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號,在鑫明的會議室中進行簽約,到場的也只有七八個人,其中還有兩個是機關的法務人員。
蕭詠與收購方人員簡單握手,稍微掃了一眼合同后,率先牽上大名。
那人卻看了半天,而后問法務人員:“必須是公司法人簽名么?”
法務人員立刻答道:“可以授權,但需要手續。”
“那我沒手續啊,是不是得請法人來?”那人又問道。
“你不是法人么?”蕭詠皺眉道,“之前說流程的時候,你不是這么說的啊?”
“誤會了,我是收購方代表…”那人撓了撓頭,“蕭總放心,今天肯定簽,耽誤你片刻,我去叫一下。”
蕭詠看了看法務人員,只得擺手道:“叫他快些,我這幾天要安排很多事。”
“好嘞。”
要說快,還真快,也就10分鐘的功夫,樓道里就響起了高跟鞋的聲音。
“女的?”蕭詠剛要迷一覺。
“對,女的。”此人露出了憨笑。
說時遲那時快,一句話的功夫,女老板已經入場。
圓頂草帽大墨鏡,配上一身花裙子,還挺有氣場。
“不好意思。”女老板眾目睽睽之下儀態萬方地走了過來,坐在簽約的椅子上,沖旁邊問道,“就是簽這里?”
“對,簽三份。”
“好。”女老板唰唰唰,三份大名簽過,當真痛快。
“你是…”蕭詠這才反應過來,瞇著眼睛,覺得眼熟。
“哎呦!是蕭總啊!”女老板表情驚了一下,而后摘下墨鏡開始發嗲,“我思綺啊!”
瞬間,蕭詠感覺五臟六腑開始往上沸。
方思綺去了恒電這全世界都知道,繞了一圈,恒電把鑫明收了?
事實上。之前一直跟他溝通收購事宜的,是博哥的一位江湖朋友,非常入戲。
“不行,不。不行!”蕭詠突然起身,想去抓起合同,“不賣恒電!”
“撕吧,隨便撕,這是你的那份。隨便撕。”江湖朋友大笑道,“反正我們手里也有一份,還有一份存檔,咱們合同上注明了,毀約雙倍賠償。”
蕭詠抓起合同,沖法務人員投去詢問的目光。
那邊也沒辦法,嚴肅點了點頭。
“媽的…”蕭詠攥著合同,左右四望,“張逸夫呢!張逸夫是不是也該出來了?”
“我們張總沒時間理會這些小項目。”方思綺掩面笑道,“其實我們張總本來對鑫明也沒興趣。這是我跟他求的年終獎”
蕭詠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倒騰半天,鑫明就是個禮物么?
“真好啊。”方思綺摘下草帽起身四望,“雖然已經舊了,但還是有感覺”
“我說蕭總啊,你也不虧了。”江湖朋友客串起和事佬,特別真誠地勸道,“你當年買這廠子才花了多少?賺了這么多年錢,幾倍的價格再賣了,你賺大了啊!是他們張總虧了才對!”
“你們行!你們行!”蕭詠喘著粗氣這便要走。“這破廠子,誰稀罕!拿走,都拿走!這破薊京,有個毛意思。你們折騰吧!”
“哎呦,要回滇南啦?還做生意么?”方思綺的賤,是真正的賤。
“與你無關!”
“要還做生意的話,拿我張名片吧。我們張總也在滇南,要不要約一下?”
蕭詠回頭驚問道:“他?他去滇南做什么?”
方思綺聳聳肩,做了一個毫不知情的表情。
“轉告張逸夫。是我自己對薊京失去興趣了,自己要走的。”蕭詠指著方思綺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此為止,再壞我事,我有手段。”
“哎呀好害怕”方思綺揮揮手,“我們張總也會好害怕噠。”
蕭詠一口氣憋在胸口,也不知道再說什么,甩手而去。媽的,臨了還被惡心了一道。
待他走了,法務人員確認方思綺身份手續后,也拿著那份合同離去。
江湖朋友抿嘴道:“方總啊,你們老板,可真大方,我可是沒聽說過拿個公司當禮物的。”
“切,我就是氣氣他的,哪這么大方?”方思綺環顧四周,“張總對這里根本沒興趣,能用的東西搬走,能用的人調動,他就是看上這塊地了。”
“這地?這地有什么好的?”江湖朋友不解道。
“他說是地就好,多多益善。”
“也是錢燒的。不過孫博老跟我說,你們張總總有先見之明。”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高興!”方思綺笑道,“姓蕭的,也高興不了幾天了。”
“人家回滇南了,你管得著?”
