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腳步聲漸漸隱在陣陣海濤中,變小、杳不可聞,直至消失。又過了半晌,沈旭之才直起身子,一身疲倦頹靡消散的無影無蹤,樹下的少年依舊是那樣的朝氣蓬勃,一舉手一投足都釋放出無限的精力。
靈巧的少年像是狐貍一般竄到方才羊皮袍子擊碎并灑落一地的那塊靈氣盾牌消失的地方,仔細的看著。看的那樣的仔細,那樣的專注。用手試探著,用氣海雪山里面那用之不易的靈氣感受著,用眼,用身體,用一切能用的部位試圖挽留那濃郁的靈氣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后一絲的痕跡。
不是,或許靈氣沒有消失,他只是消散在海風中,消散在老槐樹下。消散在離開的氣海雪山當中。
不斷的在感受著,甚至那執著的少年還趴下,像是那靈巧的精靈一般不知所謂的做著無用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旭之才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直了身子,長長沉了一個懶腰。似乎十分滿意的打了一個呼哨。
“袍子!”沈旭之輕聲喝到。趴在窗臺上,已經昏昏欲睡的羊皮袍子激靈一下醒了過來,見是沈旭之呼喚,抖了抖身上的毛,慢慢悠悠的跳下窗臺,一步三晃,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一臉的桀驁不馴。
顯然,小家伙對方才沈旭之的一抓一拋很不滿意,不斷的甩著身上的白毛,顯得十分不滿意。
“小家伙…”直到羊皮袍子晃晃蕩蕩的走到沈旭之身前,少年跪在地上,抬起小狐貍的兩只前爪,俯身用臉蹭了蹭那張毛茸茸的臉,才把雪白的小狐貍抱在懷里,愛憐的輕撫,道:“剛才有沒有弄疼?根本沒使勁嘛。就知道裝模作樣。你這家伙,我讓你試探一下老家伙的深淺,你還真不管不顧的上啊!再弱的法師,也是法師!”
吱羊皮袍子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差不多就行了,你還真準備一擊而殺?那老家伙都多大歲數了,肉肯定皮條的很。不好吃。”沈旭之想著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有些黯然。輕輕的撫摸著羊皮袍子柔順的長毛,難以釋懷。
“他媽的,這里離九隆山脈那么遠,打個獵都沒地兒。等我們到了九隆山脈,天天吃野味,能吃多少肉就有多少肉!”沈旭之狠狠地說。想著那野味,忽然琢磨著要是羊皮袍子會把肉烤熟,似乎生活更加美好了。
羊皮袍子鄙視的看了看沈旭之,跳出沈旭之懷里,叼起破爛的描著大公雞的海碗走到沈旭之面前,示意現在只喜歡吃紅薯。表示著對于那種居無定所的日子,自己更喜歡天天曬曬太陽,吃點紅薯也無所謂。
當生活把一個肉食動物變成素食動物,恩,的確很強大。羊皮袍子的確和自己一樣懶。沈旭之覺得有點無奈,只好轉移話題。
“那老家伙還有底牌。你沒覺得他懷里有一種很危險的味道?”沈旭之手指敲打著石桌,做出一副深沉的派頭,沉吟著問羊皮袍子。雖然觀眾只有一個,少年還是很認真的表演出了深沉的氣質。雖然在裝模作樣的訓斥著羊皮袍子,但深深的愛憐溢于言表。
羊皮袍子想了想,伸出紅紅的小舌頭,舔了舔沈旭之的手,示意知道。
“那就對了啊,一個大法師,即使是最孱弱、單挑能力最差的木系法師,即使孤身一人,沒有一個追隨者在身邊,也不是咱們倆,或者說是現在的咱倆能應付的了的。”沈旭之看著老槐樹上的蚜蟲,想了半天,嘆了口氣,有些失望的道:“他媽的,練了這么多年,還是太弱了。”右手緊緊握住柴刀刀把上破爛不堪,沾滿鮮血的破布,舒適而暴戾。
沈旭之伸手摸了摸背后的柴刀,撫摸著有些粗糙破損嚴重的刀脊,又變的有些黯然。從小逃荒的路上,一切一切從早到晚的殺戮讓少年郎對力量的追尋有一種偏執的狂熱。
羊皮袍子聽見沈旭之這么說,有些不服氣的仰起頭,沉聲吼了一聲。甩了甩尾巴,鄙夷的看著沈旭之,打了一個涕忿。表達了自己并不同意剛才沈旭之所說的話。兩只前爪在空中揮舞著,隱隱帶著風聲。
“是,我知道,咱倆還有底牌。但人家還是強。”見羊皮袍子有些不愿意,沈旭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很強,但是我弱,所以我們打不過他。”沈旭之嘴角露出微笑,安慰羊皮袍子。對于小白狐貍的種種任性,少年郎都不介意采取一種縱容的態度。
