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柏林,邵英雄看到的是滿眼陌生,他對這個獎項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當年張毅謀的《紅老梁》勇奪金熊,那時第五代導演向全世界宣告崛起的一個信號,很令人信封,可是,在那個信號之后,徹底啞火。相比之下我們更熟悉威尼斯,因為夏宇、我們更熟悉戛納,因為葛尤。對于柏林,對于歐洲四大藝術電影節、國際三大電影節這種叫起來很響的柏林,還真沒有多少人關注。
不是矯情,而是人性本就如此,所有人都只關注最好的,這就是本性。
試想一下,喜歡足球的球迷是不是更關心歐洲五大聯賽?喜歡網球的是不是更關注溫網?喜歡斯諾克的是不是更關注英格蘭和華夏的大師賽?
這就是光環的作用,我們往往看到的都是站在塔尖上滿臉笑容盯著光環的那個,卻忘了,在他下邊還有無數排著隊往上擠的,就像是喜歡電影的影迷會將奧斯卡當成盛宴把好萊塢當成殿堂一樣,不會更改。
柏林此時的天氣只有零下五度左右,可無數前仆后繼的女明星們一個個都開始美麗凍人,當邵英雄受邀參與走紅毯環節時,眼前全是小鼻尖凍的通紅,站在冷風中不停顫抖的女藝人,那份辛苦,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吃的。這還只是一個簡單的開幕式,等真到了頒獎那天,恐怕比今天還要盛裝出席,那可真是為了青春美、凍死不后悔。
在開幕式上走完紅毯,邵英雄簡單的和舉辦方一些人打了招呼。還在會場中心碰到了王權安。聊了幾句以后他才知道,原來來到柏林的并不止他們一個劇組,由老爺徐老怪率領的《龍門飛甲》劇組也會在本次電影節上亮相。只是占時還沒到而已,到時候制片人于冬、范小萱、桂倫鎂等人會全部出席。只是,他們在第幾天來就沒人清楚了。
聊著聊著來自華夏各方的人開始向這個方向聚攏,邵英雄所在的位置在會場里成了聚集地,其中還有不少邵英雄的熟人,比如老熟人張毅謀!
何止老謀子來了,連之前有過合作的法斯賓德也先生柏林電影節。好不熱鬧。
一個開幕式搞的如此隆重,邵英雄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在看見這么多華夏電影人以后。還真有點…以為在參加金雞獎的意思。
舉辦方為各方電影人在會場里搞了一個簡單的派對,各路電影人紛紛在會場中心聊著拍攝時的心得,邵英雄原本就是一個人來的,他就沒事人一樣跟在《白鹿原》劇組屁股后面。好歹這里邊有個華宜的簽約藝人。也就是《白鹿原》的段奕紅。
“邵老板,看見沒有,報道的《飲食男女2012》劇組,那不是藍正隆和霍斯燕么。”
段奕紅伸手點指,邵英雄順著方向看去的時候,果然看到了那兩位,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情這是華夏電影人組團來攻陷柏林電影節啊??!!等影展真正開始的時候,估計華夏電影得占三分之一的展出量吧?”
