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山宗長老站在斷龍臺上,原本應該是高高在上的角色,演出一場云淡風輕的戲碼,怎么這一切在這個叫步離的年輕人出現之后,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都是怎么了?
想要怒斥這些要造反的西山遺族子弟,但是在步離長箭的殺意籠罩之下,恨山宗長老卻沒有這個勇氣拼得自己重傷。千金之軀,坐不垂堂,犯不上跟這些遺族的犢子們同歸于盡。反正蜃影已經壞了,沒人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等回去,稟明羅宗主,把這些不服管教的西山遺族的小犢子們一個一個殺死,全族陪葬,以儆效尤也不遲。
想到這里,恨山宗長老的臉上換了一種看著虛偽至極的笑容。既然不準備和步離拼命,還是好言安慰吧。
“步離,放下長弓,這一次西山遺族的遺族大試,你們四個都算是通過了。我可以保證,你們都會進入恨山宗,學習最純正的紋刻之術和魂術。要是宗派只收三個人,我也可以以私人身份收一名弟子。”盡量讓自己的話變的柔和,只是恨山宗長老卻不知道在步離等人的眼里,自己的表情有多做作,話語有多虛偽。
“我說了,今天,我要用我的血來喚醒西山遺族。”步離挽弓時間太久,雖然只是半彎,但這幅長弓弓力之強,聳人聽聞,只是這樣,步離也很難再堅持下去。手指已經蒼白,沒有一點血色。肌肉已經開始微微顫抖,步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這一夜,已經消耗了太多的力量。獵殺楚中澤,在魂陣中死里逃生,這時候的步離已經到了自己的極限,全靠著胸中一腔子的不平之意支撐著。
“與其到最后讓你一個一個殺死,還不如一起去死。反正那股窺覷我們的力量已經消失了,這里發生什么,誰都不知道,只是我一個人死去而已,或者多了我們一族人。”說著,步離笑了笑,道:“幫我們族留點火種,傳承下去。”
話說完,月半彎。
步離身后蔓藤紋刻像是一團火熊熊燃起,微弱的魂力沒有絲毫猶豫的進入到身后紋刻里。月半彎,已至滿月,搭在長弓上的鐵木長箭開始暴躁的不安分起來。
戰熊萬立群、紋刺于望、李少偉沒有阻止步離,活著,有時候需要更大的勇氣。經此一晚,懵懂的年輕人終于看清楚了這個世界,明了自己存在的意義。這就是火種,要傳下去的火種。
天空滿月,地上滿月,一個皎潔無瑕,一個充斥著陽剛殺氣。
步離已經開始自暴紋刻,獲取那一瞬間的強橫力量,去超越自己,綻放出最美的光華。雖然只有一瞬,曇花綻放一般,留給世間一個永恒的傳說。
一道暗影在天空出現,在如水的月光中飛過。雙翅一拍,身子比天上最快的雄鷹還要快上幾分。魂力激蕩,顯然那人也用盡全力。
沒有人能猜到神遺山脈的斷龍臺前的局勢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于澤也不知道。腋下雙翅一拍,鷹隼試翼,風塵吸張。魂術隨心念而動,整個人瞬移一般身影消失,傳送到步離的身后。一雙手穩穩的按在步離的肩頭,步離全身已經被激蕩起來的魂力開始溫順的收起,蔓藤紋刻有些膽怯的看了于澤一眼,老老實實的回到步離后背。
“年輕人,囂張跋扈。”于澤心中畢竟有些氣不順,這個年輕人怎么就像是天生給自己搗亂的?!
