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剛剛粗看的情況來看,該有的結構和設計都有了,后面主要是可行性的試驗,還有工藝方面的事情,設備細節上的完善和改進。你是搞電力系統的,肯定就不在行了。”常思平不遺余力地勸說道,“咱們學校不同,有專門的研究室,專門的人才攻克這些難題。只要你點頭,我們立刻就可以著手研究,制作樣品。之前有過校友與學校合作的例子,東西出來后,權益各占一半。”
常思平敢這么說,自然認為張逸夫是單槍匹馬的獨行俠,自己做出了有趣的實用型發明,卻苦報國無門,現在學校正好幫你。
倘若他知道張逸夫實際上也瞄著做企業的路數,怕是肯定不會說出這些不合適的話的。
張逸夫自然也不怪他,此時已經想到了更多的東西。
指望自己出的這些半吊子圖紙,然后找二修廠的那些老弱病殘孕直接生產出來,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的,他一直苦于找不到一個信任的人合作,在這中間的過程潤滑豐滿一下。
眼下這么一看,校方剛剛好很合適做這個中間人。
其一,知識產權上,學校必定極其重視,這個東西研究制作出來了,無論是走專利流程還是申請國家的各項證書,由學校出面都會方便很多,比向曉菲一個衙門一個衙門拜要靠譜。
其二,名正言順。學校出的成果。恒電工建負責進行設備生產,雙方合作出產品,產學研結合。這讓任何人也挑不出刺兒了。誰在這里面做文章就是跟學校作對,需知系統內有一半左右的領導干部都是北方電院出身,作對之前可得想想清楚。
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張逸夫本人可以在這個過程中深藏功與名,將來也無須對這個設計從何而來進行解釋,雖然代價是分一部分利潤出去。但卻換來了安全方便,倒是未嘗不可。
從長遠來看。張逸夫腦子里還有太多的產品和設計,與校方合作,無疑是一條陽關大道,順便還和校領導搞好關系了不是。
思量過后。張逸夫直言道:“我也不瞞著常教授,這個設計,我實際上已經許給朋友了…”
“許給別人了?”常思平聞言頓顯失落,“那就…太可惜了…”
“但那個朋友不懂什么技術,只是想生產。”張逸夫繼而說道,“我這邊雖然有些技術,但在這上面也無暇投入太多精力。”
“你的意思是?”常思平重又看到了希望。
“咱們能不能這么運作一下。”張逸夫比劃道,“這張圖,就別當是我給您的。當是一個企業與學校合作的先期投入,出了成果再生產,這樣權益上也方便。”
“當然可以!學校與個人合作有多種方式。可以轉讓科研成果,可以合資注冊新企業…。”常思平神色一亮,“我懂了,我懂了,只是這中間…你完全不要名分么?”
“我巴不得不要名分呢常教授。”張逸夫露出了你懂的笑容。
反正也是山寨的,無所謂了。都落了實惠了,還要名分。張逸夫自己都過意不去了。
“那…”常思平就此搓起了手,像看著剛剛出浴的少女一樣望著那些設計圖,“咱們是不是可以細細看看了?”
“哈哈,一直都可以,您請便,需要的話,我可以把電子文檔也留給您。”
“感謝你對學校和我個人的信任。”常思平不作多言,就此愛不釋手地對圖紙深度研究起來。
這一研究,又是半個多小時過去了。
“神了啊…”常思平放下圖紙,百思不得其解。
這張圖,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是搞工業設計的人做的,在設計規范和作圖規范上,有諸多不妥之處。然而究其細節,究其設計的合理性,卻無半分瑕疵,堪稱完美成熟的產品典范。
現在的常思平,就好像是一個美術學院的老師,在路邊看到了一個小青年用野路子肆意繪畫,明明不符合學院派規定的構圖原理,但最后出來的成品卻又是那么和諧完美。
這b是梵高么?
仔細看過圖后,常思平否定了自己最初的懷疑,這張圖絕對是一個外行自己畫的,如果是從哪里偷竊來的圖,必定是合乎規范的設計,不會有這些基礎的不合理。
張逸夫,怕真的是一個天才。
再聯想到兒子全國大賽歸來對張逸夫三個科目冠軍的夸耀,常思平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哈哈!電力系的傻子們!你們錯過了這樣一個天才!
