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如同芬妮所想的,魔法幻象里一個熟悉中帶著陌生的身影出現,花白的頭發,蒼老的身影,哪里有自己記憶之中那年少風流的模樣。
“他是…”芬妮眼神中帶著些驚恐和不安,這些日子里的猜測變成現實,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雖然無數次告訴自己世界已經變了,但一旦出現,芬妮還是恍惚著喃喃的問道。
“那就是你的保羅。”卡爾冕下毫不顧忌的說道:“當年你們去左莽廢墟,你被禁錮在水晶塔里,保羅回來,就沒有外出過。那座魔法水晶塔的力量,來自最純正的魔法力量,他就開始瘋狂的完善魔法定律,想要找到一種能把你救出來的力量。”
說著,卡爾冕下側頭看向芬妮,問道:“拉卡佐夫第二定律,你還記得嗎?”
“知道啊…”芬妮看著保羅的身影,眼瞳中煙霧升起。
“這幾十年來,保羅放棄了所有,一直在解決拉卡佐夫第二定律,只有明悟魔法的真諦,才能在水晶塔里把你救出來。我說的,你明白嗎?”卡爾冕下淡淡的說道。
明白嗎?拉卡佐夫第二定律,那種繁瑣到了極致,枯燥到了頂點的理論性的公式,是所有魔法的根基,這個傻子這么多年都在解決這個問題嗎?都是為了把自己就出去?
可是為什么看見自己之后,他反而會否認自己就是保羅奧尼爾呢?
他說,保羅奧尼爾已經死了!然后他就抱著那年輕人走了,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眼前的一切似乎和當日芬妮記憶中的影像重疊。和芬妮從前的記憶重疊。
年少輕狂的保羅奧尼爾好像就站在魔法幻象中,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似乎世界之大,不管哪里他都能帶著自己走過。
從前,他說,我要帶著你走遍千山萬水。
從前。他說,我要和你一起從紅顏走到白頭。
可是現在,自己紅顏依舊,他卻已經白發蒼蒼,甚至要比身邊的卡爾更加蒼老。
不知道多少年的潛心研究,已經耗盡了保羅奧尼爾的心血。從前那個魔法大陸第一天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行將就木的老者。
這都是事實?!
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在芬妮眼中落下,像是兩顆珍珠一樣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帶我去。”芬妮的話還是如同當年一樣,不容置疑。
那時候在傭兵團里,芬妮就是公主。不管她說什么,總是會得到滿足。雖然芬妮知道分寸,很少說話。
卡爾冕下像是回到了那些年,年少輕狂的日子里。
點了點頭。也不去管魔法幻象里步離和保羅奧尼爾到底看見了什么,帶著芬妮轉身走出了房間。
步離雙手握成拳頭,指節間慘白。沒有聲音,但卻有一股凌厲的殺氣迸發。大黑感覺到步離心中的殺意,狂躁到了極點的殺氣,早已經整裝待發。大黑才不管步離做的到底是對是錯,不管去殺誰。只要步離出手,大黑自然會尾隨其后。
保羅奧尼爾說道:“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聲音空洞,完全不像是一個人發出的聲音,沒有一點生機。
步離拿出一根煙,沒有給保羅奧尼爾和大黑分發,默默的點上煙,坐在大桌子上,雙膝盤起來,低著頭抽煙,好像沒聽到保羅奧尼爾說什么。
“唉…”保羅奧尼爾也沒有一點心情去勸解步離,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果。前因后果,保羅奧尼爾心知肚明。不管自己今天說什么,都難以阻止步離瘋狂,不管、無論說什么。
“對不起。”步離手指間的煙燃了一半后,保羅奧尼爾才喃喃的說道。
“和你沒有關系。”步離淡淡的說道,甚至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嘴角上揚,像是凜冽的刀鋒,刺破天際。
大黑知道,步離這個時候想的只是殺伐,完全沒有更多的想法。心中的憤懣,只有用鮮血才能洗清。自從來到魔法大陸,步離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標。而那個目標現在看上去,變得遙不可及。所有的心血付諸東流,都成了無用功。之前步離不管怎么拼命,不管怎么努力,都是那么的可笑。
像是一個小丑,站在舞臺上,做著自己以為正確,卻讓臺下的觀眾哄堂大笑的滑稽事情。
