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古來征戰幾人回(二十)
“不是!”楊海波仰天怒吼,手中長刀掉落在地也渾然不覺。兩手緊緊握拳,放在身側。若非如此,楊海波甚至覺得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
激動之余,楊海波兩只眼睛通紅,布滿了血絲,向前猛然踏出一步,赤手空拳的站在劉大先生身前,雖然身材高大,而劉大先生盤膝而坐,搖搖欲墜,但蘭明珠看在眼里,忽然有一種錯覺,一名君王正在和藹的與自己臣下談心。雖然楊海波憤怒,激動,卻像是一個孩子在大人面前吵鬧。
“不是!天樞院的基業是我幫你打下來的,憑什么那少年來了就拿走本來屬于我的一切?說天樞院只是外物,笑話!你劉大先生渡劫的時候沒有天樞院龐大的財力物力,怎么能有這法陣?怎么能有這么龐大的軍力替你護法?你渡劫時候層出不窮的法器,都是哪里來的?!你破境時候用的大活絡丹,那么多稀少的草藥,都是從哪里來的?!沒有天樞院,你劉大先生能這么容易破境?
的確,天樞院日常事務繁雜,耽誤了你劉大先生修煉的時間,但你在天樞院得到的好處也不少,相比較,我倒是覺得更多!
本來這些都是屬于我,我一樣跟你打拼了這么多年,天樞院的基業,恢復幾年足夠支撐我破境,但憑什么你劉大先生一句話就讓我仍然一無所有?”
楊海波越說越是激動,臉上的肌肉開始快速的攣縮抽搐,怪異而猙獰。像是一只擇人而噬的荒獸一般。身上氣息強大而紊亂,楊海波根本沒有注意,或是不屑注意。
無數多年對劉大先生的生死相隨。無數知道自己無法執掌天樞院的憤恨都在這一刻如火山般迸發出來,聲音遠遠傳了出去,凄厲異常。
劉大先生吃力的頷首而笑,失血過多,元氣損失殆盡,這一笑不比哭好看多少。“就因為這些?”
“當然,當然就因為這些!我不是要你知道我行,而是要告訴你,我失去的。我一定要親手拿回來!”
“唉…所以說,財帛動人心。就連你這么一個耿直的漢子,也變成今天這樣,可惜可惜。”劉大先生越說聲音越小,瞳孔開始散大。“原本我還以為這么多年生死與共,早已經把你這個釘子變成我身邊的人了。”
楊海波站在劉大先生面前。悶哼一聲,不愿多說。也不敢和劉大先生對視,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不知怎地煙消云散,仿佛像往日一般在和劉大先生說著天樞院里的繁雜瑣事。盤膝而坐的劉大先生沒有走到生命的盡頭一般。
劉大先生戰戰巍巍的調動起所剩不多的元氣,在納戒里拿出一卷文書,沒有力氣遞給楊海波,任憑那卷文書掉在膝蓋上,又在塵泥里滾了幾圈。滾到楊海波腳下。
“這是你的任命文書,天樞院,你要是要就拿去好了。”劉大先生忍著劇烈的疼痛,虛弱的揮著手,像是趕著一只蒼蠅。“我今天死了,沈旭之在天樞院的嫡系你保留好,包括丙午四號房那幾個人。剩下都是你的。沒想到這東西居然有用到的這一天,想要就拿去,走吧走吧!”
說完,劉大先生似乎全身力氣用完,喉間像拉著風匣子一樣吼吼的喘息,夾雜著咳嗽的聲音,噴泉一般咳嗽無數淡淡的血水。
楊海波難以置信,有些猶豫的彎腰拾起那卷文書,展開一看,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居然是真實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
夢想多年,一朝得手,心中卻更加空落落的難受。楊海波面色晦暗,看著盤膝而坐的劉大先生,百感交集。
半晌之后,劉大先生止住咳嗽,又從納戒里拿出一小團白色光霧氤氳籠罩著的光球,看著對面同樣重傷的高延勇,苦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心存疑慮,既然今日是你我二人魂歸地府之時,我就講明白吧。省得在奈何橋上你纏著我。”
“哦?”高延勇眼睛一亮,看著劉大先生手里拿的光球,入神。“這是…這是…”
“恩,這就是最后一道天劫的劫雷!”劉大先生一只手反復摩挲著光球外面氤氳的白光,一臉愛惜的神色。“天樞院二處在大祭司的指點下研究了那么多年,也就這玩意還有點用。可惜材料太稀少了,這些年我也只做出這么一個小玩意來。不管最后一道劫雷多強橫,這小家伙都能把劫雷收藏起來,是不是很逆天?”
