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在組織搶修隊伍,據說已經發生了大范圍倒塔,恐怕一時片刻…”
“我電話里不是跟他說了,倒了的先別管,優先去處理那些還在的塔,趕緊把冰除了!”
“對,我們的方案也是保住現有的線路、廠和城市。”
“泰原怎么樣了?”
“暫時還能保住。”
“保不住誰也要保泰原!”
“明白。”
巴干吆喝了一番,才想起這是穆志恒林立正的場子,連忙收聲:“不好意思穆部長,情緒激動,沒控制住。”
他在這里坐著實在不舒服,這便起身道:“這樣,我先回華北局調度室去指揮工作。”
“回吧。”穆志恒擺了擺手,也不在乎他在不在。
“那我也。”張逸夫跟著要起身。
“你留下。”穆志恒沖張逸夫遞了個眼色。
沒轍,張逸夫又坐了回來。
沒人有功夫去送巴干,繼續進行緊急調度。
所謂緊急調度,其實就是拉負荷,調整電廠出力,保持尚在電網的平衡,正常情況下這一部分的職責主要在華北局和晉西局,部里調度中心是插不上手的,這次是屬于緊急情況下的越級調度。
這其實是不公平的,就像巴干對其它地方都不關心,只關注省會泰原一樣,泰原就一定比其它城市重要了,泰原的人就比其它地方的人高級了?
只因政治和后果,出了這種事故,造成的災難程度也是分幾個層級的,大概分為五級,小范圍斷電,局部斷電,大范圍斷電,省會斷電、全面斷電。
現在一二三都已經在半個小時內突破了,作為領導,就是要保證災難不要上升到第四級。保住省會,不要讓省會的重要單位。抗災指揮中樞斷電。
而穆志恒現在所要做的,則是均衡,把有限的幸存線路均衡利用,讓全省現有負荷,供應到最需要的地方去,留住一些是一些,在現有局面下。這其實就是料理爛攤子。
穆志恒顯然對晉西電網足夠熟悉,了解全面情況后就開始分配負荷,在確保現有電網穩定的情況下,逐步拉,也逐步上,一些桿塔沒有倒下,線路跳閘只是暫時性的,強行合上依然可以繼續工作,老穆就在這樣的條件下將現有資源運用到極致。有條不紊。
張逸夫在旁看著聽著,也是相當欽佩,自己反正沒這個能耐。腦袋勉強能跟著轉上,但魄力和判斷能力卻怎么都跟不上。這必須得是歷練久了的老調度才鎮得住的場子。
有了穆志恒親自發號施令,不管是調度中心的人,還是晉西的調度,都穩定了許多,之前像骨牌一樣接連坍塌的電網漸漸穩住,挺住,遏制在了一個可控范圍內。
一個小時的時間,逐步恢復一些,又接連跳了一些。情況漸漸平穩,省會的電總算保了下來。也因此犧牲掉了晉西6o面積的供電。
高強度的調度,讓穆志恒也出了些汗,但他卻并不顯疲乏,第一時間讓晉西整合現在的情況進行匯報。
經過整理,泰原、大同等重要城市的電算是保住了,當然也限負荷了,許多高耗能企業都被迫停工。此外,原先作為電力送出大省的晉西電網,因為線路跳閘斷了不少電廠的出路,發電嚴重不足,不得不拋棄周邊覆冰嚴重的區域和小城市。
全省負荷,僅剩18o萬千瓦左右,相當于夏季最高用電負荷的五分之一,大部分負荷損失掉了。
情況,暫時也只有這樣了,調度能做的就這些了,剩下只能看搶修,看恢復,看老天爺。
“暫且這樣吧。”穆志恒抬臂道,“大家輪流去吃午餐,保持通訊暢通,我和林立正,保證一個人在調度中心。”
所有人終于放松了一些,這才想起還沒吃飯,但也沒人好意思這會兒馬上起身去食堂。
穆志恒繼而說道:“該吃飯吃飯,任務還很重,不是幾個小時的事情,撐不住的。”
林立正這會兒也安排好了周邊省市的工作,回到這邊道:“穆部長先去吧,我盯著,你們回來我再去。”
“也好。”穆志恒扶著桌子起身,沖張逸夫道,“走吧,咱們先吃。”
“成。”張逸夫沖林立正道,“辛苦林局長了。”
“份內之事。”林立正勉強笑道,“倒是張局長,跟著我們一起忙活。”
“是,我也覺得自己有點添亂了。”
“談不上談不上!”林立正頗覺失言,連忙道,“下午的時候,還要開會商討后續處理,張局長的分析準確、及時,我們求之不得。”
“下午再說吧。”穆志恒擺了擺手,“我們先抓緊時間去吃飯了。”
“好的。”林立正不忘回頭道,“女同志和4o歲以上的同志,先去吃,現在就去,年輕的男同志第二撥吃。”
聽了這個命令,不少人才動了起來,是真的餓得夠嗆。
張逸夫跟穆志恒出了調度室,蔣立立刻送來了穆志恒的飯盒,沒有跟著去,張逸夫同穆志恒一路走到領導食堂,用臨時餐具湊合一下。
此時領導食堂幾乎是空著的,各路人都因為晉西的事去忙活了,顧不上吃飯,或者干脆在辦公室、會議室吃了。
當然,這里面不少人是瞎忙,其實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就是擺個態度,穆志恒卻不擺這態度,即便在最重要的時刻,該干的事干了,該吃的飯就得吃。
打好了飯,坐在桌前,穆志恒這才問道:“逸夫,你覺得這次事故是因為什么?”
