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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〇章 風聞奏事

  王雱是想要報復,報復的對象是林昭和鄭俠。林昭的事情并非一蹴而就的,還需要從長計議,不可等閑視之。但是鄭俠,王雱并未將他放在眼里,到底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年輕地方官,不足為慮。

  加之他反對變法,這對王安石的聲望和信心都是一個巨大打擊,必須要予以嚴懲,以儆效尤這話說的一點不錯。鄭俠完全是一個犧牲品,他無足輕重,至始至終,王雱都不曾將他看在眼里,并未正眼瞧過。

  安上門監,一個守門的小官而已。讓一個堂堂進士,一州司法參軍來看門。絕對是大材小用,是刻意的貶低與流放,王雱就是想要通過此種方式告訴世人,惹了王相公就是這般下場。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么邪門,王雱絕對不會想到。若干年之后,會因為他這個愚蠢的決定,生怎樣的風波。風波之中又有幾人能夠站定?對他父親王安石,對大宋朝又有著怎樣巨大的影響?

  歷史是必然的,可很多時候都存在這樣的偶然。今日的一個小舉動,無意間卻埋下了一個伏筆…

  王安石對王雱太過溺愛,對于鄭俠的處理,他雖然是覺得有些過分,但最終還是同意了兒子的建議。最近一段時間,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十分忙碌。像是這等小事,著實沒有太多的心力和功夫,故而隨即也就放在腦后了,終究不過是一次失望而已。唯獨可惜的是,可造之材鄭俠就這樣夭折了,從此淪落為一個守門小吏…

  在王雱報復的名單上,不止是鄭俠一個人,還有一個便是林昭。不過鄭俠的事情可以說,可以借助父親的力量,但是林昭的事情卻不能提及。

  王雱知道,王安石心底里多少是喜歡林昭的。而且上次李復圭那件事,王安石始終覺得有愧于林昭,險些連累林昭無辜受死,心中一直有負罪感。他并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兒子和高足呂惠卿一起聯手策劃的行動。總之,王安石覺得對不起林昭,找機會應該予以補償。

  此刻,想要再次“謀害”林昭,要是被王安石知曉,肯定是絕對不肯的。如果是證據確鑿,確定林昭有通敵叛國的情況還好,那樣王安石還愿意秉公處理,不徇私情。可是而今只是這等捕風捉影的狀況,王安石會抱著什么態度?

  萬一父親反對,自己再暗中進行,豈非違背父親的意見,有不遵不孝的嫌疑,那時候可就麻煩了。再者,這其中夾在了許多自己的私人恩怨,處理起來手段必然不是那么臺光彩。這些事情,王雱想要自己一手包辦。

  他想要維護自己在父親印象里的美好形象,也希望父親的清譽可以保持下去,所以有些事情他愿意親力親為。

  對付林昭,自己私下里進行就是了!

  林昭這件事,目前只是捕風捉影,不過言官是有風聞奏事的權力,所以是可以立即行動的。不過光是靠這點沒有證據的謠言,起不了多大的效果。不過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摸黑林昭的,畢竟在大宋朝,名聲與品德這些東西著實太重要了。

  林昭此番在西北也算是立下大功的,尤其是大順城一戰俘虜了西夏國相梁乙埋,乃是從未有過的大喜。朝中一片贊譽,為之請功的人也不在少數。可以預見,林昭回到汴京之后,畢竟是會有封賞的。

  如果這次和談的事情再妥善解決,無疑是兩件大功,就會更加的風光無限。這是王雱絕對不希望看到的,嫉妒心大他如何能容忍這樣的狀況出現?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一個錯誤出現,然后被有意放大,必然會在一定程度上掩蓋林昭的功勞,甚至讓功勛蕩然無存。若是善加利用,說不定還會讓林昭好好喝一壺。

  出于各方面的考慮,這件事都是很有價值去做的。畢竟,對自己而言是不會有什么損失的,林昭只要因為這件事有一絲一毫的損失,都會讓人大快人心。謠言有時候也會是利刃,是可以傷人的。

  萬一這個謠言在是真的,抑或是有辦法使其變得真實,那么效果將更加的非同一般。別說是功勛了,這個人的名譽與前程可就徹底毀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說不定是會丟掉性命的。

  想想王雱就覺得興奮,如此好機會是絕對不會錯過了。

  于是乎,他們一邊派人前往西北打探消息。一邊動手下的御史上疏彈劾林昭,宰相的公子加上新黨二號人物,王雱與呂惠卿身邊還是籠絡了不少人的。彈劾一個人太容易了,不過他們此刻的彈劾并不多,甚至只是零星的。

  有時候只需要開個頭,便會有人跟風。尤其是消息進一步確定,或者變得更為撲朔迷離的時候,有人會加入進來幫忙的。這樣也不會有刻意的痕跡,也不至于引起別人的注意,王雱也是有考量的。

  而呂惠卿則更加的小心翼翼,當年他利用了一次皇帝,代價十分慘重,險些因此丟官。事后,呂惠卿很是后怕,從此之后做這樣的事情就謹慎多了。不過很多時候也只是自欺欺人,不讓別人抓到把柄而已。

  不過因為與西夏和談太過重要,雖然只是零星的彈劾,卻依舊受到了關注,立即引起了一片議論。林昭尚在西北,但是朝中的風聲已經起來。很多人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

  皇帝趙頊也留意到了,最近一段時間他有些傷感。接連三子夭折,對于一個父親而言多少有些打擊。

  不過傷感之后還是要堅強站起來,畢竟他是一個皇帝。作為皇帝就必須要比尋常人更加堅強,有些個人感情必須放到一邊。對于兒子夭折這件事,過了之后他也覺得并不十分要緊。

  畢竟自己還年輕,與皇祖仁宗皇帝并不相同。只需要略加努力,相信不久之后后宮一定會再有喜訊的,兒子始終會有的,存活下來可以長大的兒子也肯定會有的,江山肯定會后繼有人,所以不必太擔心…

