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奇之心人皆有之,八卦傳統更是歷史悠久!
不到半日時間,江寧城里已經流言四起,主題自然是孟府壽宴上各種橋段。并在此基礎上衍生出無數的版本,各種添油加醋,天花亂墜!
一道佛跳墻,被描繪成天上有地下無的龍肝鳳髓,羨慕的無數人口水直流。酒樓的伙計王二笑稱:我三叔公女婿四舅媽的堂弟去赴宴了,據他講,那佛跳墻簡直是人間極品,有幸品嘗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入口之后仿佛飛上云端一樣,那感覺…臨了補充一句:我們酒樓已經得到配方,各位來嘗嘗吧!
除此之外,一首《點絳唇》也傳遍江寧。常言有水井之處即能歌柳詞,在南方好詞是相當受歡迎的,尤其是文人雅士,春閨少女。當夜,秦淮河的名妓行首們聽聞之后,很快將其譜曲演唱,優雅唯美,贊不絕口。
還有便是孟府一個書童侃侃而談,罵的府學朱教授啞口無言,口若懸河的辯才讓人驚嘆。也有許多讀書的士子聽聞敬愛的教授被罵,義憤填膺要去找那書童算賬。可是聽人添油加醋地說過辯論內容后,頓時萎了下來。
若一言不慎,被人扣上個藐視太宗的罪名,那可就完蛋了。何況隨后還有傳言,說王知府的公子對那書童欣賞有加。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最受關注的還是那樁兇殺案。孟家大公子孟若谷家中被殺,孟大小姐作為疑兇被官府收監。
家族糾紛?豪門恩怨?好事者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莫非真是孟小姐謀殺親兄?
也不知為何,半日之間傳言便來勢洶洶,似乎證據確鑿,都認定了孟大小姐是兇手。一個謀殺親兄的女子,十惡不赦啊,頓時人人喊打…
絕對是有人惡意中傷!林昭聽聞之后非常氣惱!他意識到有人在故意煽風點火,散播謠言,否則速度絕對不會這樣快,也不會這樣言辭鑿鑿一邊倒!人言可畏,輿論是可以殺人的,看來是有人急不可耐,欲置孟若穎于死地啊!
自從發現孟若谷被殺的那一刻起,林昭便處在一種深深的自責中。初時他也有疑惑,不過看孟若穎的表現,便肯定兇手不是她。從直覺和感情上,林昭也相信孟若穎不會這般狠辣無情。
那么最大嫌疑無疑指向了陳宣和李氏,那對恬不知恥的狗男女…
想到這里,林昭悔恨不已,若是早些道出實情,能否挽救孟若谷的性命?不讓孟若谷含冤入獄呢?即便當時沒有證據,為何不冒險揭露呢?一念之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錯!
孟若谷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至于孟若穎,臨走時那孤獨無助的眼神,以及那一聲聲的呼救,一直縈繞在林昭心頭。
她信任我,她需要我的幫助!
其實,即便孟若穎不求助,林昭也會盡一切可能去救她!
某種程度上,此事林昭自己是有責任的,他深感有愧于孟家兄妹。現在只能盡力去彌補,查出真相,為孟若谷報仇,還孟若穎一個清白…
此刻的關鍵還是證據,如何證明孟若穎是清白的?李氏與陳宣的證詞雖是一家之言,但外人不知他們的關系,自然也不認為他們有竄供之嫌,因此可信度就大大提高。
最要命還是李氏的身孕,那是孟家香火傳承唯一的希望,上至孟老夫人,下至家丁仆役,都異常重視。李氏身份特殊,眾人在心理上加以重視與維護,她的證言可信度也隨之提高。這也是林昭克制,沒有當場阻止的緣故…
在當時的情況下,沒有足夠的證據,人微言輕,缺乏說服力,輕舉妄動于事無補,說不定還會將自己陷進去。孟老夫人已經不信任孫女,林昭便是孟若穎唯一的希望,他必須慎重,無奈看著孟若穎被帶走。好在只是先行收監,尚未定案,營救還來得及!
