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你真不知道這人有多賤,撐死一狗尾巴草。∽↗∽↗,”張逸夫罵道,“賈處長,我這會兒不放狠話,她蹬鼻子上臉,丟的是咱們處的人。”
“嗯,確實該這樣。”賈天蕓掩面笑道,“可你的表情措辭…真的太那個啥了…”
“啥?”
“反正婦聯的人看了肯定不高興。”
張逸夫的表情變成了一個“囧”字。
“另外…”賈天蕓話鋒一轉,“鑫明…沒記錯就是剽竊恒電的那個廠子吧?”
“是了。”
“怎么還有臉蹦跶呢?”
“不知道,難以理解。”
“嗯…”賈天蕓呢喃道,“萬一她們中標的話?”
“那就中吧,是評標組的決策,沒辦法。”張逸夫釋然道,“相信評標組專家考量的時候,也會綜合廠品吧。”
“但愿如此。”
小鬧劇過后,十分鐘的時間,所有廠家便完成了驗標,之后就該是重頭戲“拆標”、“唱標”了,這個過程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兒,把標書拆開,當眾朗讀宣布其中的核心內容,把設備參數和報價通通公示,后面任何人都沒有權力再修改,以表公正。
市場流程規范后,這一系列過程都該由專業的招標公司來做的,可這會兒,依然只能自己人上手。
本來安排,拆標是賈天蕓來做的,現在主持工作的生產處副廠長無辜地坐在了這個位置,只得開始了極其不熟練的開標,而后交予秦玥來唱。
秦玥也當真不易,主持小姐可不是好干的,那些祝詞她可以準備。唱標卻沒法準備了,畢竟文件袋里的投標書誰都沒見過。
按照投標的先后順序,第一份標書交到了秦玥手中,她盡力克制著緊張,打開投標書。
還好還好,投標書都是相當規范的。這讓唱標人十分輕松就可以找到要唱的地方。要唱的內容包括投標方名稱、投標貨物名稱、投標貨物數量、投標報價、交貨期及制造商和品牌幾部分,并不算多,按標準唱兩遍也不過是一分鐘的時間。
雖然這批招標的產品多達七類,唱的時候會有些混亂,不過有記錄員在,一切都清晰可見,作為廠家代表,也只會關注自己投標的類別,心里自有算盤。
一個個標書唱下來。張逸夫微微有一些不滿,這些廠家太隨意了。
舉個例子,在熱力管道招標書上,很明確地說明要用巖棉管殼進行配套保溫,但投這個標的8個廠家中,竟有兩家根本就沒提巖棉這回事兒,照樣拿原來現成的產品來投,這就是瞎投了。根本沒有仔細研讀招標文件,太不專業。
另外。比如風機這塊,招標文件中很明確地說明了我們要“可變速調節”的風機,也就是那種可以隨時調節風速,降低功率與廠用電,從而實現降低供電煤耗的風機。即便如此,投標的9個廠家中依然有5個送上的是“調節門風機”。也就是用傳統的物理方法,通過調節擋板,關小通風口從而強行調節風力的風機。拿電扇作比喻,前者相當于有四個風力檔位的電風扇,后者則相當于擋住扇葉表面從而降低風力的電扇。從節能角度來說,后者無疑差太多了。
這些設備的招標文件并不復雜,為了節能效果更好增加了一些技術細節,但就是這么簡單的方向都有投標方參不透,或者說參透了,但發現自己產品沒這個功能,硬著頭皮來撞,無論是那種,都太不專業了,這也無形間揭示了現今市場的混亂,以及對節能的不重視。
唱標唱到一半,一些廠商代表已經開始頹喪低頭,甚至有離場的現象,稍微一比就可以發現自己的問題了。
即便如此,報價依然是所有人最關注的地方,大家同是國產廠,質量相比能差到哪去?國貨還是要打價格戰的。
如果有心人拿這次投標廠商們給出的報價,同之前局內采購同類設備的價格來比較一下的話,其動輒兩三倍的價格差異,必將令人瞠目結舌,而后就是扼腕長嘆。這方面張逸夫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誰念他的好,誰記他的仇張逸夫心里清楚,與誰為伍,與誰劃清切線,此事之后也定會自然而然的形成。假以時日下來,每個人的形象都會在大家心中定位,好壞清腐自有人分說。
不到11點半,唱標完成,秦玥隆重介紹了評標組的幾位老同志,現場眾人表示相當信服,之后宣布了種種評標紀律后,宣布開標結束,下面是公開答疑時間。
果然,答疑開始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調節門風機是否納入考慮范圍。不用張逸夫說,鄒世亮直接一口罵了回去,老頭兒指著招標文件道:“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要調速的,我真的不理解為什么會拿調節門風機來投。”
張逸夫在臺下看得發笑,就得來一個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頑固來主事兒,省得自己再大殺四方得罪一票人。老鄒你太會辦事兒了,以后必須讓你當御用評標組長。
就連賈天蕓都相當滿意老鄒:“這老頭兒夠賣命的啊?”
