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經過兩次轉機,飛機降落在佛羅里達州的時候,胡海濤好像將這些東西都忘了。
機場就在海岸線旁,碧海藍天和椰子樹實在是震驚了胡海濤的感官,張逸夫經歷過東京的考驗,好歹好一些。
“在這樣的地方開會啊?”胡海濤透過機艙窗戶望出去,咽了口吐沫。
“嗨,這些組織的會議,每年都想著方的找舒服地方,開兩天會玩兩天。”張逸夫擺手笑道,“胡院長等著吧,今后這樣的機會非常多。”
“別這么說…咱們可是帶著任務來的。”胡海濤強行鎮定。
“這地方其實適合旅游,咱們倆大老爺們兒來可惜了。”張逸夫笑著幫胡海濤一起取下了行李,“走吧,先租輛車。”
按照國際會議慣例,TC95會議組織方并沒有安排接送,只是負責酒店接待安排,交通還要自己搞定。
胡海濤著實有些慌,自己好歹也出過兩次國,怎么現在搞得跟小犢子似的,還是因為團里人太少了,一個團長一個團員,虛。
機場出站口附近,張逸夫找到了租車公司的窗口,拿出國內換好的成疊美元,輕松隨意拿到了車鑰匙,領著胡海濤小朋友找到了停車場內對號的福特汽車,裝上行李。那年頭我們還沒加入WTO,國內還沒有外資銀行,也沒有VISA卡、銀聯卡什么的,出國都要帶上一沓旅行支票和大把的美元現金。
“張總經常出國?”胡海濤驚訝道,可很快他也覺得沒必要問了,之前人家一直在北漠,年齡擺在這里,撐死了也就出過兩三次吧。
“哪有,挺簡單的,自然一點就可以了。”張逸夫坐上駕駛位,開始熟悉這輛車子。
“你有美國駕照?”
“國內可以辦手續申請一下,很簡單。”
“那些美元…,都得記賬啊。”
“胡院長…放心吧。”張逸夫無奈道,“你就這么想,一般出國對方沒有接待的情況下,是不是就找一個企業的人一起去,讓企業出錢負責衣食住行?”
“偶爾是這樣…”
“你就當我是企業的人,恒電負責這個團的接待好了。”張逸夫說著拿出地圖研究起來,“應該不遠,走吧。”
一路順風順水到達酒店。胡海濤是沒見過張逸夫這樣的人,怎么看都像是成天出去玩的富家子弟才對。公務出國都是有人安排,自己不用操心,培養不出來什么境外生活能力,張逸夫卻是一幅久經沙場的樣子。
兩個人終究有兩個人好的好處,酒店搞定后晚上喝個小酒,街上溜達溜達沒人管也挺有意思。胡海濤起初不適應張逸夫的這種大方,后來習慣后才覺得爽,然而依然三五句不離“任務”二字,也算經受住了考驗。
次日晨,酒店會議室,全會正式召開,二人這才見到了TC95委員會的眾人。
大家顯然也都是抱著游山玩水心態來的,除了日本委員外表情都十分輕松,說破天也就這么不到二十個人,例行年會,抱團聊天。
可喜的是,施羅德正是現任的TC95主席,怪不得可以把張逸夫他們臨時塞進來。
會議開始,頭半天幾乎沒張逸夫什么事,大家討論的都是頭一年的工作推進情況,做總結做展望。其實作為電科院副院長,胡海濤的英語水平還是不錯的,這個不錯是指專業英語的讀和寫,聽么馬馬虎虎,說這一項就差多了,幾乎不敢張嘴。張逸夫時不時給胡海濤翻譯一下,胡海濤也提不出什么意見,對于張逸夫來說大家可能是一個水平線上的,但現在的胡海濤還沒能耐參與議題。
午餐的時候,施羅德友善地拉著副主席與張胡二人坐在一起。
副主席是位日本人,隸屬于日本某個標準化研究機構,言語謹慎,沒太多恭維也沒什么敵意。
談話中,施羅德透露了下午將討論行波技術研究的事情,希望張逸夫公布一些成果,大家共同交流。
張逸夫滿口答應,他本人也希望在交流中有所收獲。
日本副主席話不多,很快先吃完微笑離席。這會兒施羅德才悄悄對張逸夫說:“你們辛辛苦苦研發出來的成果,我們自然不會就這么榨出來,有沒有這么一種可能,在某種層面上大家展開技術合作。”
“怎么說?”張逸夫問道。
施羅德也不繞彎子,直接說道:“你們有轉讓共享行波算法技術的可能?”
