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就夸我?此人極會收羅人心!朱元璋趕緊道:“過獎了,這些是小人應該做的。”
馬智雄面無表情地道:“一點都不過獎,你也別假意謙虛了,我這人不喜歡說應酬話,咱們還是開門見山直接說實際的。”
他在這里頓了頓,轉頭對馬千九道:“去我的賬上支一百兩銀子出來賞給朱八,我不在府里,你們這些家伙做事就不用心,朱八立了這么大的功,怎么連點像樣的賞賜都沒有?”
馬千九低聲道:“老爺賞了二十兩銀子,三小姐也賞了他幾套衣服鞋襪…”
“去!這點賞賜有什么用?”馬智雄揮手道:“我馬家的面子,二弟的安危,就只值二十兩銀子和幾套衣服么?一百兩都少了,只是賞多了怕別人嫉妒,我暫時只給他一百兩,以后再賞。”
馬千九趕緊支銀子去了。
馬智雄又對著朱八道:“我家這二弟,唉…爹和三妹都知道要賞你,偏偏他這個正主兒卻沒有一點表示,我代二弟向你賠個不是,你莫往心里去,以后好好幫我家做事。”
朱元璋點了點頭,心中暗思:這馬智雄果然是個厲害角色,一邊重賞我,一邊故意用賞賜的事情來襯托他與二少爺之間的不同之處,讓我更加討厭二少爺,更加感激他的賞識…如果我只是個沒見識的普通放牛娃,被他這兩句話一說,只怕就肝腦涂地,成為他的忠犬了。
控制人心原本就是朱元璋的特長,現在居然來了個和他同類型的家伙,不由得他不警惕起來。
馬智雄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朱元璋坐下來說話,同時道:“對了,朱八,這次對付陳縣令的事讓我對你刮目相看,我想問問你,咱們馬家和澄城張氏究竟要如何了局?”
對方是個辦實事,不講虛話的人,朱元璋也就沒有多作掩飾,伸出兩只手指道:“兩種方法。”
“愿聞其詳!”
朱元璋壓低聲道:“第一種方法,借衫家的力量把澄城張氏徹底拍死…第二種方法,借衫家的力量和澄城張氏化干戈為玉帛…”
馬智雄啞然失笑:“你這兩種方法都是借衫家的勢,但具體的方案卻南轅北轍,八竿子打不到同一個方向,你這是出于什么考慮?”
“第一種方法,是考慮到雙方已經結了仇,如果不把對方弄死,我們就隨時可能被對方弄。”朱元璋沉聲道:“大少爺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很快又要去西安經營米莊,為了一勞永逸,徹底解決掉這個麻煩,必須一巴掌拍死張家,以免留下后患。”
“說得好!”馬智雄微笑了起來:“但是自古民不與官斗,咱們沒有能力拍死張家,你要再來一次誣陷張氏是東林黨,衫大未必還會上當,估計到了現在,衫大也猜到陳觀魚并不是東林黨的人,是被你誤導了,但他要面子,不會把這事說出來。”
“沒錯,所以我才又考慮了第二種方法。”朱元璋嘿了一聲,笑道:“衫家與咱們聯合嚇走了陳觀魚的事,澄城張氏肯定已經知道了。澄城縣城距離白水縣城七十幾里路,消息傳得又慢又亂,現在他肯定還搞不清楚衫家與咱們馬家究竟是什么關系,咱們正好借衫家的勢,在這個時候上澄城張氏的門示好…張氏迫于衫家的壓力,肯定會和咱們盡消前嫌…如果多拖一些時間,等他打聽到了衫家與咱們家真正的關系時,說不定又要鬧出妖蛾子。”
“好!”馬智雄一拍桌子,大聲道:“好計策!你果然是個玲琍人。”
剛才他聽了馬千九講的故事之后,雖然也驚嘆這個朱八的能力出眾,但心底里還是有些不信的,一個鄉下放牛娃,哪能有如此厲害?其中多半有傳言失實的地方,或者誤打誤撞之處吧。但是聽了朱八這幾句話之后,他的感觀已經徹底改變,不知不覺將朱八當成智囊級的人物了。
他居然可以將衫家的余勢利用到這個地步,這份見識,別說區區白水縣,就算放到繁華的西安府去,也是百里挑一。
馬智雄又仔細想了一會兒,他是一個行商的人,講究的就是萬事以和為貴,和氣生財嘛。所以聽到朱八的第二個方法時,心里立即就認同了。他的腦子也轉得飛快,立即就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談和之后,張氏發現衫家與咱們家沒交情,他要反悔怎么辦?”
