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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許人杰入伙

  “教你打仗?”朱元璋早就猜到了他來的目的,但是卻故意做出了很吃驚的表情:“我說你是個米商吧?你不去琢磨算盤,卻來琢磨打仗?”

  “這個嘛…”許人杰有點老臉微紅,他的歲數其實比朱八大了十來歲(從外表上來看),被一個比自己年輕的人這么一句,頗有點笑他不務正業的意思,只好紅著臉辯解道:“人嘛,總得有點喜歡做的事兒,你看西安府里那些個商人家的公子哥兒,這個喜歡吟詩作對,那個喜歡花鳥蟲魚,這個喜歡郊游踏青,那個喜歡尋花問柳…我許人杰喜歡的東西只是和他們有點不一樣,這也沒什么不對吧?”

  朱元璋笑著搖了搖頭:“我覺得尋花問柳更適合你,打仗嘛…唉,不是很合適。”

  “這…怎么就不合適了?”許人杰的表情頗有點憤憤然:“你是說我不是當將軍的材料?”

  “不!”朱元璋搖了搖頭道:“你比我見過的許多庸將更像一個將軍。”

  “那你憑什么說我不合適?”許人杰叫道。

  “你沒有條件!”朱元璋一字一頓地道:“庸將,也是朝廷正規的將領,拿著朝廷的薪俸,管理著朝廷的士兵,他們練兵、披甲、打造兵器都是合理合法之事,碰上有山賊流寇,就像我這種人出現的時候,這些將領就可以奉旨出征,光明正大地打仗…”

  說到這里,朱元璋頓了頓,問道:“但是你呢?”

  “我…”許人杰一下子楞了。

  “你是個米商…”朱元璋曬笑道:“你若練兵,披甲,打仗,那就是犯了王法,改明兒就有官府上門來把你抓去,菜市口跪下,一刀砍了腦袋。”

  “可我現在不就在練嗎?”許人杰嚷嚷道:“你看,這一年多來,我練了五六百兵出來了,個個似模似樣的…朝廷不也沒管?”

  “朝廷不管你,原因很簡單!”朱元璋指了指自己,非常認真地道:“因為白水有我在,宜川有王左掛在,府谷有王嘉在…我們這群山賊流寇在鬧騰,我們這群壞蛋在搗亂,朝廷才縱容你這個‘好人’練兵,才縱容你和我們這群‘壞蛋’打仗,當我們不鬧騰了的時候…你再練練兵試試?你哪怕只練了一百個兵,就不再是‘好人’了,而是變成了一個和我一樣的‘壞蛋’。”

  “那你們現在反正都在,就讓我練練來打仗也好嘛。”許人杰順著桿兒向上爬。

  “笑話!”朱元璋哼了一聲:“我教你練兵,教你打仗,你學會之后和誰打?難道和我么?我干嘛要教你怎么和我自己打仗?”

  “這個…”許人杰抹了一把汗水:“我可以去和宜川王左掛打嘛…”

  “宜川王左掛這種人,成不了大事,不出一年,必死!”朱元璋認真地道。

  “那我去和府谷王嘉打仗,反正不和您打。”許人杰的臉皮還真厚,人家都明言拒絕了,他居然還變著方兒來撒賴,商人這種東西,就有這種拉下來面子的功夫,若是換個正統的文人,還真做不出來。

  “王嘉有什么好打的?”朱元璋冷哼了一聲:“他也不會比王左掛強到哪里去,不過也是流寇罷了,左右打起來都是那么回事。亂七八糟,不成體統,一碰就死。我前不久就聽說,他被督糧道洪承疇用不到千人打敗,逃竄到山里去了。”

  “這…”許人杰發揮出商人討價還價的本事,繼續撒賴道:“我不管啦,反正管他還有哪個流寇要跑來,我這人就喜歡打仗,就要學打仗,你教我嘛,學費好說,要多少銀子,你報個數,我立即叫人搬來。”

  朱元璋沒去接學費的話頭,而是換了個話頭道:“其實…有個對手倒是值得你一戰。”

  “誰?”許人杰大喜。

  “這天下最能打的,最棘手的軍隊…”朱元璋向著東北方向,那是帝都北京城的方向指了一指,冷哼道:“大明朝的官兵!”

