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京大學附屬醫院,張逸夫見到了這位不幸的同志,他母親也在病房內,看得出來是個文化人,得知張逸夫身份后,反倒很客氣:“天峻給恒電這邊添麻煩了,才去半年就…”
張逸夫自己都有點兒慌,正常情況下應該會死死拉住自己,逼自己負責醫療費才對吧?這家人太有涵養了。
可憐的王天峻面色煞白,不過還能撐起身體:“張總,向總,沒想到你們親自來了。”
“躺著就好。”張逸夫輕輕扶著他躺下,抽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來得匆忙,沒帶什么東西,就一點水果。現在病況怎么樣?”
母親欲言又止,還是小伙子自己介紹的病情:“隨時有可能衰竭,在靠藥物維持。”
他說著,自嘲笑道:“我是不準備維持了,想趕快出院,去海邊,那首詩怎么說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母親在旁邊愈發難受,捂著嘴奔出了病房。
“我去。”向曉菲沖張逸夫點了點頭,也很快跟上去。
小伙子無奈撓頭道:“我以為表現得開朗一些,會讓她不那么難過。”
“太無私了,她寧愿你自私一些。”張逸夫握住了小伙子瘦弱的右手,感覺很涼,“北漠工作感覺如何?”
“挺累的,但特充實,一個月比在學校一年學的都多。”王天峻笑道,“醫生說了,跟在北漠工作沒太大關系,積累很久了,早晚的事。”
“電力事故里,‘積累很久’叫做主要原因。”張逸夫抬手指了指他,“去北漠加班。叫直接原因。兩個原因,都要負責。”
“我聽不懂了…”
“別去海邊等死了,能活。就盡量活下去,也許有去國外肝移植的機會。”張逸夫微微笑道。“放心,公司會承擔全部醫療開銷,同事們也在組織捐款了,今天我和向總先進行個人捐款。”
他說著從包里拿出了兩個厚信封:“兩萬塊,你留著用,一定要用在治療上,不要放棄。”
王天峻完全驚呆了,不知道該怎么描述他現在的心情。
雖然生命的希望依然渺茫。
但人性的光芒已經近在眼前。
此時。母親也迫不及待沖進來,滿眼含淚,站到張逸夫面前,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張總…您…我謝謝您…我…”
“媽…”
母子二人擁抱在一起。
“早日康復,公司可等著你回來呢。”張逸夫笑著起身,不再多留。
“我這樣…”王天峻擦著眼淚道,“就算有機會康復…”
“總有不那么累的職位。”
“謝謝您…謝謝您…”王天峻握著床單,說話都帶哭音了,“我這樣,本來都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再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天上我才必有用。”張逸夫最后投去微笑。“好好休息,這幾天還會有更多的同事過來。”
向曉菲也依依作別,母親追出去相送。
淚跡未干。依然哽咽:“謝謝您,真的謝謝您,不僅僅是經濟上,關鍵您重新給了他活下來的希望。”
“千萬別這么說,天峻是倒在了恒電的生產崗位上,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孩子…本來可以去機關,可他就認準恒電了,我還說過他。現在看,真是…”
“別說這些了。您也要堅持住,好好開導天峻。他跟您一樣。都不愿意給人添麻煩。”張逸夫安撫道,“經濟上的事。不要有壓力。”
“謝謝…謝謝…”
出了醫院,車子直奔火車站,時間不多了。
“你真打算供他肝移植么?”向曉菲伺機問道,“部級領導都不一定有這待遇,恐怕要幾十萬吧…”
“那就幾十萬吧,讓邱薔頭疼去。”
“今后呢,再有這樣的事?”
“能負責,就負責,能負責多少,就負責多少。”張逸夫點頭道,“不過你也別擔心了,馬上就要醫保試點了,這次只是特殊時期的特殊做法,以后想這樣也沒機會了。”
“啊?”
“國家已經注意到這樣的問題了,你就別操心了。”
“你可真擁護國家。”
“那是,我通過國家政策,國家發展,國家需求賺了這么多,為什么不擁護?”
“我不跟你抬杠,要抬杠找夏雪去!”向曉菲掩面笑道。
“又開我玩笑。”張逸夫反問道,“跟老秦如何了?”
“就那樣唄。”
“還不提上日程?”
“難。”向曉菲突然轉頭道,“我要說我放棄恒電的職位和股份,你同意么?”
“這…”張逸夫嘆了口氣,“你如果真認定了,認為他就是幸福,我同意。”
“嘿嘿,我可記住了。”
“但為什么是你要放棄,可以他放棄啊,他可以放棄職位么!男女平等!憑什么就你為他犧牲!”
“哎呦,這個論調還是第一次。”
“你們聊去吧,總之,重組完成之前,不許放棄。”
“我得先算算我股份值多少錢。”
“那等上市吧,你瞬間億萬富翁。”
“要等多久?”
“嘿嘿嘿。”
6月底,北漠,在中國乃至世界范圍內火電專家們的努力下,首臺機組各類調試已經完成,168小時連續試運行也順利通過,然后是停機消缺,將一些細微的小問題再梳理、再調整,力爭完美。三年的時間,一座電廠拔地而起,60萬容量的超臨界機組坐落于此,最新型的自動化系統完美運行,包括領導班子和管理團隊,也是京津冀身經百戰的老戰士。
北漠的設想,早在80年代末就已經展開,地質勘測與環境考察先于計劃,充足的煤炭供應和自然水源是火電廠的先決條件,方便的燃料輸送則是人為創造的。90年代初,大概是張逸夫快畢業的時候,啟委會成立,聯合規劃院、設計院等單位,歷經了數年的論證與計劃,終于在90年代中葉進入實際實施階段。
這時張逸夫才真正涉入了這個可以說是偉大的工程,在權力更迭的浪潮中,他與北漠一同站了起來,從籌建處到北漠公司,讓組織變得清晰,力量也更為強大,在一切進入正軌后,他的權力和實力處于最高峰的時候,又灑脫出戶,將未來必定的碩果拱手讓人。
可即便如此,他繞了一圈卻又參與進來,這次的身份是自動化供應商,自動化設施的數據測量點和線纜延伸到這臺超級機組的方方面面他比誰都了解北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