于是,在另一個人眼里,又有一顆別樣的張逸夫冉冉升起了。
“很好,很好。”常思平終于放下圖紙,回歸沉穩,平和地沖張逸夫笑道,“設計很完整了,稍微規范一下,就可以進入試制階段,我們首先會在理論上印證一下結構可靠性,穩定性,然后在工藝上探討一下可行性,之后就可以嘗試出成品了。不過從我的經驗看來,這個設計可靠性和穩定性都沒問題,難點只是在工藝,如果能注明工藝方法就好了。”
常思平也知道這個要求太過分了,連連擺手:“不該這么說,你一個學電力系統的,要是再知道工藝方面的事情,別人就都沒飯吃了。”
張逸夫本欲再提一下焊接工藝方面的事情,但聽常思平這么說,自己也覺得再提工藝就太過分了,這些工藝想必老教授也該清楚的,多說就是畫蛇添足。
于是乎,他干脆把軟盤也留在了這里。
“常教授,這是設計文檔,有需要的話您可以直接在上面修改。”
“這個不需要。”常思平趕緊擺了擺手,“用計算機搞設計依然是一個理論階段的東西,真做起來,為了效率,我們肯定還是會采用手繪的。這個軟盤你先拿著,將來研究計算機作圖的時候再找你要。”
張逸夫點了點頭,常思平怎么看都不像個歹人,且德高望重,只得信任,如今雖然只是口頭上的合作,那也夠了。
倒是常思平比較著急落實合作雙方權責方面的事宜,急切地說道:“我看這樣,讓你的那位朋友盡快出面,我們坐在一起商討一下合作細節,把合同或者委托先立好了,我也方便報項目給學校。”
“好好,我盡快聯系她過來。”
“嗯,在那之前,這張圖我就先鎖著,我自己不看,別人也不能看。”梁思平就此起身掏出了名片,“有進展,隨時聯系。”
換過名片一看,教授,動力系副主任,也該是個處級干部,無論是技術頭銜還是官位,都比張逸夫高上一些。
張逸夫想到這個,自嘲搖了搖頭,不能這么市儈,只是學生和老師的關系而已,純潔一些吧。
事到如今,常思平也放下了學習cad的事情,眼前有更有趣的事要搞了。張逸夫也終于得以抽身,來到系團委辦公室,感謝王瑞生的引薦。
王瑞生何許人也?能從普通的輔導員混到團委書記,必然有兩把刷子。張逸夫這會兒來到團委辦公室,幾位電力系的老師和學生會干部已經聚集于此,怎么看都是王瑞生特意引來的,于是張逸夫又是一通換名片開聊,差不多的時候王瑞生一看表,哎呀到了吃飯的時間了,校友回來怎么也得喝一頓啊!
莫名其妙的,張逸夫與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老師和輔導員,進入了平起平坐的階段,喝酒吃肉,談考試談逃課,再也不用擔驚受怕,這感受倒也有趣。
要說這些教職員工,成日憋在象牙塔里,也是有滿腔精力沒處發泄的,都想在系統內發揮發揮,看看有沒有什么機會。
不過這些事找一個電廠的科長說,張逸夫也是醉了…
酒過半酣,很自然地聊起了校友們的事情,主要探討的自然是張逸夫他們這一屆。
除去張逸夫和鄭道行,這一屆到現在為止還真的鮮有太突出的人物出現,這當然正常,畢業還未到一年,大家該是在實習期的,哪有這么多像張逸夫這樣的怪物?
于是乎,張逸夫又提出了回校在職讀研的可行性,這話當然是幫夏雪問的。
由于喝過酒了,這幫家伙自然也是滿口亂噴一口答應,說是只要單位那邊允許,學校這邊絕對沒問題,年中的時候來考試吧,準過。
而當張逸夫提出那個人是夏雪的時候,這幫家伙又露出了有趣的表情。
夏雪的名聲也是完全不比鄭道行要淺的,幾位有帶研究生資格的老師又開始互相推諉,你帶吧,還是你帶吧,我那個專業不行,別介,我那個專業也不行。
想想也對,落魄的部級干部之女,又是如此格格不入之人,哪個老師都不想接過這個與眾不同的山芋。
倒還是王瑞生有些腦子,他提出了找常思平說這件事的可能性,常教授只認學術不認性格,只要你功底過硬,性子多奇怪他老人家都接得住。
于是在場眾人紛紛叫好,大贊常教授之能!
張逸夫也只得莞爾一笑,你們這幫人都靠不住啊,也就王瑞生有點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