面對穆志恒,張逸夫沒有動半點心眼或者揣測的意思,就根據事實分析:“警惕性不夠,風險意識不強,經驗不足吧。”
“稍微展開一下。”
“雨雪下了三周了,都沒上升到戰備階段,都沒有采取有效的預警預控措施,融冰除冰的工作還在扯皮,沒有實施,另外晉西本身也沒有什么除冰經驗,南方幾個省通常覆冰比較嚴重,特別是山區恨不得年年有覆冰,他們也年年練兵,反而不容易釀得這么大。”
“沒上升到戰備階段,我們調度有責任。”穆志恒點頭道。
“不不,不能這么說,應該生產部門負主要責任,畢竟設備狀況由他們管理。再說,我看林局長很重視,之前的報告也都提到部長桌上了。”
“這些都是后面找的理由而已,實際上就是不夠重視。”穆志恒嘆了口氣,“我如果之前足夠重視,親自找部長談,及時要求下重資源去處理的話,現在也會好一些。”穆志恒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絕對是有擔當。
“哎…”張逸夫搖頭道,“畢竟這個月份,又是晉西…誰能想到老天爺會突然耍橫呢,還耍這么久。”
穆志恒沒理會這抱怨,繼續說道:“不過華北局確實也拖沓工作了,晉西的冰,晉西去除就是了,還要從華中華南調人來除,關鍵的一周就這么拖過去了。”
“穆部長,融冰初期采取措施是最有效的,但這么長時間的雨雪,從現有技術程度上來看,就算及時處理,也不一定有多大用。”
“話是這么說,但總不能拖吧。”穆志恒使勁搖了搖頭,“咱們系統就是有這個毛病,很多隱患,明明能在日常工作中杜絕,但領導不重視,賞罰不分明,大家就都不愿意去做,非要等到出大事了,各方面再用幾十倍,幾百倍的力氣去補救。”
“嗨…”張逸夫也嘆了口氣,“咱們做調度,不就是這個工作么,兢兢業業幾年,不出事,大家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頂多給你個安全錦旗,一旦出事,或者工作上有失誤,安全記錄破了不說,那責任就都壓下來了。”
“所以啊,調度,留不住人。”穆志恒更苦惱地搖了搖頭,“林立正,你看到了吧,很能干的一個人,你別往外傳…”
“嗯,很能干。”
“最近,不是你們北漠公司招聘的文件下來了么,系統內廣納賢才,希望各單位推薦。”穆志恒看著張逸夫,情感十分復雜,“林立正就找到我了,希望調去北漠公司…”
張逸夫一聲長嘆。
穆志恒接著說道:“這個人,剛來單位報到的時候我就有印象了,當時他什么都不懂,就是一個農村出來的小伙子,黑瘦黑瘦的,跟其他調度員不一樣,他當調度員當的特踏實,任勞任怨,畢竟眼前的這些來之不易,后來幾乎都是我提拔的,從值班班長,到科長、處長、直到現在當上了調度局局長,這么多年就沒離開過調度。立正扛得住任務,有魄力有擔當,多好的干部,現在當了調度局長,也算出人頭地了,就是…”
穆志恒說著,有些難受:“就是跟錯了人,入錯了行,進了調度。”
“…”張逸夫心中唏噓,“不能這么說,調度最鍛煉人,承受住了調度的磨練,今后在什么崗位都…”
說到這里,張逸夫也發覺自己說得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