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贏杜其峰,有難度。
杜其峰在2004年,也就是明年上映的電影一共有兩部,一部是《龍鳳斗》、一部是《大事件》。
《龍鳳斗》是講一對賊王夫妻的故事,劉徳華和鄭秀聞主演;《大事件》是警方與大賊、殺手于新媒體上的爭斗。
兩部電影都很有意思,無論從故事結構還是拍攝手法上,都充斥著杜氏風格。
什么是杜氏風格?
其實邵英雄眼中的杜氏風格就是一種獨有的故事節奏,杜其峰的電影永遠在統一步調的節奏中推動,比如他非常擅長利用高空俯視的視角拍攝與電影主人公相關的事件或人物;又比如他非常喜歡用高光光束來呈現人物的孤獨感;還比如在某些特定電影中喜歡用路燈下的人物來制造中心亮四周暗的光影層次。
這一切都是杜氏風格,不過,這只是拍攝手法上的杜氏風格。
故事結構上的杜氏風格很獨特,杜其峰的電影里,總會出現突然間的暴力,暴力事件發生的異常干脆,如《槍火》里幾名保鏢在荒廢的樓內抓住了殺手后,殺手還在和張耀陽惺惺相惜,一個電話打來,黃秋聲抬手就干掉了殺手;又比如《黑社會》任達樺和梁佳輝正在河邊交談,忽然間任達樺就砸死了梁佳輝。這些盡管都有鋪墊,可最后那些動作出現時,依然讓人感覺到突然。
最有意思的是,杜其峰喜歡在電影中留白。槍火里,呂頌閑給老大的女人開車,當這段劇情又被翻出來時。已經成為了勾二嫂;他還讓自己電影中人物的感情很內斂,《暗戰》里劉徳華和蒙佳慧就是最好的例子。
從華宜回到家中的邵英雄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他在分析明年杜其峰電影的走勢,既然雙方因為不愉快已經把話說到了絕交的份上,那面子不面子的就不是現在應該顧忌的問題。合作伙伴一旦撂下狠話之后成為了對手,那留給邵英雄的路只剩下一條——贏。
想要贏,就得了解對手。不光了解對手電影,還得了解對手的人。
杜其峰這個人邵英雄很了解,曾幾何時。他很推崇杜氏風格,即便到兩人真正成為了對手也是如此。
邵英雄看過杜其峰的資料,這不是一個從出道就紅極一時的天才,他也幾經沉浮。在第一部電影遭遇票房滑鐵盧之后。這個人選擇了隱忍,躲回tvb去偷師學藝,咬緊牙關想要卷土重來。是新藝城給了他第二次機會,從tvb走出來,他在新藝城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這個路子和邵英雄很像,甚至讓邵英雄體會到了《槍火》這部電影里,殺手和張耀陽之間的惺惺相惜。
不過,想要贏杜其峰這樣一個對手。絕對不能單單從了解層面下手,還得知道香江電影觀眾的喜好。
《無間道》的成功告訴邵英雄。香江電影觀眾對于演員浮夸的表演已經失去了興趣,咬牙切齒的斗狠遠不如在一定氛圍中營造緊張氣氛,這就是為什么《無間道》所有演員的內斂式演出能夠受到業界肯定,其中幾場戲更是被奉為經典的原因。想要在表演這個環節上得到香江觀眾的喜愛,一套香江班底是肯定需要的,也就是說,哪怕走了杜其峰,《意外》在會議中定下的班底也不用動。
想到這,邵英雄在紙上記下來第一點。
第二點,就是整部電影的氛圍。
一部好的電影,除了必須要掌握的節奏性之外,氛圍烘托是重中之重,沒有氛圍,曾志韋和黃秋聲在《無間道》里于警察局對著嗆聲的戲就一定不好看,可以試想一下將這兩人身后的小嘍羅都撤下去,光留他們兩個大佬的場景,要是由這兩個人來單獨表演,那么就算演技飆到天上,氣勢上也要弱一半。《意外》這部電影無法用人多去烘托氛圍,《意外》中的殺人手法屬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隱蔽式殺人,那么,邵英雄決定將氛圍烘托設定在自然環境上。
雨夜之前天空的陰云密布和殺人時的狂風暴雨都能給觀眾帶來不安,人死之后黑夜里忽然閃過的閃電更會把神秘氣息拉出來,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操控一樣。
有了好的表演和氛圍烘托,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整部電影的節奏了。
節奏,是電影中最難控制的一環,就連張毅謀對《英雄》中節奏的掌控也只是把整個故事分為三段翻來覆去的講,這叫避重就輕。
想掌控好節奏,好的剪輯功底、好的攝影、好的劇本和表演上的分寸捏與氣氛烘托缺一不可,一旦電影中的節奏失衡,整部戲要么過于壓抑、要么過嗨,而這兩點都會讓邵英雄失去票房。
節奏,節奏!