“那是,退休這么多年,他就嘴上勤快了,沒實權。”張逸夫回笑道,“我跟你說,這事兒就算不給評審費他都來,恨不得倒找錢他都求著來!這人閑不住。”
“退休之后的落差啊。”賈天蕓望著臺上指東喝西的鄒世亮,突然嘆了口氣,“哎…我爸也快了。”
面對這個問題,張逸夫必須選擇沉默…
賈天蕓依然不以為意,張逸夫已經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大多數朋友還都是高層人士,談很多事不方便,張逸夫一個草根反倒成為了談吐的對象:“逸夫,你說手上有權力的人,一退休,是不是都會這么變態?”
“我見得少,不好說。”張逸夫勉強一笑。其實他生活中有個鮮明的例子,那就是岳丈大人,養病時的他跟準備復職的他根本就是兩個人。
“別裝,你一裝的時候就會露出一種特有的傻笑。”賈天蕓也算是吃透張逸夫了,指著他道,“你看,又傻笑。”
“…得,你算是拿透我了。”張逸夫嘆了口氣,只得老實招供,“我覺得吧,分人,分時候。比如鄒世亮,搞技術的,退了就是退了,這權力他不想卸也得卸,別人就是不重視他了,他玩兒命也沒用。可有的人,有的時候,這權力不是你想卸就能卸的,比如令尊有一天退休了,底下那么多人,做個事誰給拿主意?出了事誰來平息?有大事該看誰的態度?即便令尊想養老,也許都踏實不下來。有的人在職,但他已經退了,有的人退了,但依然在職。”
賈天蕓聽得茅塞頓開:“你明明好懂的樣子!我怎么覺得你是在說誰?”
“不敢不敢…都是歷史故事總結的而已。”張逸夫擦了把冷汗,姥姥在上,我真的不敢說誰。
十二點來鐘,開標結束,接下來就要開始評標工作了,評標組要換到另一個地方,需要在與外界隔離的環境中研讀投標書、進行評分,綜合技術、價格、服務等各方面情況給出結果,這個過程大約一周左右。
通常而言,評標組給出的結果會是個排序,拿可變速調節風機來說,某某廠某某型號風機排名第一,某某廠某某型號風機排名第二,所有來投標的可變速調節風機都再列,那些非可變速的投標則直接淪為廢標。之后,再由一個招標方組成的招標委員會的組織來最終敲定某某廠某某型號風機中標,原則上中標者應該是第一名,否則就要進行特殊說明。但這次淡化了這個招標委員會的作用,大肆鼓吹了評標專家組的權力,這并不只是給鄒世亮打雞血,更重要的還是局里誰都不愿意坐那把燙屁股的椅子。
老鄒雖然手握重權,但腦子依然清醒,明白基本規矩的,自己是別人請來做參考的,主意和要求,還是要這邊提。
于是乎,局里幾個人與專家們中午在旁邊的餐廳中進行了一次簡單的聚餐。
很自然地,吃到一半,老鄒也問起了局里有沒有一些特別的要求與要注意的地方,一同納入評標考量。
張逸夫回答得也很官方正統,首先評分要綜合廠家實力與口碑,也許他們說得很漂亮,送的樣品也很好,但劣跡斑斑,且生產能力極其有限,這樣的情況是要扣分的。其次產品質量是關鍵,這次工程必須做漂亮了,質量的權重高于價格。最后就是公平,國有私營一視同仁,這是老生常談了。
專家組聽到這三點表示很贊同,雖然張逸夫已經說得非常公正嚴明了,但有關“劣跡斑斑”的部分,貌似還是在暗中表示,讓鑫明滾蛋吧,不過說清楚,是鄒世亮讓他們滾蛋的,不是張逸夫。
更何況你當著那么多人叫“逸夫哥哥”,不該滾也得滾了,方思綺小姐在想什么,她的腦袋是什么構造的,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