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云麾將軍、陜西路宣撫使!
林昭的頭銜很多,但真正震主的只有一個,那便是陜西路宣撫使!
主管西北軍政大權,掌管大宋戰斗力最強的西軍,這是實權。雖說有樞密院節制,但是西軍主將一旦戰功赫赫,威望崇高,就很難控制。
比如當年的狄青,如今的林昭!
所以趙頊動了心思,準備解除林昭陜西路宣撫使的職位。至于接替的人選,他已經想好了,讓王韶去。
本來熙河開邊是主角是他,結果因為其母重病,留下盡孝了。如今王老夫人痊愈,王韶也就沒什么牽掛了。他熟悉西北軍務,沒有軍功,不至于功高震主,可保西北安定,是最合適的人選。
坐上皇位六年時間,因為他父親趙宗實是以宗室子弟即位,環境特殊,壓力很大。結果趙宗實沒撐住,在位短短四年,這種壓力自然而然傳遞到趙頊身上。
而他本人即位的時候也才不過二十歲,很年輕,有志向,做事情風風火火。但是內心之中,他并不自信。加之登基之后的各種事端,叛亂、天災,朝堂上的爭斗,都給趙頊造成了沉重的壓力。
不自信就表現為多疑,猜忌之心強烈。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猜忌之心也越來越重。
林昭為他立下了汗馬功勞,人還沒回到汴京,他就開始猜忌了。沒想著如何慰勞賞賜立功的臣子,反而已經開始疑心他的忠誠,會不會威脅到自己?并且在想辦法對付他。
趙頊最初有些猶豫,原因倒是不說過意不去,而是害怕操之過急,留下話柄,讓人說三道四。
可是他又害怕夜長夢多,西北不安定下來,他總是不太放心。他甚至已經打算好,明日三月二十有大朝會,林昭上殿面君,便可以論功行賞,明升暗降。
可是很不巧,偏生在這個時候,傳來消息,林昭舊傷復發,病倒在中牟。
真是太不湊巧了!
趙頊很無奈,可多疑的性格讓他下意識地懷疑,林昭是不是有些不軌之舉?仔細思量,卻又想不出什么,這些年林昭的表現一直是忠心耿耿,沒有什么異常。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正好在這個時候,中牟縣令李成華上書了!是向朝廷稟報鄭國公臥病中牟,字里行間則有一些自己如何悉心照顧的文字。
李成華上書,一來是怕林昭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不好交代,先稟報朝廷。同時也是在向朝廷表功,希望官家和相公們看在自己殷勤侍候大宋英雄的份上,略微提拔!在官家和相公們面前混個臉熟也是好的。
地方官的奏疏,應該沒問題,林昭可能真的病了!戰場上之上刀劍無眼,受傷是常有的事情,策馬回京,顛簸勞累誘發舊傷也在情理之中。
趙頊稍微心安,但片刻之后臉上又多了一層寒霜,更堅定了他抑制林昭之心。
李成華好歹是一個縣令,對林昭卻如此殷勤,顯然是多有巴結。作為一個臣子,他的威望和影響力已經有些太高了,必須要打壓!
趙頊猛地將李成華的奏疏派在御案上,良久不語。內侍來取批復的奏疏時,以為官家要留中不發,也就沒有過問…
林昭是幸運的,幸好結識了邵雍這也的大師,并且路過洛陽拜會過他。
明月宗傳遞消息的速度很快,趙頊決定三月二十九仁宗皇帝祭日舉行隆重祭禮之后,當天林昭就收到消息了。
邵雍得知后,建議林昭暫緩回京速度!
四月十四換成了三月二十九,足可見趙頊急不可耐,半個月的時間都等不及。如此,很有可能連一兩天都等不及。
陜西路宣撫使的職位對林昭很重要,這關系到控制西軍,名正言順返回西北等諸多事情。萬一趙頊等不及,趁機很快拿掉林昭的職位,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即便是證明自己的皇子身份,也可能被趙頊強硬挽留在汴京!如果有陜西路宣撫使的身份,那就不同了,至少可以據理力爭!
當然了,或許趙頊不會如此著急,但事關重大,著實不能冒險。
最好的方式就是拖延時間!
而唯一的由頭就是裝病,選擇的地點則是中牟!
這里離汴京很近,有什么風吹草動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得知,也可以及時趕回汴京城。同時,一座小縣城隔絕了與權貴交往的可能,不至于被猜忌。如果留下洛陽,那趙頊肯定會猜疑林昭的用心。
西北大戰之后,前所未有的赫赫戰功,論功行賞自然不會草率,必定要選擇大朝會之日。只要挨上幾天,過了三月二十和三月二十五的大朝會,就可以順利撐到二十九那日。
與此同時,邵雍覺得,光是一個陜西路宣撫使的身份,順利掌控西軍怕還是會有難度。思索之后,獻上一策!