“可能自然是有的,只是這個東西太關鍵了。”
“是的,我明白。我與公司交流過,作為西門子,如果行波技術切實可行的話,我能爭取到50萬美元的技術轉讓資金。”
張逸夫啞然失笑。
施羅德臉色有些發紅:“是的我明白,這太少了。但我們公司目前對于微機保護沒那么重視,這個市場對我們來說沒那么重要,能爭取到這個金額已經很不易了。”
“謝謝你,施羅德,但這個可能幾乎變成不可能了。”
“換一種方式,一些技術上的交換呢?”施羅德抬了抬眼鏡,“我知道恒電正在搞自動化,我們的熱控技術是頂尖成熟的。”
“具體一些。”張逸夫略微心動,“我希望得到爐膛安全監控系統,和汽機電液控制系統相關的硬件技術。”
“這太多了…”施羅德瞪大眼睛說道,“行波確實是微機保護領域的一次突破,但這畢竟是微機保護,而FSS和DEH實在是太核心了。”
“我也明白,這要求太高。”張逸夫對這個結果也不意外,“但現階段,我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可以交換的技術。”
“稍微調整一下。”施羅德苦惱地比劃道,“數據采集系統怎么樣?這個我可以爭取一下。”
“這部分我們已經做好了。”
“我們的系統是經過5年以上運行考驗的。”
“算了,施羅德。”張逸夫擺手道,“咱們談不攏的。”
“哎…”施羅德也摘下眼鏡嘆了口氣,“那這樣,如果你們有合作意向的話,希望率先考慮一下西門子。”
“一定。”
聊了幾句,施羅德也走了,胡海濤這才問張逸夫哥倆兒嘀嘀咕咕半天說什么呢。
“他想要走我們的行波技術,但不舍得出大價錢。”
“怎么說?”
“胡院長…”張逸夫尷尬道,“這其實…也算是商業機密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胡海濤尷尬道,“我是太著急了,想找一塊敲門磚,總覺得你是干部,不是企業家。”
“哈哈。”
“是這樣…”胡海濤尷尬道,“實際上我個人也有任務,電科院這邊,希望借助這次機會,嘗試成為TC95的國內對口單位。現在提倡與國際接軌,我們需要得到IEC的認可。”
“這不難,下午差不多的時候你提出來,我來爭取。中國市場這么大,他們應該有同樣的訴求。”
“但愿吧。”
下午開會,一開始就提出了行波的事情,由張逸夫向大家介紹共享。
沒有PPT的時代,開會很麻煩啊。張逸夫只得對著自己準備的講稿,天馬行空聊了一通行波計算,大量筆墨集中在效果上,突出行波的好處,至于這一切是怎么實現的,幾乎撇開不談。
這導致聽過之后,有專家發出了質疑之聲,你們真的是用的行波么?你們真的做成這次突破了么?
沒等張逸夫說話,施羅德很快澄清這件事,表明試驗的時候自己在場,當時的表現只能用行波來解釋。
于是更多的人,像當時的施羅德一樣,希望張逸夫分享一些東西。
張逸夫感覺簡直是被一群技術流氓盯上了,好不容易研究點東西出來,你們不要這樣吧。
這種技術交流性質的會議就是這樣,誰都得拿點東西出來,又怕拿多了吃虧。
等等…這好像是標準化會議。
張逸夫及時轉移話題,回到了TC95的新標準上來,表示這與中國的新標準有諸多相似之處,關于這一點我們胡院長有話說。
胡海濤終于被張逸夫介紹出來,開始長篇闡述中國新標準的立足點和意義所在,國際標準在中國范圍內并不具有普適性,希望能在一些環節上提出更高要求,考慮一下中國的應用市場,等等。張逸夫只撿重點和重要的東西翻譯,提高效率。
關于這一點,大家都有所保留,最終還是施羅德接過話題,認為在現在微機發展迅速的環境下,標準確實可以拔高一下,更何況866A已經完全滿足了新標準。
此語一出,立刻召來了潮水般的反對,大家不方便對那次的試驗結果表示質疑,只知道己方的產品是肯定不滿足這個標準的,得給時間。
下午的時間就在這樣的扯皮中度過,最終只決議了很小的細節。
會議安排有三天,后面還有的扯。
當晚,胡海濤在酒店喝著悶酒,與張逸夫傾訴,為今的話語權太小了,尤其是自己,連語言上都有障礙,若不是張逸夫撐場面,真不知來干什么的。
張逸夫安慰他,凡事都有第一次,慢慢來,自己已經摸清狀況了,很快會參與到后面的扯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