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到極處便是靜。
幾滴殷紅的鮮血落在柴刀上,劃過魔鳳凰的雕刻,在柴刀上發出吱吱啦啦的腐蝕聲,卻沒有對柴刀造成真正的傷害。
這老者連血液里都是劇毒!而且看他最柴刀的傷害,這種毒素甚至烈于相柳的涎液!沈旭之心里惴惴,從開戰幾個電光火石的瞬間就開始布局,一直到現在,老者退了數步,退到自己想要他走到的位置,就算沈旭之一生大戰無數,腦袋別在腰帶上一路走過來,此刻也不禁心跳加速。
柴刀回手,在手指上劃了一刀。一長串拗口的咒語念出,少年郎帶著淡淡金色的手指點在地面上。
在沈旭之鮮血沾染到地面上的一瞬間,四周炸開的散落樹魂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化作無數草木兵士,一道道玄奇的紋刻符咒像是沈旭之體內的經脈一般,從少年郎體內吸取草木精華,順著光芒大作的經脈籠罩四周草木之上。
老者已經開始隱隱后悔自己沒有先上來就開始搶攻了。手中長劍雪亮,映射著幽白的雪光,合身而刺,飛向正在施術的沈旭之。
身似蛟龍,最前端蛟龍的獨角從雪亮隨著老者的身子和沈旭之愈來愈近,也變得仿佛剛從墨汁里撈出來一般,濃黑帶著墨臭的汁液隨時能滴出來。
沈旭之面色有些蒼白,這陣法是傳自九尾天瀾白狐,沈旭之也沒用過,只是今日碰到的對手太過強大。逼得自己不得不用,哪怕傷了樹魂。反正要是自己活下去,有柴刀能修養樹魂。不怕。
更何況,人要是沒了,要這些樹魂有啥用?
“臨!”少年郎額上兩個靜脈突起,合著身上的魔鎧。如魔界斗神一般佇立在雪山上,四周血氣升騰。
“兵!”四周草木身上披著粗糙的甲胄,如天樞院軍士。嚴謹如機械,站立森嚴。被大雪山上冷冽的寒風吹起沙沙的聲響,更顯威勢。
“斗!!!”少年郎體內經脈本浩如煙海,此刻隨著道家九字真言的吼出,剛剛到第三個字,就已經開始枯竭。九尾天瀾白狐在傳給沈旭之的玉簡里曾經說到,這陣法傳自河洛。合上道家九字真言,威力無窮。就算是九尾天瀾白狐當年鼎盛時期,也只不過用了六個字就無以為繼。
今日被沈旭之別出心裁的用草木皆兵施展出來,威力比單人施展更盛,所需要的天地元力也多上許多。即便是沈旭之天生木系體質。識海邊還有那粒樹人一族視若傳承珍寶的種子,吼到第三個斗字的時候,也體內一空,無以為繼。
沈旭之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可惜了。今夜要是只面對這古怪老者,或者是只面對相柳這么一個六階荒獸,自己必能克盡全功。
長劍已經到了面前,少年郎手指輕彈,身邊一丈方圓里金光四射,把自己和老者籠罩在耀眼的金色光芒中。
“老頭子”正在此刻,一只鳳冠霞帔的紅衣女鬼被甩到陣法之外。女鬼面露悲戚,隨即一臉猙獰。沈旭之心中凄寒,如墜大雪山深淵。
我!還他媽的有一只女鬼!
男鬼,就跟他干。女鬼,就跟她睡。這句話少年郎從海角平原那處上古戰場的墳冢中就經常說,給自己打氣。只敬蒼天,不信鬼神的沈旭之對鬼從來不怕,不過今天,自己已經強弩之末,用了三字真言,體內本已成浩瀚汪洋之勢的木系元氣已然空空蕩蕩。就算是殘存了一絲兩絲,也沒有什么大作用。昊叔的地獄業火,方才隨著星降術一擊也毫無保留全力而施。
畢竟是魂體,威力有限,寄身于柴刀之內,打出一擊后,昊叔也頹然坐在識海邊上,有氣無力的看著場內局面。
九尾天瀾白狐還在閉關睡著。
所有手段都已經用盡,居然那面出現一只紅衣女鬼!
少年郎心中先是有一點絕望,旋即激發起心中深處那絲狠戾,手中柴刀帶著一絲鳳啼,如魔鳳凰浴火重生一般飛向女鬼,深入女鬼右肩。無形無質的女鬼竟然整個魂魄都被迫顯出形體,被柴刀剛猛力道向后帶去,扎在石壁上。
柴刀出手,少年郎拼命擠壓出最后一道木系元力,最后一道符咒打完,整個河洛八卦陣炸開。
沈旭之沒有選擇稍稍平和一點的方式。此刻底牌已經用盡,那…那就一起去死吧!