邵英雄從這個字上想到一個人,《無間道》的導演韋佳輝。
這是一個在節奏控制上不弱于杜其峰的人,這一點從《無間道》的成功就能看出來,韋佳輝用一首老歌和無間道中的配樂把緊張與松弛抻拉非常細致,要是這個人能來幫自己掌控整部電影的節奏、坐上導演的位置,這部電影未必就打不出自己在電影市場上的名頭。
韋佳輝…
邵英雄在自己的電腦上搜索了一下,等找出韋佳輝的個人資料時,他有點失望。韋佳輝從1996年加入杜其峰的銀河映像直到現在已經有了七年之久,七年間兩人的友情發展到什么地步已經不用去說,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幫自己在香江市場上干掉老東家。
繼續往下看的時候,邵英雄又產生了疑慮。
因為韋佳輝在04年離開了銀河!
最讓人想不明白的是,此時的韋佳輝并沒有選擇自己擅長的電影類型。而是接連拍攝了《喜馬拉雅星》和《購物狂》兩部近乎于胡鬧的電影,并對媒體宣布暫時不會考慮個人風格濃郁的電影。
可接下來的報道讓邵英雄看到了希望,因為韋佳輝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如今香江電影非常不樂觀。我想我們需要一些變化。”
這句話能看出韋佳輝的遠見,他不認為一部《無間道》可以拯救香江電影,甚至都不認為香江電影市場有什么所謂的‘精品時代’,而是在積極的尋求變化,想要通過風格上的轉變來找到市場和電影之間的平衡點。
他說:“過去,我拍了一些個人風格的電影;現在電影市場這么不好,觀眾都不愿意買票來看港產片。這個時候我寧愿放棄自己的風格。更多的考慮觀眾的需求。否則將來的香港就會變得跟寶島、島國一樣,會有一些很好的風格化的電影,但卻失去了大多數的觀眾。當然。如果能在不影響影片娛樂性的前提下,加入一些我個人的想法,那也正是我所努力的目標。”
這才是明白事理的人,他知道電影需要什么。明白電影最離不開什么。
電影就和足球一樣。支撐整個行業的重要因素很簡單,那就是觀眾,如果觀眾都不愿意買票,就算你有多么濃郁的個人風格又能怎么樣?
電影靠什么讓觀眾買票?
對于這點,恐怕有多少個電影人就有多少看法,可未來的電影市場頻繁出現破億,甚至還破天荒的出現了幾部破十億的電影時,觀眾為什么會買票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其實就是兩個字而已,夠爽!
觀眾進電影院去看科幻大片。是因為視覺感受夠爽,哪怕故事情節永遠是奧特曼打敗小怪獸,管他呢,爽了就好;觀眾愿意去買《西游降魔篇》和《泰囧》的電影票是因為夠歡樂,星爺的地位和《人在囧途》打出的口碑足以讓人們相信這兩部電影能讓他們笑著走出電影,爽到痛快。
邵英雄卻在走第三條路,那就是用緊迫感和壓抑感尋找看完電影之后的痛快,這也是大陸電影人在高票房電影頻繁出現,市場上爛片越來越多的十年后才開始考慮的事情,《催眠大師》就是一種在改變節奏后去實驗觀眾接受程度的電影。
這種電影可以不是恐怖片,可以全場沒有笑點,但是整部電影必須從片頭過去之后在第一幕就牢牢抓住觀眾的眼球,一步都不讓觀眾離開,連去廁所都怕略過情節。
或許《意外》的劇本還沒有達到這種程度,所以邵英雄要在其中加入一些能夠講完整部電影始末的鏡頭,比如團伙的成立,比如轉到錢之后的揮霍,這些都是爽點,賺到錢就是用來花的,在電影里不用去考慮下一代的問題。
邵英雄給王忠軍打了一個電話,根本沒管現在是幾點的張嘴說道:“王總,能不能把韋佳輝給挖過來?”