“嗯。”段奕紅扭頭看著少英說道:“邵老板。還真有點這么個意思,這回柏林電影節盡管咱們華夏電影就《白鹿原》進入了競賽單元。可你知道連電影人帶各部門開會的領導往柏林來的總人數有多少么?”他神秘兮兮的說道:“昨天我求著人家德文翻譯給我讀了一份當地媒體的新聞,人家稍微統計了一下,說華夏這回來的人物差不多有百人之多。”
邵英雄倒是看過有關方面的資料,據說2014年的柏林電影節聚集了六百多華夏電影人和有關部門領導,現如今在華夏的演藝圈里參加個海天盛筵、去國外電影節逛一圈可是潮流,到了頒獎季你要是還在國內待著你都不好意思接電話,不然人家一問你在哪呢,你張嘴就說在東直門樞紐中轉站,那丟人算丟大了,哪怕在自家出租屋里待著也得待著帶不情愿的態度問一句‘幾點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我這剛到柏林,還沒倒過時差呢。’,這就是風氣。
就像到了六月你要不說自己在戛納就不像在這個圈里混的一樣。
邵英雄和段奕紅倆人吊在《白鹿原》劇組后面一邊閑逛一邊偷著樂,整個場地內就這倆人最喜慶,時不時都爆出笑聲,還不好意思笑的太大聲。
時間終于差不多了,邵英雄隨著人流往會場外邊走,開幕式之后就是電影節的影展,也算是電影節正式拉開序幕,到了真正差不多的時候,頒獎儀式和閉幕式上在溜達一圈這趟柏林之旅就算是齊活。
他以為自己來柏林就算是休閑之旅外加旅游,嘗嘗世界聞名的德國啤酒、烤腸也就算是到頭了,沒想到往外走的時候,剛踏出會場就讓記者給圍上了。
整個會場門口被記者關注的人只有三個,一個是張毅謀身邊圍著不少國內來的記者,一個是好萊塢英雄基努里維斯身邊圍著小部分洋記者,剩余的記者朝著邵英雄就沖了上來。段奕紅當機立斷拉著邵英雄就往出闖,王權安也好,劇組內其他成員也好都成了給邵英雄保駕護航的了,好不容易沖出來的時候邵英雄長嘆了一口氣:“不是德國人都死板么?怎么比咱們國內的狗仔還生猛?”
“邵老板,您現在是國際影星,跟我們的腕兒不一樣。”
《白鹿原》劇組的車把邵英雄安全送到酒店以后,王權安才反應過來:“咱們跑什么啊?邵老板是大咖,人家不愿意亂哄哄的接受采訪,咱們找人給宣傳還摸不著門路呢。”
車里這通笑,笑的所有人都靠在車坐上用手捂著肚子。
后悔有什么用,這世界上又沒有賣后悔藥的。邵英雄這會兒都進了電梯了。
打電梯里出來,邵英雄回到房間以后給哈利斯隆打了個電話:“哈利,我這邊挺順利。不過咱們的人是不是來的太少了,我瞧著人家都一個劇組一個劇組的,就我跟獨闖龍潭一樣。”
“邵,《好萊塢報道者》雜志也到了柏林,他聯系了咱們公司,想要跟你做一個訪談,還請了布里蘭特曼多薩、比利鮑勃松頓、詹姆斯馬什等六名導演。你要是覺得孤單,我就幫你聯系一下這次采訪,這次采訪就是把你們這些導演聚集在一起。由好萊塢媒體記錄一下你們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導演對電影市場越來越發達的市場行情的看法。”
“哈利,這些人都是誰?我好像一個都不認識。”
“這些事來自菲律賓、英格蘭、米國、蘇格蘭等地的導演,就像是一次座談會一樣,除了你之外一共有六名導演參加。我也沒太仔細問。你要是不想在電影節影展上被媒體追的四處亂竄,我覺得和這些電影人在翻譯的幫助下交流,或許是個比較安靜的選擇。”
邵英雄拿著電話無所謂道:“好吧、好吧,哈利,我怎么覺得自己不像是來參加電影節的?“
“那像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感覺影展啊、電影節啊這些東西好像跟我不太對付,行了,睡了。你跟他們約好了以后用短信告訴我吧,記住。別約在明天,不然我怕自己起不來。”
掛了電話,邵英雄這一覺睡的很踏實,第二天一大早,早早的就醒了,這一整天他都沒忘電影節邊上靠,一個人在賓館房間里待著,是在閑得慌了就打個電話把段奕紅、王權安叫過來,仨人斗地主,晚上在酒店里踏踏實實的喝點,這一天過的還挺滋潤。等局散了,哈利斯隆那邊短信也過來了,他已經約好了,明天會有《好萊塢報道者》的車來酒店接他,到時候要來一場幾大導演的坐而論道。
這些導演都是各個國家的青年才俊,邵英雄還真有點想去聽聽有什么新鮮理論又或者想法。等第二天上了《好萊塢報道者》的車,邵英雄也沒感覺出哪不對來,到了地方,也就是柏林另外一家賓館里的時候,他才迎面看見一張非常熟悉的面孔——張毅謀!