  “嚇?”許人杰大驚。

  “本朝太祖以百萬雄師立國,雖然歷兩百余年之后,其中有很大一部份官兵變成了農民,但是大明朝仍然有數以幾十萬計的軍隊,你要想過把打仗的癮,不和這個對的話,未免有點遺憾。”

  “你說這個對手,會不會太那個…咳…太那個了點。”許人杰吞了兩口口水,他是真的很喜歡打仗,一說起關于打仗的事,就眉飛色舞,喜不自勝。乍一聽說大明朝有幾十萬軍隊,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幾十萬軍隊排開成漫長的戰線,一名大將軍指揮著這只大軍,在這條戰線上構筑著防御工事,而他許人杰,也領著一只幾十萬人的大軍,就站在大明軍隊防線的對面,也擺開了一道華麗的戰線,這種事,光是想一想,就讓他熱血沸騰。

  但是幻想過去之后,就是現實問題了,如果和大明朝的官兵做對,那就…那就是賊了啊!要他造反,他是絕對不干的。他還沒有天真到認為朱八靠著這么一個山寨就能造反成功。

  “回去吧!”朱元璋揮了揮手:“我只教你怎么對付強大的官兵,不想教你怎么對付不成體統的流寇,那不是教人打仗,而是教人欺負人,沒意思。”

  許人杰嘆了口氣…他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想了許久,突然低聲道:“朱八哥,借一步說話…”

  朱元璋見他神秘兮兮的,知道他有什么不想旁人聽的東西要說,于是帶著他兩人走進了一個偏僻的小樹林里。

  進了樹林,許人杰左看,右看,確定了周圍無人之后,這才認真地道:“朱八哥,我真的很想學打仗,就算和官兵打,我也想學…但是我許家累世清白人家,不能明目張膽地從賊,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平時蒙著面在您的寨子里出入,您教我打仗的功夫,以后有官兵來了,我也跟著您一起打官兵…但是…我得蒙著面,化個名字來打。如果我死在戰場上了,也不連累我許家的族人。”

  許人杰這個要求一說出來,朱元璋立即笑了!這個人,真上勾了!

  他提的要求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其實是非常正常的事。在漫長的明末農民起義戰爭之中,有過許多著名的義軍首領,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化了名的,并沒有用自己的真名出來造反,為什么呢?就是為了不連累親族。

  古人可不像咱們現代人,一家親戚聚起來也就十來個。古人哪怕是窮得當褲子的人,往往也有龐大無比的親族,有的家族甚至多達數百人,上千人,聚居在一個村莊里,或者一個大鎮子里…這其中如果出一個造反的,結果就是幾百上千人都要死!

  古人的家族觀念是很強的,那是寧可自己掉腦袋,也不能連累全家一起滅門,否則就害自己的族人絕后了,那是下了九泉也沒臉見爹娘。

  在這個大前提下,義軍首領們多用化名,例如羅汝才,剛起義時化名為“曹操”,李自成化名為“闖將”,張獻忠化名為“西營八大王”,還有什么飛山虎,大紅狼,那都不是真名。

  朱元璋聽到許人杰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就知道他已經打算跟著自己玩造反了,此人喜歡打仗的程度居然如此之深,倒也確實挺有趣的。

  “好吧,既然你有興趣和官兵打仗,那我就可以教你了!”朱元璋微笑了起來。

  許人杰大喜,趕緊就想行拜師禮,但是這里荒僻得很,連杯茶都沒有,怎么拜?他趕緊將袖子一拂,雙膝向地下跪:“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朱元璋搖了搖頭:“起來,軍中無師徒,有的只是大將,偏將,副將,軍令如山,不講任何師徒情面,這是我要給你上的第一課。”

  “是!”許人杰刷地一下跳起來,大喜道:“我什么時候開始跟著你學打仗?”

  “哈?哪有這么快!”朱元璋笑了:“要學做將,先學做兵,從今天起,我把你編入山寨的老一隊,做老一隊的第一百零一個士兵,明天早上來山頂的練兵場,跟著大家一起訓練。”

  “是!沒問題!”許人杰居然老老實實地就答應了:“朱八哥,我已經給自己取了一個匪號了!”

  “嗯?”

  “我的匪號,就叫大元帥吧!”

  朱元璋一聽這匪號,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家伙,能不能取個雅一點的名字?這個名字也真的太惡俗了。但是他仔細一想,這名字…唉,也算好了,總比流寇們取的那些什么飛山虎、大紅狼要強了好多倍。

  第二天早上,晨練的時分,許人杰居然早早就等在了練兵場上。朱元璋說的要做將,先做兵,這是有一本兵書上也說過的,所以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抵觸情緒,滿心歡喜地等著取經呢。

  結果接下來的好幾天時間,他都跟著老一隊在軍樂隊的指揮下,前進,后退,左轉,右轉…轉得他腦袋不停的犯暈…轉來轉去,他的身體慢慢體會到了…原來,軍樂隊真的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呢…他的身體只用了短短幾天時間,就學會了跟著樂器的指揮自已行動,一個音符響起,他的腦子還沒轉,身體就先轉了!

  許人杰為自己第一件學到的東西欣喜不已:“以后,我的鄉勇軍也要配一個軍樂隊,請白水最好的樂師來奏樂,哈哈哈哈!”

大熊貓文學    明末朱重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