靠著大河和森林,物產豐富,魚蝦鳥獸不知道有多少,土地肥沃,當初那兒的女真人春天把種子胡亂往地里一扔,等到了秋天,就是一場大豐收。那里面的森林里。河里,還有沙金、人參這些稀罕物,運到關內,可是值大錢的!

  彭山虎已經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現如今,自己周圍的百姓們,看向那些武毅軍的眼神中。再不復當初的仇視和恐懼,而是已經充滿了感激和崇敬。他們對武毅軍產生了極大的認同,這些日子武毅軍的所作所為,已經是讓他們深深的認識到了,就像是那些武毅軍士卒們經常說的那句話一樣:“咱們和關內那些兵可不一樣!”

  彭山虎甚至是已經是不止一次的看到。有些天真稚嫩的小孩兒,拉拉那些士卒的衣角,很是天真的問道:“阿叔,我們以后能不能當武毅軍啊!”

  這等問話,若是換成之前那些押送的軍兵的話,說不得便是一陣大耳刮子伴著窩心腳就狠狠的踹過來了,但是這些武毅軍的士卒,卻是很和善的摸摸小孩子的腦袋,笑著說道:“別著急,長大了,你們也是咱們伯爺的兵!”

  聽到這話,彭山虎便是一陣心涼。

  張球球坐在馬上,四下里望了一眼,心中可謂是躊躇滿志。

  他前半輩子都是渾渾噩噩的,只知道有吃的就好,能吃飽更好,若是不但吃得飽,更是吃得好,那就再好不過了。入了武毅軍之后,才是一步步的認識到了這個天下,曉得了許多事理。也有了自己的志向,更是給鍛煉的外表憨厚,內心明白,這會兒已經是很成熟的一位將領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已經是快要到了午時了,便打算再走一陣兒,就令眾人停下來休息。

  他回身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兩輛用藍布當窗簾的馬車,心中暗笑:“那幾位怕是要顛的都吐出來了。”

  這時候,張球球自然是不知,在不遠處的密林中,已經是有無數雙嗜血貪婪的眼睛在盯著他們了。

  此時,距離隊伍不遠處,東北偏東的方向,有著一處平緩的山坡,這是東北很常見的地形,并不高,大約也就是三五十丈而已,坡度很平緩,上面長滿了雜草和稀疏的林木。

  而此時,就是在這片稀疏的森林之中,卻是藏著密密麻麻的上千人,這些人都是騎兵,騎在戰馬上,臉上露出猙獰和期盼混雜在一起的神色,就像是餓了許久的惡狼,終于是發現了獵物時候的神色。

  仔細看他們的打扮,就會發現,他們的打扮,和女真人一般無二,這大約兩千來人,基本上身上都是披著甲胄,腰間挎著馬刀或者是狼牙棒,顯然是裝備甚是精良,只是他們身上的鎧甲卻是光澤暗淡,上面布滿了灰塵,顯然是有些日子沒有清掃打理了。而他們的衣服上,也是破洞不少,很是襤褸破爛。看他們的臉相,矮壯的身材,卻是和女真人一般無異。

  顯然,這支部隊,曾經乃是一支相當精銳的部隊,只是不知為何,卻是落到了這般的田地。

  在隊伍的最前面,一隊騎士身上披甲,戰馬身上也是披甲的騎士,簇擁這一個將軍打扮的軍官,那將軍年歲可不老小,大約有五十來歲,鬢角都是業已花白了,一張老臉上頗有些憔悴之色,不過這會兒卻是帶著淡淡的輕蔑,打量著外面的武毅軍隊伍。

  這支隊伍藏在林子里,往外面看很是清楚,但是外面若是往里頭看,則是一片烏麻麻的漆黑。

  若是阿敏在這兒的話,定然能把這老將軍給認出來。

  此人,赫然正是當初隨同剛毅大軍南征鎮遠府的萬戶湯古代,他乃是女真功勛萬戶了,在十幾年前,剛毅還是萬戶的時候,他就已經是萬戶了。此人在海西女真中素來威望甚重,乃是赫赫有名的實權派。手中有兵有權。是以數次海西女真數次南征,都有他的身影在里面,直到數月之前的那一次南征。