不過這種寧折不彎的性子于澤心底還是喜歡,安撫步離魂力的時候,溫和的送了點點力量進入到步離身體里,修復紋刻,讓步離獲益匪淺。
步離開始心里微微一驚,手臂松開長弓,準備下垂,取出在綁腿里已經煨的有些發燙的尖刀和背后那人貼身肉搏。步離可沒有放棄的習慣,就算是打不過,那也要打了之后才知道。
轉瞬,步離感覺到這人沒有敵意,甚至蔓藤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剛剛到了第二層入骨的紋刻力量隱隱要有突破。
雖然第一句話就是訓斥自己,步離沒有反駁什么,扭腰轉身,后退半步,直面于澤,坦然無比的看著于澤。
“自爆紋刻獸,跟誰學的這手段,蠢不可及!”于澤又罵了步離一句,道:“跟我來。”
沒有解釋什么,于澤負手走向斷龍臺。步離想了想,背起牛角長弓,跟在余澤身后,走了過去。手指和腳步有些虛浮,步離沒有倒下,已經是靠著自己強大的自制力在堅持了。
大黑原本感覺到半空中突然來的強者的氣息,早已經在斷龍臺上跳了下去,隱藏在周圍的黑暗角落里,瞬間從一頭熊偽裝成一塊大石頭。這時候看見那人似乎沒有什么惡意,也扭著屁股小心翼翼的跟在步離身邊。
于澤淡漠的走在前面,自己趕過來,阻止了一場兩敗俱傷的戰斗。恨山宗長老的死活于澤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步離卻因為自己而沒有受到不可逆轉的傷,這樣,已經足夠了。自己沒有白受奔波之苦,少主那里,自己最起碼也有了交代。
恨山宗長老一臉無措,木然。在恨山宗里,雖然他也算是一號人物,可是于澤是誰?一品宗門的大總管,本身的力量也是可以站在魂瀾大陸之上笑傲群雄的人物,恨山宗長老平時根本沒想到有一天會親眼看見這樣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看著于澤走上斷龍臺,恨山宗長老膝頭一軟,跪了下去。
“你做的好事!”于澤冷哼一聲,說道。
聽到于澤的話,恨山宗長老全身都軟了,好像所有的骨頭在這一瞬間被抽走了一樣,只剩下一堆血肉,全身都要癱在斷龍臺上一般。
如果說西山遺族在恨山宗長老眼里只是螻蟻,那么恨山宗長老在于澤的眼中,連螻蟻都算不上。只是這時候看見恨山宗長老一副被嚇得失魂落魄的樣子,于澤還有話要問,只能無奈的安撫了一句。
“起來說話吧,既然沒什么意外發生,我會壓下這件事情。”
聽到這句話,恨山宗長老十分意外,眼看著死定了,卻又死里逃生,這種感覺讓恨山宗長老有了一種不真切的恍惚。
“你回恨山宗吧,這里發生的一切都爛在肚子里。”于澤道。
恨山宗長老搗頭如蒜,隨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從身上取下一枚魂石,恭恭敬敬的舉在頭上,膝行到于澤身前,道:“這是剛剛的蜃影,大陣沒有留下蜃影,小的想或許有用,就自己留了一份。”
“哦?”于澤有些驚奇,這個膽小如鼠,已經被榮華富貴腐蝕的不剩半點渣骨的人也有點用處。
“有心了。”于澤微微頷首,夸了他一句。
恨山宗長老頓時像是全身骨頭都輕了幾分,飄飄欲仙,連忙結結巴巴的說道:“大人您謬贊了,這都是小的應該做的。”
見于澤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恨山宗長老知道自己能安然從這里脫身,已經是上上大善的事情,不敢多言什么,又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頭,起身低首后退五步,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于澤把魂力注入到蜃影里,看著剛剛發生的一幕幕,嘴角一抹笑意愈發濃重。
步離只是跟在于澤身后,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了不起老子再穿越一次,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況步離心里隱隱對“夢”中強悍的存在有所期待。雖然那存在不是自己的召喚獸,沒法隨時隨地的讓他出來,但自己要死的時候,他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事情是這么個事情,但步離要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的情況,依他謹慎的性子,絕不會讓自己進入這種危險的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境地。
拼命吸納著周圍的魂力,雖然不多,卻也聊勝于無。誰知道恨山宗長老留下的蜃影會不會惹惱了這個大人物,第一次見面,要不是張熙桐說了一句話,他就要直接殺了自己。來來回回跑到神遺山脈里,估計這個強者心里也多少有些怨氣吧。步離心里猜測著,站在于澤身側,輕輕拍了拍大黑的頭。
大黑這一次做得很好,雖然這家伙貪生怕死,但就是這樣的一種性情,似乎要比直接沖上去拼個你死我活更好一些。大黑側了側頭,鄙視的看了步離一眼。剛剛那番讓人熱血沸騰的話,可以讓萬立群他們感動莫名,卻無法打動大黑這么一個沒有底線的奇葩的心。
“你鼓動人心的能力不錯啊。”于澤看完了蜃影,心里已經確定,步離必然是天眼神叟杜天賜所說的那人。話語里語氣極淡,聽不出來是夸獎還是諷刺。步離也沒把自己放在必須仰視于澤的地方,朗然一笑,道:“被逼的無路可走了,只能這樣,有些話,不說出來,心里不痛快。”
“你有一個夢想,嘿,夢想。”于澤重復著夢想兩個字,轉過頭,雙目如電,看著步離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問道:“你有沒有想要成為強者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