現在這個“小丑”不愿意再表演下去了,他要砸碎所有的道具,他要燒毀整個舞臺,不管臺下看熱鬧的看客們能不能逃走。那些,和他沒有一點關系。
發泄?不是。步離就是想要用鮮血洗凈心中的煩悶,滅了魔法師行會,然后在魔法大陸一個個家族走去,打敗那里的強者,逼問位面罅隙的通道坐標。找不到,一路血與火就將繼續,步離根本不吝于把人間變成地獄。
而魔法師行會,就是第一個變成人間地獄的地方。
卡爾冕下或是其他什么人,在步離心里根本就沒有一點念頭。只不過是過客,只不過是用來殺雞嚇猴的那只雞而已。用魔法大陸最大的行會的崩塌,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意志吧。
要么,送自己去魔族大陸,要么,整個魔法大陸滅亡,就是如此。
就像是在滄瀾學院的位面殘片里似的,步離布置了十年,用無數的魂陣炸碎了整個位面殘片。作為一名紋獵,步離從來不缺乏耐心。步離不信,有人能阻止自己。打不過就走,最后用“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血洗魔法大陸。
那就這樣吧。
一根煙的功夫,步離做了決定。既然要動手,那就從現在開始吧。對于戰斗,步離從來不需要想什么。用最凜冽的戰斗去解決問題,簡單、粗暴、直接。
“我就從這里開始,血洗整個魔法大陸,我不想和你動手,請離開。”步離吐掉嘴里的煙頭,而不是像往日里那樣用火焰把煙頭燒成灰燼。
保羅奧尼爾木然的看著步離輕輕的收拾好黑衣黑氅,全身再無半點窒礙之處。然后把黑色罩帽罩在頭上,把罩帽外面的灰白的頭發掖進黑色罩帽里,又使勁的攏了攏黑色罩帽。
這就是步離殺人之前的動作,保羅奧尼爾知道。
保羅奧尼爾也知道,不管自己說什么,都無法阻止步離去殺人。步離能和自己說,請離開,已經是顧及到了并肩戰斗的情誼。
“你去吧,我一會就走。”保羅奧尼爾萬念俱灰,百無聊賴的看著最后一個位面罅隙坐標生成的魔法幻象,看著血紅一片的空間,看著那里面連綿不斷的戰斗,腦海被放空,什么年頭都沒有。
步離一只腳踏在地上的還冒著縷縷青煙的煙頭上,把煙頭踩滅。“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出現在右手,身后噬金獸和行軍蟻蟻后的幻象接踵出現,隨后消失。
那就…那就戰斗吧!
大黑早已經消失,步離也沒去招呼大黑。這么多年的戰斗,狩獵,步離和大黑已經默契到了極處。步離知道,大黑那猥瑣的家伙肯定會出現在自己需要他的地方。
兩個人影出現,步離手中暗金色的長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絢爛的光華,隨后看也沒看到底是誰走進來,大步邁向那兩人。
背后霧松雪狼的紋刻獸猙獰的跳躍著,所經之處一片白霜。
“步離,你等等…”卡爾冕下看見步離這番模樣,心里比霧松雪狼還要寒冷。隨后要出現什么狀況,不用問,也能知道。
步離殺人、戰斗的時候,沒有說垃圾話的習慣。要是說垃圾話,必然是對手強大,需要步離用語言撼動對手的心神,尋找破綻。可是顯然,卡爾冕下并不在這種人的范圍之內。雖然是大魔導師,在步離眼中看來,那些個瞬發的魔法護盾和沒有一樣。
大步邁去,冷漠而淡然,沒有因為卡爾冕下的話而停留,甚至連殺氣都沒有。在步離眼中,卡爾冕下就像是一只螻蟻一般,隨意便可以碾壓。
“你混蛋!”
整個魔法高塔最頂層的大廳中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步離的氣勢隱晦,并不外漏。可正是如此,卡爾冕下心里一片冰寒,步離到底想要做什么?怕不是自己一條命吧。一瞬間卡爾冕下似乎看見了整個魔法大陸陷入了一片血火之中。
驀然出現的聲音,如此突兀。
能來到魔法師行會最頂層大廳的人,哪個不是一時強者?怎么能感受不到步離舉手投足之間的凜冽?!可是…
可是…
這一聲嬌斥帶著哭腔,如泣如訴,與其說在罵人,還不如說在撒嬌。
不光是卡爾冕下,就連步離都愣了一下。卡爾冕下側后方光影微微波動,即便是大黑,也難免一走神,差點沒從隱身狀態中顯露行跡。
步離一張臉被黑色罩帽籠罩,暗影投射下,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手中“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幻化的長槍斜指地面,手腕微微一動,暗金色光芒吞吐,仿佛一條巨蟒般吐著毒信。都這時候了,怎么會有人撒嬌?好生古怪。步離也沒管那么多,這時候,不管是誰站在自己面前,步離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