林昭聽過之后大為興奮,絕妙一招,不怕趙頊不答應!
不過在此之前,需要熬過這關鍵的十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汴京春意正濃。
城中許多百姓爭相出城踏青春游,即便是不出城,汴河兩岸,金水河,鐵塔湖邊觀景賞春之人也是絡繹不絕。
春天給人以希望,汴京百姓全都洋溢在春天的喜悅里。看著別人的笑容,呂惠卿卻笑不起來。
他現在是參知政事,副宰相,新黨的魁首人物。按理說,這樣的身份在大宋是呼風喚雨的風云人物。
呂惠卿之前也是這樣認為的,取代了王安石,便是指點江山,風光無限。可是很不湊巧,自從他上臺之后,大宋側重點從內政轉為對外戰爭。
西北與吐蕃和西夏鏖戰,南方又與交趾打的熱火朝天,之前兩年又遭受了旱災和水災,變法的推行舉步維艱。尤其是青苗法,本該在這種時候發揮作用,可是執行過程中,反而給老百姓加重了負擔,以至于怨聲載道。
王安石好歹是個君子,對屬下要求頗為嚴格。如今他走了,新黨官員頭頂少了一道束縛,新上任的呂惠卿本就不是善類,上梁不正下梁歪,以至于竟有胡作非為,倒行逆施的行為。
新黨受到的詰難越來越多,名聲更是不怎能樣,甚至連皇帝趙頊都開始有意見了。呂惠卿承受的壓力著實不小,大權在握的感覺沒有體會到,反而地位岌岌可危。尤其是皇帝的恩寵,若是失寵,后果會很可怕!
這些年他得罪的人可不少,一旦失勢,會有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呂惠卿殫精竭慮,好不容等到年終歲尾,財政收入這塊還看得過眼,皇帝趙頊勉強贊揚的幾句。今年年初,百姓生計略有復蘇,新法推行還算順利,趙頊還算滿意,呂惠卿臉上才有了一點顏面。
本想趁機出點風頭,刷點存在感的,尚未來得及,西北的捷報就到了。
眼下大宋風頭最盛的就是戰功赫赫的林昭了,如同炙熱的太陽,掩蓋了他們這些螢燭之光。
呂惠卿心中很不舒坦,要是其他人,心中也只是些許嫉妒而已。可偏生此人是林昭,是害死兩個弟弟的大仇人,呂惠卿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雖說已經好幾年,呂和卿本與呂升卿墳頭上的青草已經很深了,但呂惠卿從未放棄過報仇。
原以為當上參知政事,成為副宰相,就有對付林昭的實力和資本。
無情的現實讓他失望了,林昭的前進速度遠超于他,如今已經是公爵,這次回來論功行賞,說不定還會加宰相銜,抑或是某某大將軍,權勢與威望不可限量。
以自己的實力,根本無可奈何,報仇將會成為永遠的奢望!
呂惠卿不甘心,懷著沉郁的心情進了政事堂,面見了皇帝的趙頊。
等他再次離開皇宮的時候,呂惠卿的臉上多了幾分輕松表情!
報仇并非沒有可能!
林昭如今是風光,權勢滔天,可有道是盛極必衰,登高跌重。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搖搖欲墜。
自己是對付不了林昭,但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那就是皇帝!
想要在朝堂上混得好,就要懂得揣摩皇帝的心思,呂惠卿對此已經是駕輕就熟。
皇帝很敏感,對功高震主的大臣多有忌憚,一旦開始猜忌,就會痛下狠手。上次韓琦的遭遇就是個明顯的例子,這一遭林昭進入了趙頊猜忌的范圍。
呂惠卿清楚地記得,當時青唐城和蘭州城的捷報送來之后,趙頊先是興奮,最后眼神之中卻有一絲憂慮。
他在憂慮什么?
今日在政事堂,呂惠卿發現中牟縣令李成華的奏疏被官家留中了,聽說還為之動怒,顯然格外關心。而其中的內容正是官員林昭舊傷復發,病倒在中牟,地方官殷勤照顧。
奏時的時候,他特意選個機會,不著急痕跡地詢問此事。呂惠卿注意到官家眼神之中的惶急與不安!登基之初,富弼就告誡過趙頊,為君王者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喜惡。金玉良言,可惜趙頊不曾記在心里,也有可能是根本做不到。
很明顯,趙頊已經對林昭起了猜忌之心!在呂惠卿看來,這是功高震主之后的必然結局,尤其是碰上趙頊這樣多疑的皇帝!
對他而言,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如果能讓趙頊加重對林昭的猜忌與懷疑,會是什么結果呢?如果再能尋找到些許確鑿的證據,想必官家會更喜歡的。
明升暗降,終不如永絕后患讓人安心!
呂惠卿很樂意煽風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