“你等等。”
電話里傳來了拖鞋聲,房門響動聲,隨后王忠軍問道:“你讓我把韋佳輝給挖過來?”
“沒錯。”邵英雄解釋道:“有了他,也許我們可以不需要杜其峰。”
王忠軍笑了:“你知不知道香江電影的后黃金時代中兩大奇跡是什么?”
“什么兩大奇跡?”邵英雄沒明白。
“這兩大奇跡就是香江出了墨鏡王和銀河映像。現在,你在咱們與杜其峰談崩了的時候去挖他的黃金搭檔?小邵,你還沒睡醒呢吧?”王忠軍當然知道韋佳輝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部《無間道》已經證明了他的價值,不過這件事就像是王忠軍曾經私下接觸張毅謀一樣,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沒有得到任何資料的情況下誰能保證把杜其峰合作七年的老搭檔給挖過來?這不是開玩笑呢么?
“王總,你聽我說,你還記得我去香江參與了《無間道》的拍攝么?”邵英雄只能變著法的把這個消息透露給王忠軍道:“最近,我香江的朋友給我打電話說韋佳輝想換個環境拍攝一些迎合市場的電影,而在銀河映像里沒有這種電影的生存空間,他已經有了跳槽的心思。”
王忠軍動容了,要是真有希望,韋佳輝這種人才是每一家公司都想得到的:“你的什么朋友告訴你的?消息可靠么?”王忠軍相信邵英雄交朋友的能力,不然公司上上下下不可能都如此袒護他,有些時候他這個老板都想出于私心的幫幫他。
“我能不能不說?”邵英雄想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因為電話打的太急,他還沒想好對策。
“不行。”王忠軍堅定道:“小邵,不是我逼你,你不知道咱們現在要挖韋佳輝需要動用多少資源,我不否認韋佳輝值得咱們動用這么多資源,但是,我得確定是否值得冒險,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吧?”
王忠軍在說張毅謀的事,他不想冒無謂的風險,現在華宜和銀河映像的關系最多算是沒談攏、談崩了,要是在談崩了之后把韋佳輝給挖了過來還好,挖不過來在讓人家給知道了,那以后肯定會在票房市場上成為死敵,兩家公司會在同一個檔期正面對決。
“莊聞強告訴我的。”邵英雄只能把相互留過電話號碼的莊聞強給賣了出去,不然就沒法自圓其說。
“真的是莊聞強說的?”王忠軍特別多問了一句,這件事太大,他必須要問清楚。
邵英雄辯解道:“王總,這么大的事,我能說謊?”
在王忠軍的印象里,邵英雄似乎沒怎么說過慌,沒說過慌的演員一旦說起慌來才會讓人覺得特別可信。
“我信你。”王忠軍說完這句話,對著電話道:“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韋佳輝要的和杜其峰要的不一樣,一個是尋找讓觀眾回到電影院買票的辦法,另外一個則是一直在以自己的杜氏風格引以為傲,這就是他們的分歧,也是韋佳輝在銀河呆不下去的原因。因為他的話語權不夠,不能再每年拿到一定量的投資去拍自己想拍的電影。”邵英雄繼續道:“只要按照我跟公司的合同復制出一個差不多的版本,讓韋佳輝先在大陸市場證明自己,然后就給他錢拍攝他想拍的電影,韋佳輝一定會動心!”
王忠軍沉寂了很久,似乎在做內心中最后的掙扎,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五分鐘都過去了。
他說道:“那好,我明天讓王京華去香江走一趟。”
“王總,我也去,請把時間安排在一個月之后,在此之前,我還有件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