“…”高延勇做夢也沒想到劉大先生居然會有如此寶物,心神激蕩,又一口鮮紅的血噴了出來。這東西對修行者來說,無論什么法寶都不可比擬。渡劫,居然還有這么一種辦法?配上大活絡丹,如果今天劉大先生不死,那天樞院幾年之后會有多少天啟境的強者?!
高延勇已經不敢想象。
“這小東西,有了它,我開始打算借渡劫設下一個圈套,把埋伏在陰暗角落里面的魑魅魍魎一起引出來,一起消滅。然后即便我以后要去侍奉于若愚老師,憑借天樞院穩固的根基,世間在沒有誰能撼動了。或許老師除外,但老師怎么會對世俗之間的事情感興趣呢?”
“呵呵,算計的挺遠的。”高延勇呵呵一笑,不知是譏諷還是贊揚。
“漏算了幾樣。第一呢,我沒算計到沈旭之這孩子會這么拼命。第二呢,沒想到我背后會有這么一刀。本來我剛剛破境,打不過你。這劫雷是給你準備的,但沈旭之這孩子耗盡了你的元氣,還添了這么多傷,形勢居然樂觀的能剩下這道劫雷。唉,不過現在看,還是剩不下什么。或許這就是命運吧!”劉大先生摩挲著手中的光球,無比寂寥的輕嘆一聲,“人生,還真是寂寞!”
“其實我也不行了。你那個小家伙能省下來。”高延勇苦笑道。“今天接二連三的重傷,我也是在茍延殘喘,今天你我二人攜手同歸于盡,希望陰曹地府路上別再爭斗了。”
劉大先生眼神閃爍,看了一眼手中的光球,又看了一眼對面和自己相仿的高延勇,像是在琢磨著什么。
“你不信?”
“當然信。但你似乎還有余力,雖然不能讓你今日全身而退,但你畢竟還能做些什么。”劉大先生強打起精神,這時候要是倒下,形勢必然會更加惡劣。
但這般苦苦支撐,又何必呢?
“你知道神殿暗門中的拘魂之術嗎?”
“略有耳聞,知之不詳。”
“我必須完成出神殿之前的承諾,不知道劉大先生是否能讓我如愿?”
“你想怎么如愿?”
“交換,當然是交換。”高延勇見劉大先生拿出那個光閃閃的雷球,心便一涼到底。雷球上若隱若現的浩然雷威,是天地之間最為純正的威能,經歷過一次生死考驗的高延勇,高大長老又怎能看不出來?這枚蘊含著浩蕩天雷的雷球成了劉大先生最后的護身法寶,不管劉大先生提出什么要求,能滿足都要盡量滿足。
“怎么交換,說來聽聽?”劉大先生頗有興趣的問,忽然想起了什么,跟身后的楊海波說道:“你趕緊下去整飭軍士,天樞院不可一日群龍無首。今日你做過什么,很快便不會有人記得,有人知道。你把天樞院帶好,我在地府中也就安心了。”
見楊海波有些躊躇,劉大先生不耐煩的拍了拍手,訓斥道:“怎么?天樞院剛給你就不聽我的話了?”
楊海波聽到這句話,后背頓時被一層細細的汗水打濕,心中一顫。劉大先生雖然盤腸而坐,命不久矣,但這許多年積威還在,楊海波深施一禮,轉身離去。
“劉大先生心胸寬曠,佩服佩服!”高延勇合掌而笑。
劉大先生似乎有些急躁,聲音虛弱的說道:“趕緊說,我可挺不了多久。要是不小心把你這寶貝徒弟弄死,嘿嘿。”
“不會的,你舍得大家死,總不至于舍得你那來歷莫名其妙的少年一起陪葬。可惜那孩子太過莽撞,現在筋脈已經有些斷裂,要是自行恢復怕是三五年之內不得寸進。沒有自保之力,你猜他會怎樣?”
“你的條件是什么?”劉大先生轉瞬便聽出高延勇話里的含義,時間不多了,也不兜圈子,便直接問到。
“神殿那面的意思是把圣女傳到無間地獄去。但是談條件嘛,總是有商量。換一個位面,假裝完成也不是不行。只要能消除我身上的詛咒,幾個孩子在一起歷練一番,也不是什么壞事。總有一天能回來。”
“星空之門?”劉大先生想起神殿一個傳說中的法器,問到。
“對。”高延勇微笑不語,只是看著劉大先生。即便是在兩人都岌岌可危不知什么時候便會死去,也不愿弱了聲勢。
“深淵位面,你看怎么樣?那里我曾經去過一次,還有一點故友。”劉大先生略一思索,便定下深淵位面這個地點。
“好!”高延勇也沒有猶豫,“你那寶貝給沈旭之恢復經脈吧,我搭把手。然后開啟星空之門,你也搭把手。這之后咱們兩個人估計也就油盡燈枯了。一起攜手地獄,倒也是一件快事!”
每天早晨都拜一下票,習慣,習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