  當時連子寧從松花江沿著古魯河一路北上。在剛毅等人還沒察覺的時候,便是已經掃平了海西女真的腹地。消息傳到的時候,剛毅昏迷不醒而阿敏掌事。當時阿敏便是借商議軍機的借口,將諸將招到大帳之中議事,趁機將他們一一斬殺,把所有大軍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然后便是率領大軍西去,逃竄到了遼北將軍轄地,站穩腳跟。

  而當時唯一沒有被他騙去的就是湯古代。

  湯古代論起地位來,可是要比阿敏等新起之秀高多了。而他的權力也和他的地位相符合。雖然只是萬戶,他卻掌握了足足兩萬大軍,僅次于當時大軍之中,阿敏所部三萬人之下。

  在阿敏逃竄之后,他在鎮遠府下耽擱了一日,確定了腹地已經被掃平的消息之后,便是拔營而去。

  只是。當他們逃過了江北之后,才發現,海西女真,已經是成為歷史中的一個名詞,從此之后。便再也不存在了!

  他們路過的所有部落,都化為了灰燼,所有的人,無論若認識亦或是不認識的,都是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蹤跡,要么是變成了被焚燒過的焦黑的尸體,要么便是干脆消失了,想來是被掠去了。

  湯古代領著這兩萬來人,就像是喪家之犬,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仔細思量了一番,北邊兒溫薩爾城是不敢回去了,那殺神一般的連子寧正率領武毅軍向南邊兒來,若是撞上他那豈不是一切休矣?西邊兒那是哈不出的地盤兒,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而且阿敏那個小兔崽子也逃到那兒去了,自己也去不成!

  如此一來,便只有去東邊兒了!

  于是湯古代便帶著士卒向東而行,想著從古魯河衛和松花江之間的地區繞過海西女真的轄地,然后折向西直接去往土魯亭山,去投奔汗廷。

  然而,他這么想,他下面的人可不是這么想。

  由于所經過的地段,密林和泥沼遍布,而且還有很多對女真懷有敵意的野女真部落,所以這一路,可謂是危機四伏,一個月以來,死于種種事故的士卒,便是達到了千余人。而這數月的時間,手底下的人因為思鄉和挨不住苦楚而逃走的,更是達到了六七千的數目,管也管不了,殺也不頂用。

  到了這會兒,湯古代手下的士卒,只有一萬三千了,不過好在他掃蕩了幾個部落,掠奪了不少精良的戰馬和悍勇的奴隸,手底下這一萬三千人之中,卻是有六千騎兵!

  六千騎兵,已經是相當強的一股勢力了。

  手底下實力強了,自然便打上了異樣的心思,于是他便出現在了這里。

  巧合的是,他和武毅軍第十八衛的路線基本上是平行的,于是當他手底下的巡邏騎兵發現了第十八衛的蹤跡之后,他就存了心思。

  他想要襲擊第十八衛,來一場大勝,一來是報仇,一泄自己被武毅軍攆狗一樣的給攆的狼狽逃竄的心中憤恨;第二則是為了激發手下人的士氣;而第三,則是投名狀!

  是的,便是投名狀!

  他最擔心的便是,自己在海西女真中還算號兒人物,但是到了建州女真,誰認得自己是誰?說不得手底下這些兵就得被人給貪了,自個兒卻是給弄一個無權的閑置放起來。但是若是能提著幾千武毅軍的首級去投奔,那分量可就不一樣了!

  有這樣的功勞墊底兒,去了之后再上一層樓也說不定!

  于是他在派人暗中跟蹤地第十八衛兩日,確定了方圓數十里只有這一支武毅軍,確實是情況屬實而不是誘餌之后,便決定動手了。

  他心中的信心也是很足的。

  在他看來,幾萬武毅軍我對付不了,對付你們幾千總成吧?更何況這些武毅軍都是步卒,數量不過六千余,而自己的騎兵,也是差不多自己數兒,相同數量的騎兵殺步卒,還不是手拿把攥?

  至于那幾萬賤民,真打起仗來,不添亂就不錯了!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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