“這個不難辦,從現在開始,咱們家努力搞好和衫家的關系就行了,只要這份關系變成真正的關系,經得起張氏的考查,他就不敢輕舉妄動。”朱元璋認真地道。
“不行!”馬智雄居然一口就拒絕了:“咱們家有進士桿,那衫家不過是個暴發富,這次貼上去送田送人已經失了面子,以后再不可與衫家有所往來。”
“這…”朱元璋啞然失笑,這馬智雄雖然是個厲害人物,但也有這種盲目的自傲啊?果然…他是考中過舉人的,多少也有點讀書人看暴發富的那種不屑之氣,擁有這種傲氣,他終究也難成大器。也罷,馬家畢竟是鄉下一個士紳家族,要出個成大器的人哪有這么容易?
朱元璋不再提意見,靜等著馬智雄自己拿主意。
過了幾息的時間,馬智雄抬起頭來,輕笑道:“對了,自古以來,就有一種極好的談和方法,可以把兩家人緊緊地綁在一起,想反梅翻臉都不成…”
“您說的是和親?”朱元璋忍不住一楞。
“沒錯,和親!”馬智雄得意了起來:“二弟今年雖然二十四歲了,卻還未娶正妻,三妹今年十五歲,也已經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齡,我聽說澄城張斗耀有一兒一女,也在適婚之齡,干脆就把這兩對人給撮合到一起。三妹嫁給張家的兒子,二弟則娶張家的女兒,正是一舉兩得。”
和親?朱元璋心里頓時反感起來,上一世他就非常反感和親政策。在他的影響之下,大明朝二百七十六年,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大明朝雖然出了許多蠢材皇帝,但再蠢的皇帝也謹守著大明朝的錚錚鐵骨,沒有一個子孫給他丟過和親的臉。沒想到重生轉世,居然碰上一個拿自己弟妹去玩和親的族長,真是讓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馬智雄對著朱元璋笑道:“你看和親這計策如何?”
馬智雄十分得意,但朱元璋卻意興全無,低聲道:“這種事兒關系到二少爺和三小姐,哪有我這下人插嘴的余地,大少爺自己拿主意便是。”
馬智雄沒有察覺到朱元璋的不快,實際上就算他察覺到了也不會當回事,嘴里笑道:“也對,這種事你沒資格說話,我得親自處理。三妹倒是好辦,二弟卻是個麻煩人…來人啊,快去內院把二少爺請來。”
不一會兒,馬千九先回來了,一百兩銀子裝在一個藍色的小布包里,沉甸甸的,他把銀包交到朱元璋手上。這可是相當大的一筆錢。大明朝的銀子購買力是極強的,一個上等的丫鬟,也不過才值二十兩銀子。差一點的小丫鬟,只需要五兩銀子就能買到。如果用銀子來買食物,一兩銀子可以買一千個燒餅,放在后世的物價,用一元錢一個燒餅來計算,一兩銀子相當于一千元人民幣。一百兩銀子,就是十萬元人民幣。
馬智雄眉頭也不皺就賞了朱元璋這么大一筆錢,收羅人心確實舍得下本錢。
朱元璋裝出一幅感激涕零的樣子收下了錢,正要告辭回自己的小屋,二少爺馬智彬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不滿地嚷嚷:“大哥回來了嗎?哎呀!回來了怎么不先去內院,而是把我叫到前院來?又有什么事了?”
“二弟!你最近在家里胡鬧得很開心嘛…”馬智雄臉色一沉。
見他臉色一變,平時跳脫不著調的二少爺頓時身子一慫,顯然他有些害怕自己這個大哥。雖然大少爺不在的時候,二少爺總是在家里耀武揚威,胡作非為,對著馬千九也擺出一幅“你把大哥叫來我也不怕”的架勢,但當他真正站在馬智雄的面前時,還是感覺到腳肚子打閃,說話不太利索。
“我沒胡鬧!”二少爺猶豫了半天才抗議道:“張氏先來咱們這里搶水,我才叫西固村的人打回去,他們又打了西固村的人,我再叫齊管事組織人打回去…這都是有因有果的。”
“有因有果個屁!”馬智雄大怒:“人家是澄城縣的縣太爺,你是個什么?進士?舉人?秀才?你連屁都不是一個,你憑什么和人家打?”
“我…我們家有進士桿!”二少爺強辯道。
“那進士桿是爹的,不是你的。但是人家張斗耀自己能當上縣太爺,也就是說他家的進士桿是他自己的!”馬智雄沒好氣地道:“你就只會給咱們家添麻煩,讓爹爹老了還要為你操心。”
二少爺啞了火,不敢再爭。
馬智雄揮手道:“我已決定了,明天就派人送禮到張氏那里去,順便向張家提親,修好咱們家與張家的關系,你切莫再胡鬧了。”
“提親?”二少爺一陣茫然:“這是要做啥?”
馬智雄沉聲道:“我想讓你娶張斗耀的女兒,把三妹嫁給他的兒子。”
“什么?”二少爺猛地一下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