林昭略微思索,覺得得先去見孟若穎一面,至少弄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也好綜合分析。還有就是兇案現場,現在已經被江寧縣的衙役封鎖,里面是否有什么蛛絲馬跡呢?線索越多,越有利于解決問題…
可想要做到這些并不容易,江寧知縣如何會搭理一個小書童呢?辦法并非沒有,好在今日與王雱相談甚歡,憑著他的身份辦到應該不難!
想到這,林昭起身準備出門…
顧七卻在這時出現在門口,問道:“昭兒,你要去何處?”
“舅舅,我…”
“你要去為大小姐伸冤?”
林昭點點頭:“是的,大小姐是冤枉的,我不能眼看著她蒙冤,更不能讓公子枉死!”
顧七嘆道:“今日之事確實凄慘,孟家于我們有大恩惠,知恩圖報是對的。去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官府,讓他們來查證…今日你的表現很搶眼,風頭出過了就不好了!”
呃…舅舅的小市民思想又開始作祟了…林昭點頭道:“嗯,舅舅放心,我心里有數…”說完便悄然出門去了。
顧東平看著外甥的背影,眼神很是復雜,喃喃道:“出名于你百害而無一利,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孟家險些斷了香火,你家可不能…”
江寧府衙,知府兼翰林學士王安石坐在椅上,凝神靜聽兒子王雱的稟報。
聽著聽著,王安石的臉色越發的凝重、陰沉,在任的最后幾日,江寧府發生了人命大案——孟家公子孟若谷被殺了!拋開孟家特殊的背景不說,更為惋惜的是一個大好人才!
良久,王安石開口嘆道:“可惜了,一個很有想法、有志向的年輕人,著實可惜了!”孟若谷送來的幾篇文章確實不錯,尤其是直言大宋積貧積弱的諸多問題,處處透出革新之志…
難得有這樣對脾胃的學子,王安石對其很是欣賞,因此才讓兒子代表自己前去賀壽。若是合適,收為學生都未嘗不可,可惜尚未謀面便成永訣!
王雱也嘆道:“是可惜,兒與之交談頗為投機,孟若谷確有才學。而且已中了舉人,來年殿試若中進士,父親也可多個幫手,只可惜…唉!”
王安石嘆道:“更讓人意想不到,江寧縣呈報嫌疑兇犯竟是孟若谷之妹?”
“兒當時在現場,按當時情形,加之幾個證人指正,孟小姐確有嫌疑,邵文全為有個交代,才暫時將孟小姐收押的,可兒總覺得事情似乎不那么簡單…”王雱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王安石深知兒子不會無的放矢,問道:“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說不上來,純粹是一種感覺,巨賈之家的小姐為錢財謀殺親兄,動機似乎值得商榷!”
王安石嘆道:“江寧縣也認為此案復雜,因此上呈為父,請求府衙接管查辦!”
“這個邵文全,定是認為孟家地位特殊,案情又頗為棘手,才把麻煩推給父親的!”王雱對此頗為不滿。
“此乃為父分內之事,也在情理之中!”王安石倒是淡定。
王雱忙道:“父親打算接管?可汴京那邊,官家等著父親進京呢?臨走時韓絳叔父面授機宜,父親若能及早入京,官家那邊甚至可以安排越次入對,是以兒才匆忙趕回來的…父親若接管此案,少不得要耽擱好些日子了…”
“那又如何?”王安石搖頭道:“此乃職責所在,何況那孟若谷著實是個人才,豈能讓他死的不明明白?若是為了早日進京而推脫此案,豈非有負皇恩?即便臺諫不彈劾,來日也會為人所詬病的。”
王雱恍然道:“兒糊涂,父親所慮極是,不可因小失大!不過若是能盡快查明真相,水落石出,就兩全其美了!”
王安石道:“為父會親自督辦,耗費多少時日卻也得看府衙推官的能耐了!”
“若有個刑獄偵緝的高人在就好了!”王雱話音落地,有家人來報:“稟公子,有個叫林昭的年輕人說是公子的朋友,有急事求見!”
林昭?王雱略一絲思索,驚喜道:“來得正好,興許有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