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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鐵劍,殘琴,老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這是檀香學府著名的校訓,出自易經中的乾卦和坤卦,千百年來,不知激勵了多少的學子,一生自強不息,奮斗不止。

  這兩句話被學府刻在大門前十丈高的巨石上,時刻激勵著學子,自強不息,自我力求進步,永不停止。

  此時,學府書寫著著名校訓的巨石前站著一名背著鐵劍殘琴的少年,穿著淺灰色的布衣,衣著樸實無華,很平常的學子裝扮,整個人毫無出彩之處,但,那張清瘦的臉上,卻有著一雙清明異常的眸子。

  眸子很黑,很亮,很清明。

  少年佇立在巨石前,微微地抬著頭,身邊的人來了,走了,聚了,散了,他都沒有動靜,只是靜靜凝視著巨石上的兩行字。

  字,點如墜石,畫如夏云,鉤如屈金,戈如發弩,縱橫有象,低昂有志。

  但,吸引少年注意力的并不是書法上的深遠意境,而是它所蘊含讓人深省的理義。

  少年的身后站著一名背著大書箱的老仆,大概六十多歲的樣子,頭發花白,面目蒼老,清瘦的身子被大書箱壓得稍有些佝僂,看起來弱不禁風。

  此時,老仆看到少年看著巨石上的兩行字說了出來,猛然激動起來,身子不斷動顫動,驚喜地說道:“少…少爺,你…你能夠看見了?”

  “我的雙目雖然無法看見,但我的心卻能夠看見,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少年那雙清明的眸子望著寫在巨石上的校訓,平靜地道。雖然看不見,但檀香學府著名的校訓,誰人不能知呢?千百年來,它激勵了一代又一代的學子。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老仆的激動和驚喜在瞬間化為虛有,那濁黃的雙目布滿了深深的失望與失落,似乎整個人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身子此時更佝僂起來了。

  “老末,把我的推薦信交給學府吧。”

  少年在巨石前佇立了良久,最終只說了一句話。

  “少爺,真的交上去嗎?聽說檀香學府的入學考試很難,競爭也激烈,而且少爺你…”

  “我李圖數十日來,不畏山水險阻舟車之苦,爬涉數千里歷經艱辛才到此,就是為了能夠進入檀香郡最好的學府。雖然,學府的入學考試很難,我的眼睛也看不見,但我不會連入學試都沒有考就如此放棄,總得要試一試,而且,也不多這一次了。”

  “檀香學府是檀香郡最好的學府,是我夢中的求學圣地,這里有我想學想要的學識。”少年地閉上眼睛,輕語。

  “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很久沒有看過藍天白云,花鳥魚蟲,山川草木,世間的一事一物在我腦海中的印象越來越模糊了。老末,就連你的容貌,我已經快要記不清楚了。

  “我失明已經六年了,整個世界在我的腦海中變得起來越模糊。”

  “如果,我不努力上進虛心求學,日后也只能成為一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所以我想進入檀香郡最好的學府中求學。”

  “學府校訓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如果學府只因我的眼睛看不見,而拒絕我入學,那我也無話可說…”

  “這,命也!”

  少年最后輕輕地喃著,聲音很低,幾乎聽不到。

  但,這個世上有哪個學府愿意招收一名雙目失明的學子?

  四年來,少年和老仆不畏艱辛爬涉了數千里路,整整走了三十一間學院,得到的結果是卻是別人的一句諷刺。

  “瞎子讀書真是異想天開了。”

  少年明白,老仆也明白,只是他們不想去面對這個殘酷現實而已。

  檀香學府是整個檀香郡最好的學府,也是他們最后的一站,而且,要參加學府的入學考試需要得到本地官府或是本地學院的推薦信,也就是考試名額。

  但,一個縣也只有二十個名額,為了得到本縣的推薦信,少年賣田賣地連祖屋也賣了,散盡家財才從一名貪婪的官員手中得到了一封推薦信。

  而且,這也只是一個能夠進入學府的機會。

  為了這封推薦信,少年傾家蕩產。

  如果學府因為他失明而拒絕,那么他將一無所有,或許從此將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一個什么都沒有的瞎子。

  檀香學府是全郡最好的學府,那么它總會與其他學院有所不同,這是少年的所想,也是他的期待。

  或許,學府不會因為他失明而拒絕自己呢?