  后宮又納了幾位妃子之后,趙頊終于從喪子之痛走出來。全身心投入到朝政之中,關于變法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民間到底是一個什么狀況,三司報上來的財政狀況是大有好轉,朝廷的收入增加了不少。

  藏富于國,這是趙頊的一個看法,對此他很是欣喜。朝廷有錢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才能夠做到富國強。這是一個好兆頭,趙頊一下子很有底氣,對未來是充滿了信心,自己大展宏圖的時代終于要來臨的。

  對變法自然也就格外的看重,對王安石也就更加的器重,變法成績斐然啊!皇帝到底還年輕,故而忽略了好多事情,看到的只是表象。再者,之前滿朝大臣反對太過激烈,極大地刺激了趙頊的逆反心理。

  而今可以說是用事實說話的時候,他認為賬目上的結論證明了自己是對的,反對的大臣們錯了。于是乎他心中難免有些得意,有些自傲,就更加不把別人的話放在眼里的。

  趙頊一片欣喜,也正是因此才讓他徹底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可是正當他準備全力推進變法,開始大展宏圖的時候。

  老天爺有些不大幫忙,自從暮春開始便一直炎熱不雨。戶部與各州縣呈報上來的情況很嚴重,許多地方已經有旱災的跡象,尤其是黃河沿岸與河北之地,情況最為嚴重。古代是靠天吃飯的年代,收成與天氣有著極大的關系。

  趙頊很是無奈,這一場旱災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必然會導致北方收成減少。這樣一來,朝廷在賑災與糧食調運方面花費的錢財無疑會大大增加,還會因此產生一系列的社會問題,甚至可能會出現流民,到時候少不得要防御與安撫,當真是麻煩!

  趙頊一方面加緊讓戶部統計災情,同時準備糧食救災,同時也責成工部修建水渠,引水灌溉,搶救糧食。至于能搶救多少,而今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最讓擔心的絕不是旱災,根據往常的經驗,大旱之后很可能會有連綿大雨。司天監的觀測也是這樣的意見,雖說安崇寧不擅長觀察天氣,可司天監卻有其他經驗豐富之人,得出的結論八成不會差。

  夏秋可能會有大雨,可能會引水災,這才是趙頊最擔心的事情。一旦大雨,黃河水患必然會再次開始,威脅汴京,肆虐河北。旱災畢竟只是欠收,最嚴重不過是絕收,災害尚在可控制的范圍以內,破壞力有限。

  可是水災根本無法控制,其破壞力是驚人的。一座座的城池,成千上萬畝的良田可能會在一場洪水中消失殆盡,蕩然無存。威脅到了人的基本生活不說,甚至可有可能威脅到人的生命安全…

  尤其是大宋朝,黃河水患如此嚴重…

  汴京城就在黃河岸邊,完全被諸多的河流所包圍,無疑更加可怕。還有便是河北之地,本來是萬里沃野,卻因為黃河水患變得滿目瘡痍。韓琦在那邊努力了許久,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效,今年要是再有一場大水,一切可就前功盡棄了…

  一想到這些事情,趙頊當真就有些頭大了。這些與變法武關,卻關系到國朝的安危與穩定,他不敢不重視。

  最近一段時間,甚至有些提心吊膽。平日里經常召見戶部、工部、三司以及宰輔詢問情況,商議對策,就是希望能有有備無患,到時候也可以從容應對。

  這個時候,趙頊自然不希望其他事情打擾。大宋朝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旱災禾苗保衛戰,以及接下來可能出現的防汛搶險…

  當然了,除此之外的一件大事便是宋夏在西北的和談尚在進行之中。西北一段時間停戰,以至于許多人都拋諸腦后了,可實際上宋夏之間尚處敵對狀態,一切就維系在和談之上。

  于是乎國內有災害的時候,就越是忌諱,或者說害怕打仗,宋夏之間確實不宜再繼續打下去,停戰和談是最好的結果。趙頊與滿朝大部分的官員都是這樣的想法,所以即便是在占優勢的狀況下,也愿意放棄一下利益息事寧人。

  趙頊相信,自己已經做出方步了,這事辦起來并不難。和談使是是林昭,能力如何他最了解不過,完全可以勝任,只需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可是在這個當口上,趙頊卻現了這樣的奏章。林昭的妻子被西夏俘虜,林昭本人暗中有西夏接觸…

  有可能嗎?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是真的,那問題就隨之而來了。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自己不知曉?是林昭蓄意隱瞞,還是消息滯后。對于一個帝王而言,這是極為惱怒的事情,說嚴重了是涉及到欺君之罪的。再有一點,林昭是如何當上這個和談使的?他的身份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不過轉念一想,是曾鞏、趙抃等許多人推薦的,涉及到的人物很多,似乎不可能是蓄意的行為,或許只是巧合吧!趙頊眼下也只能這么想…

  再者,假若林昭的妻子真的被俘了,那么林昭在和談郭晨中的立場堅定嗎?聽御史言下之意,林昭私下里和西夏人有所接觸,這就更為恐怖了。莫非他以權謀私,在和談過程中出賣了大宋朝的利益?

  這個問題很敏感,許多人在猜想,各種各樣的說法滿天飛。趙頊也很是不悅,卻又不能做出什么決定和命令,畢竟目前為止只是一個說辭而已,并無證據。再者,和談已經開始了,此時更換和談使似乎很不合適?這與陣前換將沒什么區別,乃是兵家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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