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羊皮袍子聽見沈旭之這么說,才得意的晃著雪白的尾巴,趴在沈旭之的懷里,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氣。顯然剛才和李牧的搏殺讓羊皮袍子消耗不少的精力,小狐貍也覺得有些困倦。
“那老家伙行將就木,咱們就不和他一般計較了哈。說不定出去卡個跟頭就掛掉了。再說,他也沒什么敵意,還上趕著送了本書。”沈旭之像是和羊皮袍子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順手拿起石桌上李牧留下的那本書,輕輕翻開,搖頭晃腦的看了起來。任憑羊皮袍子在自己懷里漸漸睡去,鼾聲大起。
時光總是默默的流逝。在羊皮袍子的鼾聲混在海浪聲中,太陽西落,沈旭之翻完最后一頁。合上書,身上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
微寒,發自內心最深處的冷戰。只是懷里的小狐貍很熱,溫暖著少年郎的心房。
羊皮袍子似乎在睡夢中覺察到沈旭之有些不對,遑遑醒來,伸出舌頭舔著沈旭之的手,又扭著臉看沈旭之,仿佛在詢問。
沈旭之輕輕摸著羊皮袍子的腦袋,說:“本來呢,我以為我是天才。老天讓我的靈氣既然不能在體內流轉,肯定是有道理的。那就在體外流轉好了,自成一派,興許我倆能成這個世界上最牛B的一對呢。結果啊,這本書里面說,天元歷三十七年,有一個傻b已經這么做了,因為逆天而行,導致性情大變,為非作歹,最后成魔。被天下九州各系高手聯手追殺,從瀾洲的定瀾江,殺過了鎖河山,殺過了帝都盆地。殺過了暗瀾山,楚河平原,又橫渡滁潦海,一直追殺到云州的巴樂克什河。一直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九州各系高手一百六十二人,最后只剩十七人,還人人帶傷。最后那個傻b力竭而亡。這本書就是一本騎士小說,不對,是花邊新聞。說的那個詳細啊。之后九州各系各派紛紛有弟子這般運轉靈氣。但不是走火入魔就是難以寸進。直到五十年后,各派才陸續停止了這種新的嘗試。”沈旭之看著西沉的夕陽,肯定的說:“一定是木秀于林,才導致被追殺。哪那么容易性情大變。白癡啊!”對于李牧似乎告誡的留下這本書的行為,少年郎表達著自己的不滿。執拗的相信自己所走的路是天然正確的道路。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少年郎總是有一些忐忑,沈旭之感官中對李牧的印象還算不錯。退一萬步講,身為木系大法師的李牧,也沒有理由跑到窮鄉僻壤來糊弄自己這么一個小孩兒。
聽到這里,羊皮袍子跳出沈旭之的懷里,在沈旭之面前耀武揚威的搖擺著小尾巴,仿佛在告訴沈旭之,這個傻b要是有他這么一個英明神武的寵物,最后死的一定是那些人。
沈旭之看著羊皮袍子興高采烈的樣子,似乎也被感染,化指為劍,在空中比劃著。羊皮袍子裝作沈旭之每一指都有凌厲無比的劍氣一般,上躥下跳的躲避著劍氣。兩人玩的高興,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才發現還沒吃飯。
吃飯,的確是沈旭之最頭疼的事兒。或許每次圍剿海盜之后回來的慶功宴上,自己和羊皮袍子能飽飽的吃一頓肉,才是最美好的事兒。而平時,少年郎只有在餓的受不了的時候才會去做飯。最經常發生的事兒是一人一狐餓肚子。
悲慘的是有時候一人一狐以喝水充饑…這日子過的啊!
也難怪羊皮袍子隔三差五總是四處惹禍,偷雞摸狗。人是鐵,飯是鋼啊。或許自己潛意識里面修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
還真是省事兒。想想美好的前途,沈旭之嘿嘿的偷樂。
唉,這些年沒把小狐貍餓走了,還真是不容易。沈旭之暗自揣測。看著大海碗旁邊懶洋洋的羊皮袍子,想到。
沈旭之拄著腮想了半天,最后展顏一笑,像是決定了一件大事兒。少年郎站起身,開始在破屋子里尋摸什么。半晌,找遍家里,不知在哪個角落里面翻出幾個已經蔫吧的不像樣子的紅薯來,胡亂的烤著和羊皮袍子分著吃了。摸著半飽都沒到的肚子,沈旭之裝作打了一個飽嗝,對著羊皮袍子認真的說,“為了有肉吃,我決定明天和這老頭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