戰斗,要的就是一個一往無前的氣勢。所有底牌都已經翻開,正是比大小的時候,還糾結于生生死死,這種事情少年郎可做不出來。又不是第一次面對生死,越是到了這種時候,怕死,就死的越快。
這是少年郎身經百戰的結論,一直身體力行。知行合一少年郎雖然做不到,可是拼命的時候卻根本不會害怕。
由樹人樹魂經草木皆兵化作的河洛八卦陣,明暗八卦雖然只開啟了明八卦,只有三字真言引動天雷地火,奈何沈旭之選擇了最為暴戾的打法,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
層層漣漪升起,爆炸無聲無息。大雪山也被這猛烈無匹的爆炸引動,微微顫了兩下,山頂那縷紫氣動搖,轉而發出神圣而蒼茫的力量,像是有神智一般控制住爆炸的范圍。
再如何爆裂的力量在那縷看上去有些飄渺的紫氣面前,都變得溫順無比。
無數碎石四處崩散,一團團煙霧升起,經久不息。已經被相柳的毒涎腐蝕掉一層的山石毫無懸念的破碎,四濺。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煙霧稍稍淡去,數丈方圓的平臺已經只剩下靠著山壁的一角。
樹魂木人受到重創,化作魂魄收回沈旭之手腕上的手鐲里。沈旭之身上殺氣妖氛凝華而成的魔鎧也消失不見,一身鮮血,靠在阿瑾懷里,嘴角不時冒出一個小小的血沫子。阿瑾臉上被山石刮破幾個傷口,來不及治療,一種種魂療術施展在沈旭之身上,少年郎卻沒見一點好轉。
老者護著被柴刀釘在山壁上的女鬼,后背被炸的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見臟腑輕微的跳動。
一身鮮血汩汩流下,已經不再是那種帶著墨臭的毒血,而是嫣紅的鮮血,落在山石上,落在不是被山風吹落的雪花上,觸目驚心。
沈旭之慘極,看著老者狼狽模樣,哈哈大笑,笑了兩聲,血液灌到肺子里,開始劇烈的咳嗽。剛剛有一點止血的身子又滲出鮮血來。
老者想要拔下柴刀,手一接觸到柴刀便如遭雷擊。如是者三,看著柴刀瘋狂的吞噬女鬼的靈體魂魄,臉上帶著一絲凄然之色。
“請您收了法器,我夫妻二人愿做牛做馬。如果您不放心,我夫妻二人一同死在您面前,同赴奈何。還請您慈悲。”老者沒有像是受傷的野獸,轉而反噬沈旭之,看著靈體魂魄漸漸淡去的鳳冠霞帔的女鬼,轉身五體著地,對著沈旭之行了一個大禮,頭深深埋在地上,背后的傷口看著凄厲無比。
沈旭之沒想到居然是這樣,這狗日的老東西想什么呢?這么就跪了?
老者見沈旭之不說話,起身,跪坐在沈旭之面前,道:“還請您收了法器。我夫妻二人人鬼殊途已近千年,如果您愿意收了法器,全我夫妻二人同為鬼魂之誼,我便自盡于您面前。”
沈旭之劇烈的咳嗽了兩下,體內空空,不管是天地之間的元力,還是魂力,亦或是一身血腥殺氣妖氛,都已經空空如也。
沈旭之慘然的笑了笑,問道:“時間緊迫,也不多問你。來,簽了這個,我便收了柴刀。”
手指艱難的在凜冽的山風雪花中畫出一道符箓,帶著上古蒼茫與諾言的沉重,出現在老者面前。
“一語成讖?!”老者不驚不怒,反而十分欣喜,本來擔心這少年不信自己的話,就算是自己鼓起余勇拼個魂飛魄散,那老太婆也會被柴刀吸納,不入輪回,終日與鬼魂相處。自己夫妻二人終不能團聚。
如今一見沈旭之把剩下的一點靈力凝聚成傳說中一語成讖的法咒,便不再擔心自己反噬。心頭狂喜,毫不猶豫的用滿是鮮血的手按在一語成讖的符咒上。
剎那之間,金光大盛,一張符箓隨著老者血手印按在上面,宛如被山風吹碎,化作無數金色顆粒,融進少年郎和老者體內。
“如此這般,上上大善!”老者對著沈旭之拜了拜,回到女鬼身邊,沈旭之一招手,魔鳳凰從柴刀中飛出,回到沈旭之識海旁,柴刀松動,也如同魔鳳凰一般,踉踉蹌蹌的飛回沈旭之身邊。
老者抱著已經將近靈體破滅的鳳冠霞帔的女鬼,兩行濁淚滴落。
只要神魂不滅,總有辦法拉回來。
如此這般,上上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