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此刻正坐在一輛加長林肯轎車的車廂內,看著對面英俊的年輕人發呆。對方二十五六歲上下,戴了一副金絲眼鏡,米灰色的西裝相當合體,整個人氣質顯得相當儒雅。
年輕人拿著酒杯的手指纖細而潔白,一點都不像一個男人該有的手掌,但蕭寒看得出來,這修長的五指相當有力,坦白說,蕭寒很難得看到手掌比他都要漂亮的男人,蕭寒覺得,如果這只手的主人去彈鋼琴的話,應該能取得不錯的成就。
可就是這個年輕人,在深圳的時候,曾經在球場上將石清泉打得毫無脾氣,只好求救于蕭寒。這個人,當然就是傳說中的,蕭寒想見卻緣慳一面的那位王老大了。
“鄙人王競。”當年輕人忽然出現,并向蕭寒伸出那只手的時候,蕭寒一下子就愣住了,因為他從未見過這個人,但總覺得對方這張臉,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
“王婧?”蕭寒很難想象,一個男人,會有這樣女氣的名字,不過看對方那秀氣的面龐,又覺得有那么點名副其實。
“不是管仲小妾那個婧,也不是靜謐的靜,更不是韭菜花那個菁,鄙人大名乃是競爭的競,請問您可明白了?”一看蕭寒的臉色,年輕人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想法,沒好氣道。
蕭寒啞然失笑,他剛才第一次聽到對方名字的時候,確實將他和“舒妙婧之纖腰兮”這樣的詞句聯系在了一起,初步觀感還挺相搭,不過兩人初次見面,倒不好過于孟浪,連忙道歉道:“抱歉,我相差了。”
“沒關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年輕人無所謂道:“我從深圳特意趕來看你的比賽,順便陪個罪,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
蕭寒微笑著點頭,然后,兩人就坐進了這輛豪華的汽車,一人面前擺放了一杯上好的紅酒。
“喝吧,這點酒想必是不至于讓你喝醉的,少量飲酒也有利于身體。”年輕人舉杯示意。
蕭寒禮貌性的舉杯輕抿了一小口,沾了沾唇,就放了下來:“久仰大名。”
“如雷貫耳。”年輕人溫文的回了一句,然后語氣忽然一變:“久仰個屁,我又有什么大名了,無名一小卒而已。不過你的名氣倒的確稱得上響亮,而且實力相當不俗,當得上后起之秀之第一人,”
“不敢當。”蕭寒輕輕搖頭,目視著年輕人那雙手:“對上你,我就沒太大把握。”
“謙虛,看了你這場比賽,我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在籃球上這點水平,比起你,還是差遠了。”年輕人笑道:“而且我哪里還算得上什么后起之秀,就籃球這項運動而言,我已經老啦。”
“當打之年而已。”蕭寒心里忽然一動:“您是不是改過名?”
“這么快被你看出來了。”年輕人淡然一笑,坦陳道:“沒錯,我就是那個人。”
“那么說,你球場那些人…”蕭寒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差點沒站起來,讓腦門跟車頂來此親密接觸。
“你又猜對了。”年輕人又是一笑,相當坦蕩。
若干年前,中國籃壇曾經出現過那么一位天才絕艷的少年天才,當然,不是在高中聯賽,那個時候還沒有這項賽事呢。他直接就崛起在職業籃壇,弱冠之年便打上了CBA某球隊的絕對主力,其得分能力之強,身體素質之好,據說比和他同時期的美國球員毫不遜色。更重要的是,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在他參加的那次世青賽上,他身邊涌現出來那么兩到三位實力同樣不俗的球員,一舉幫助中國隊拿下了亞軍的好成績,然后,便沒有了然后。
這批被稱作最有可能復實現中國籃球騰飛的幾個人,忽然便集體銷聲匿跡了,而且很快,便不為媒體所提及,然后便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漸漸的,已經很少有人能想起,中國籃球也曾經僅此于美國,位列世界次席,盡管只是青年級別的比賽,但至少,它代表了曾經的希望。
不是蕭寒這樣的籃球發燒愛好者,估計已經很少有人記得當年那個叱咤風云的少年的名字了,不過蕭寒,是個例外,他對有關籃球的一切,尤其是在他出生之后的一切,已經熟知到了如數家珍的地步。
“你,前輩你是…”蕭寒最終沒有吐出那個名字,因為被年輕人打斷了。
“區區賤名,就不必提了,對我,對這世界所有人而言,那個名字,代表的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年輕人微微笑著,一點都沒有出師未捷,少年夢斷的傷感。
“不知道可不可以問問,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對蕭寒而言,這個問題一直是橫亙在他心中的一個謎團,因為一次絕佳的,中國籃球騰飛的機會,就那樣悄無聲息的,莫名其妙的錯失了。
“當年么,不過是有一些小小的不愉快而已,后來我又遭遇了一次傷病,就退役了,然后就跑去做生意了,我那幾個隊友,看到我混得不錯,自己也不愿意賣命打拼了,就陸陸續續跑來投奔我了,所以你就看到,我們又在一起了啊。”年輕人輕描淡寫的解釋道,不過,蕭寒還是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的愧疚。
蕭寒沒繼續問,他知道,這里面肯定有年輕人不遠提及的過往,而年輕人也沒有阻止他胡思亂想,雖然明明知道蕭寒在瞎猜。
“那么,您這次來廣州,就是來看我的一場比賽這么簡單了?”蕭寒笑瞇瞇的道:“那可真是受寵若驚了。”
“這有什么,不過是當天一個未曾出口的承諾,我今天來兌現了而已。”年輕人品著酒,一股似乎經歷了萬世滄桑的氣息忽然沖著蕭寒撲面而來:“你看,我現在不打球了,依舊過得很好,所以我還有閑暇來觀賞你這個后起之秀的一場比賽,結果令我非常滿意。你,比我要強,無論是當年,還是今天,我的得分能力都是不如你的,更何況,你更拿手的,還是助攻。不過,我得給你提一個建議,當然,接受不接受的全在你,我就那么一說,你也就那么一聽。”
“前輩請講。”蕭寒坐直了身子,做洗耳恭聽狀。
“你的得分能力,的確很強,但我希望,你還是更多的把功夫放在盤活球隊上,尤其是為國家打比賽的時候。有時候,個人的榮譽,比起整個國家來說,真的是無關緊要的,而且,無論你身處哪里,都必須得搞好同隊友之間的關系。”年輕人非常認真的道。
“受教了,一定銘記于心,努力做到。”蕭寒垂下雙手,重重點頭道。
“那么,我就沒什么事了,你這個人我也見了,你的比賽我也看了,我這就返回深圳了,晚上還得去香港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我們就此別過,有緣再見吧。”年輕人為蕭寒打開了車門:“希望我們再見的時候,你已經達到了需要讓我仰視的高度,對了,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曾經見過我。”
蕭寒點了點頭,欠身下車,關上車門正要離開,年輕人忽然搖下車窗,露出臉道:“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你什么時候回高陽了,代我向我親愛的叔叔問好,告訴他一句話:我和父親都已經放下了,就請他老人家,也放開吧。”
“你叔叔?”蕭寒奇道。
“我叔叔。”年輕人指了指自己那張臉,然后便搖起了車窗,車子徐徐啟動,拐入了車流,很快便消失不見。
“你叔叔?”蕭寒苦思了一陣,眼前忽然一亮,自語道:“是啊,原來他是你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