  心中總是存著一絲希冀。

  這一絲的希冀,使他散盡家財去一博。

  老仆看了看少年,心中無比的苦澀,心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然后背著那個大書箱繞過了巨石,走進了學府大門。

  少年站在巨石下靜靜等待著,清瘦的身子上背著鐵劍殘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不過也沒有過多的關注。

  學府前,人來人往,此時倒是有些熱鬧。

  “聽說侯爺府的千金,今年也參加了入學考試。”

  “不錯,紀小姐在琴簫上的天賦很高,聽說已經成為了琴師。那琴聲我無意中聽過一次,嘖嘖,真是繞梁三日,不知肉味。”

  “侯爺家的千金撫琴,豈是你能聽的?別吹破了牛皮。”

  “誰說我沒有聽過…”

  “紀小姐這次恐怕是要拿定樂榜的榜首了。”

  “那是肯定。在郡城的年輕一代中,在琴簫上有誰比得上紀小姐?三十六縣那些小地方就不用說了,肯定是沒有。”

  “還有,聽說寧家的公子寧真也在今年入學。”

  “寧家的公子今年也有十六了吧,而且在郡城里也是出名的天才,怎么現在才入學呢?”

  “嘿嘿,因為紀小姐今年才入學。”

  “哦,原來如此,不過郡城里打紀小姐主意的青年才俊不少啊。”

  “那是肯定,紀小姐貌如天仙,而且那身份那地位…嘖嘖…”

  “不過,寧家公子一身武藝不俗,在射御方面很了得,或許可以拿兩個榜首。”

  “聽說,凡是能拿到學府入學試榜首的人都是非常了得的天才。”

  “那個常飛書法了得,恐怕也能夠拿到書科的榜首。”

  大概半個多時辰后,老仆背著大書箱走了出來,道:“少爺,推薦信已經交給了學府,這是考牌。入學考試考的是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五天后開考,一天只考一科,到時憑考牌入考試。”

  少年點了點頭,學府的入學考試一直以來都是考六藝,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接過了老仆遞過來的考牌,摸了摸,立即刻著幾個字。

  檀香學府入學試,李圖,子一。

  檀香學府建在郡城外幾里的渭水河畔,學府的占地面積很大,各種建筑數不勝數,亭臺樓閣,殿宇畫廊,小橋流水…而且環境優雅,風景秀麗。

  而且,在渭水河畔有一道亮麗的風景,一座座的竹樓撥地而起,或精致,或大氣,或文雅,或別樹一幟…

  這是當地的農戶所建,專門租給學府的學子居住,以賺取錢財貼補家用。

  老仆在離學府一里多外的河水邊上租了一座小竹樓,一廳兩房。

  竹樓雖然普通卻建得很別致,有幾分文雅之意,正面朝著河水,而且環境優雅,也很清靜。

  少年盤坐在竹樓的走廊上,膝上擺放著那張殘舊的古琴,面向著潺潺河水,隨手撥弄起琴弦。

  手落弦動,一個個悅耳的音符驀然而起,旋律在寬廣音域內不斷跳躍和變換音區,虛微的移指換音與實音相間,旋律時隱時現,猶見高山之巔,云霧繚繞,飄忽無定。

  琴音飄過了竹樓,飄過了河水,落入了少年的心田,如春風拂面….

  清澈的泛音,活潑的節奏,猶如“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細流。”

  竹樓內,頭發花白身子佝僂的老仆正在清理收拾著室內的一切,抹布在椅子桌子間不斷地擦動,此時正值開春,天氣還很冷,但老仆那布滿皺紋的臉頰上依然流下了汗珠…

  下午時分,竹樓內。

  “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天官冢宰,使帥其屬,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國,治官之屬。大宰卿一人,小宰中大夫二人…”

  老仆拿起了儒家十三經中周禮一字一句地誦讀起來,聲音雖蒼老混濁卻有著一股獨特的韻味。

  少年坐在椅子上靜靜聽著,神情專注,口中一字一句跟著默念。

  自從九歲那年,雙目突然失明后,少年讀書只能靠老仆一字一句地誦讀。這幾年來,原本只是認字不多的老仆硬生生地成了一個讀書破萬卷的老書生。

  但,老仆始終是老仆,即使讀書再多也無法成為學識淵博的學士,書本上的很多理義都無法解釋,根本就無法傳道解惑,只能充當少年的眼睛。

  “大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一曰治典,以經邦國,以治官府,以紀萬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國,以教官府,以擾萬民…”

  自從失明后,少年的記憶力突然大增,幾乎能夠到過耳不忘地地步,一篇千余言的文章,只要聽上兩三遍就能夠一字不差地記下來。而且,聽覺、嗅覺、觸覺等方面也增強起來,對數字、方向、距離也十分敏感…

  儒家的十三經,少年早已經熟記在胸,幾乎可以一字不差地默寫下來,完全可以不讓老仆誦讀。但數年來,他習慣了老仆那蒼老混濁而特有韻味的聲音,每當聽到這聲音,他都能靜下心來,忘掉一切的煩惱,安心地學習。

  “如果我不失明,那該多好啊!”少年總是這樣想著。

  “如果少爺不失明,那該多好啊!日后必定能夠成為無雙國士。”老仆總是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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