“我們張總也在滇南啊!他可比我賤!”
“瞧你們用的這詞匯…”
張逸夫大老遠跑滇南去,可絕不是僅僅為了蕭詠這等小魚小蝦,水電站的事情醞釀了多年,現在終于有些苗頭了。
滇南水電開發,規劃了也有很多年,地質水文早在80年代末就勘測透了,然后就是規劃規劃再規劃,希望水電部,水利部,電力部盡快開發。多年努力,也確實開發了一些,但還是太慢了,現在三溪上馬,全國的精力都集中在那邊,滇南水電的步伐自然又落下了。
水電的建設周期是比火電要長很多的,火電難在機組,水電則難在大壩,從勘測論證到設計施工,每一步都曠日良久。現在滇南政府已經無法忍受水電部門的開發力度和速度,新任的班子決定自己搞,可自己人是搞政治的,不是搞工程的,因此說到底還是要合作搞。其實合作也只是個說法,他們既不打算出錢也不打算出力,只出個流程,美其名曰,招商引資。
這事兒剛有苗頭,恒電的人就開始上門聯絡了,幾乎就在恒電大廈在薊京建成的同時,孫博又回到了滇南,回到了老江湖,去見見老朋友。
而這次,張逸夫也親自來了。
幾年的時間,博哥鼓搗的恒電工建在本地已經小有名氣,在恒電強大的資本支持下徹底甩下了那些毛隊伍和分包公司。
工程這東西,誰都知道關鍵看質量和安全,可時代索然,漸漸變成看關系了,可又物極必反,關系戶多了胡亂包,安全和質量問題又暴露了出來,關于這一點南森就是活樣板。恒電的定位就是刀尖上的舞者,有點關系,更有質量,誰都知道把工程給恒電是絕對靠譜的,只是落在自己口袋里的會少一些。
至于恒電本部與張逸夫的個人名聲,也早已傳到了滇南,更何況他曾經是這里省局的副局長。只是,這位現在突然要搞水電,讓人拿捏不定。
不過張逸夫目標明確,就是當年全省調研中盯上的那個地方,必須早下手,水電真起來就沒他的份兒了,電改完成后也沒他的份兒了。
平心而論,電力改革將發電單位企業化,確實有諸多優勢,競爭讓市場更完善么,幾大發電集團那么一分,大家必然都努力經營…
或者說,是努力圈地。
從前的電力部時代,電力開發有條不紊,大好河山都是我電力部的,著什么急。
可變成一堆企業可就不同了,這可是諸侯割據。
這個階段的市場競爭其實也很扯,不可能說比誰電價便宜,也不可能說你經營不好我收購你,電價都是政府定的,科學嚴謹的,你要收購國資委就先揍你了,說到底還是有體制的影子。
那怎么競爭?
搶地,搶項目,搶建!
山河就這么大這么多,幾乎就在割據成型的那一刻,電力史上最大規模的搶建電廠風暴開始了,不管你哪個省哪個山哪條河,別人搶了就沒你的份兒了!發電集團跨越了地域的阻隔,沖破了資本的瓶頸開始圈地,建不建單說,先把地拿下進入計劃階段。
與此同時,各地政府也逐漸醒過味來,電力不是改制了么,我自己也可以干啊!當然還不只他們,一些能源煤炭企業也發現了機會,火電最重要的就是煤啊!我挖煤的也可以搞一搞!
發電集團,政府資本外加行業巨頭,紛紛涌入了這個市場,開始一陣電建狂潮,最神奇的是這剛好與高速發展的經濟相契合,還真的需要這些電。
這個局面下,可憐的民營資本怎么可能干得過這些體制大佬?
因此從結局上來看,雖然有過民資辦電外資辦電的口號與政策,但真正屬于這部分的市場,東拼西湊也就個位數的百分比了。
其實張逸夫也知道,水電雖然號稱水利印鈔機,但投資大,周期長,風險多,政策嚴。可沒辦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這也幾乎是唯一的切入口,一旦挺過去,讓若干座水利印鈔機落成,資本問題將永遠不會困擾恒電。
如果有機會的話,甚至可以真做到一些歷史性的壯舉,但前提是,要抓住眼前的機會。
政府這邊,也確實配合,但唯有一點為難,那就是恒電沒有水電站建設經驗,也沒有運營經驗,只有恒電工建有限的工程施工經驗,缺乏說服力。
可話說回來,天下有幾個有這方面經驗的?!有經驗的都跑三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