氛圍有點詭異了,《好萊塢報道者》不可能知道邵英雄和張毅謀有過節,要不然干嘛不在好萊塢大肆報道專門來挖這個坑呢?可張毅謀的表現恐怕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一點,在邵英雄進入賓館房間沖著其他人微笑的時候,張毅謀冷冷的看了邵英雄一眼,隨后,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臉上。
《好萊塢報道者》的記者開了個關于電影概括性的問題為開頭,緊接著這些電影人開始暢所欲言,由這個話題延伸到哪里人家記者不關心,他們只負責記錄有意思的言語和有意思的思想。采訪現場,幾位導演夸夸其談,邵英雄發現他們在創作中有很多共同點,那就是不進行勉強創作,只要靈感枯竭就立刻停止,從來都不逼自己。呃,也發現張毅謀一句話都沒說,一直在關注著自己,就這么關注著。
直到鮑勃松頓突然間開玩笑的沖著張毅謀說道:“看到你這么堅定的眼神,我都想找你演一個角色。”
這已經是一種善意的提醒了,好歹這也是在采訪當中,人家詹姆斯馬什連剛成為導演時被演員痛罵的窘態都當成笑話說了出來,你們這對來自華夏的頂級導演和好萊塢一線英雄是不是也說點什么?
此時,記者又拋出了一個概念性的問題,記者問:“你們是如何把一個項目變成自己的作品的?”
曼多薩說:“這取決于我如何看待那些素材,當然,這些素材一定要吸引我。”
麥克唐納說:“我需要和素材有共鳴,不僅僅是吸引,我在找到素材的時候,一定要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將之進行下去,否則我寧可躺在床上,這也是我無法成為一個非常好的商業片導演的遠遠。”
幾乎所有人要表達的都是要有好素材,其次才是好演員,有了這兩樣,電影不可能太差。
等到了張毅謀這,他終于把目光收了回來,開口道:“我在大部分時間都在尋找合適的劇本,而不是自己去寫劇本。在華夏,拍一部電影要先得到政府的許可,所以我只能選擇可以拍的題材,如果得不到許可,我也不會費心去謀劃什么。”
聽到這邵英雄沒說話,這是華夏電影人共同的悲哀,很多題材不能碰,很多東西不能違規,這一點從電視劇市場就能看得出來,警匪劇火的時候,一道圣旨讓警匪劇不能上黃金檔,抗戰戲火的時候,又是一道圣旨讓抗戰戲有了限制,在未來還有一劇兩星,到了以后指不定還會有什么亂七八糟的規定。
所以,別指望華夏能拍出《訓練日》這種電影,目前華夏的電影市場完全傾向于公路輕喜劇,為什么?因為不敢拍。
邵英雄聽到這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能慢慢說道:“我覺得我們不能對一個建國六十幾年的國家要求太多,對嗎?我反而期待著華夏的成長。”
“我承認,在題材上華夏有可能比較嚴謹,可有些東西是電影人無法體會的,比如華夏經歷了很多你們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些事情完全來自于電影的影響。”邵英雄都不知道該怎么圓這些話,只能把當初《古惑仔》、《賭神》等電影對華夏大陸造成的影響拿了出來應付張毅謀的抱怨,好歹他也是三爺親自挑選的代言人,總不能老謀子說了實話,他這邊還站出來補刀吧?那他算是徹底混到頭了。
張毅謀反而不依不饒道:“邵先生現在恐怕已經沒有這個感受了吧,起碼好萊塢是自由的,他允許你拍任何能讓大眾接受的片子,只要你不是反人類。”
幾個導演相互看了看,有的人偷偷露出了微笑,他們不明白這倆位來自同一個國家的人怎么就在采訪中杠上了。
邵英雄解釋道:“可我還是一個華夏人,另外,張導說的沒錯,好萊塢是自由的,您為什么不來好萊塢試試?”
他不想和張毅謀辯解,因為有些事是事實,可是又不能不辯解,因為位置不同。
此時,邵英雄心里只有一句感嘆:“我該怎么為你解釋,我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