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陣仗,大家也都來了興趣,之前最先提問的人當即問道:“小姚,那你說說吧,系統最長振蕩周期,一般情況下按多少考慮。”
姚新宇神色一震,這不難么,你們丫想害我?看我將計就計反將一軍給你們看!
“1.5秒。”姚新宇很快答道。
“不錯,不錯。”那人笑了笑,報以肯定。
第二個提問的人很快接了上來:“鎧裝海底電纜,內部采用什么材質輸電,規格如何?”
什么玩意兒?海底電纜?
姚新宇整個人都綠了,怎么從振蕩周期一下子蹦到海底電纜上了?
他硬著頭皮說道:“應該是…鍍鋅材料吧?”
“規格呢?”
“…10毫米?”
“差了點啊,六毫米。”那人搖了搖頭,望向了最后一個提問者。
“小姚,這些問題都雜,不知道也不怪你,電子電表的工作原理如何?”
姚新宇感覺非常不好,非常不好,怎么又到電表上了?這是某個電子設備的專業才涉及到的吧?自己好好一個學電機的,學大系統高精尖的,關電表什么事?
“這個…內置計算器…讀頻裝置…”姚新宇支支吾吾半天,愣是糊弄過去,“通過一系列的內部計算顯示出來。”
“差太多了,不知道就說不知道么。”提問者搖了搖頭。“小姚啊,要踏實,咱們這個專業。一丁點馬虎也不能有啊。”
咱們專業?姚新宇已經要砸桌子了,你丫一個管供電的,維護變壓器電表的,誰跟你丫一個專業?再說了,碩士在精不在博你不懂么,老子哪有功夫研究那么多東西!
可無論如何,張逸夫的例子就在眼前。一時之間,高下立辨。
穆志恒也便起身道:“大家也沒難為小姚了。尤其是老趙,人家是學電機的,你問人家電表算什么?”
“也對,也對。自罰一杯!”那人肯定得給部長面子,笑著就仰頭一飲而盡。
大笑哈哈之中,姚新宇終于脫離苦海逃了出來。
忍無可忍的他,終于打算撕破臉了,當然,他沒勇氣跟領導撕破臉。
回到自己這邊的桌子,他把杯子往桌上一砸。
“夏雪,你什么意思,成心讓我出丑?”姚新宇沉哼一聲。他要讓人知道,他也是有脾氣的,你們不能這樣沒有底線。就算是讓我產生了好感的人也不能這樣。
夏雪的回答依然是笑,抬手聳了聳肩:“我不愛去敬酒,你非拉我去的。”
實際上,她這一系列行為也不僅僅是因為惡趣味,她想趕緊甩掉這家伙,煩。在她并不漫長的人生之中。出現過太多個姚新宇,或者別的什么。當她懶得去聊的時候,就會通過一系列惡趣味的行為與諷刺讓他們知難而退。
然而姚新宇在這一天經歷了太多次打擊了,知難而退?可以,但你也要付出代價。
“哼,玩這套?”姚新宇面如土色,在極度煩躁的情緒下,撕掉了自己臉上名為‘體面’的面具,“夏雪,誰都有不順心的時候,誰都有倒霉的時候,你就喜歡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么?好,那我也來。”
話罷,他歪著身子,借著酒氣輕聲道:“我告訴你一個出國的好方法,找個外國老頭兒,別管是流浪漢還是神經病,貼上去嫁了,立刻有身份。”
“…”夏雪神色一滯,眼神漸漸凝重起來,原先的調戲與玩鬧都不在了,那是深深的敵意。
“哎呦?你也會生氣?”姚新宇在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快樂,“我也看明白了,干嘛要跟你和和氣氣的?我認識一個外教,美國人,53歲,離婚破產了,在薊京教書茍活,要不要介紹給你?”
夏雪瞳中的敵意愈發濃郁。
“哈哈,我跟你講,我說的這套方法比你現在傻復習要實際多了。”姚新宇大笑道,“當了婊.子就不要立牌坊,不就是崇洋媚外么,不就是想過資本主義生活么?你跟那老家伙睡了,然后去追你的美國夢吧!”
夏雪依然沒有說話,用行動回答了他。
這個行動總共有三部分。
拿起酒瓶。
舉高酒瓶。
砸下去。
尖叫與爆裂聲中,原本熙攘的會場突然安靜下來。
姚新宇捂著頭,指著夏雪,滿臉的惶恐與驚訝。
張逸夫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幕,作為場上最了解夏雪的人,他雖然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么,但從表情動作上來看,大概能料到后面會發生什么。
不好!
他眼疾腿快沖了過去。
夏雪的動作其實還沒結束,手中的碎酒瓶依然在。
下面就是蓄力。
然后刺出。
一向先知先覺的某人已經飛速趕來!
好在,夏雪的力道速度畢竟是女生的水準。
“你瘋了!!”張逸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幫誰?”夏雪冷冷問道。
“你覺得我在幫誰?”張逸夫立刻反問道。
另一邊姚新宇這才反應過來,捂著頭指著夏雪一個勁兒地后退:“瘋了!這女的瘋了!瘋子!”
夏雪最后瞪了一眼姚新宇,就此放下了碎酒瓶,張逸夫也便松手。
她沒有任何解釋或者別的什么,就這樣甩袖離場。
全場氣氛依然緊張得可怕,從盛大的慶祝到冰窖,沒想到這么快。
恐怕也只有夏雪這種怪胎才會做這種事吧。
還是張逸夫反應快些。回身看了眼姚新宇,不過是被砸了一瓶子而已,跟自己與牛小壯的那次電影院大戰還差好多。
張逸夫就此轉頭沖這個桌子上的人道:
“幾位。麻煩送他去醫院吧先。”
“對對,先去醫院。”幾個小伙子連忙上去扶起姚新宇,擁著他往外走去。
姚新宇也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心靈與上的雙重折磨。
面對張逸夫,不知該說些什么。
張逸夫隨即轉身沖四下朗然喊道:“好了,好了,喝多了絆了個嘴,沒事兒了。大家吃好喝好!”
眾人雖然心下有一百個問題,一百個八卦的。但這會兒領導也在,領導都沒問呢,輪不到他們問,便只得嘻嘻哈哈繼續。當然。每一桌的話題都立刻轉換到這二位身上。
張逸夫也趕緊回到領導桌。
幾位領導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怎么處理了,好在張逸夫反應快得嚇人,把血腥事件暫時就這么糊弄過去。
但,這畢竟是在1990年,這是一個體制內的聚餐,不是b社會大宴。
打人這種事,不可能就這么過去的。
“逸夫,什么情況?”穆志恒將酒氣壓了回去。極其嚴肅地問道。
“部長,八成是新宇他丟人了,埋怨夏雪。然后吵起來了。”張逸夫終究還是向著夏雪的,幫她說話,“我馬上出去問問吧。”
“還有沒有規矩了。”穆志恒臉色一沉,“說歸說,怎么能這樣?今晚先這樣,明天讓她和他們局長來我這里。說清楚。”
張逸夫心下長嘆一聲,部長可沒廠長那么好糊弄啊。
“那穆部長。幾位領導,我先出去看看情況了。”
“去吧。”穆志恒放下酒杯道,“讓她也去醫院,向姚新宇道歉,然后今晚寫好檢查,明天交代情況。”
“好。”
沒想到,好好的慶功宴,會如此收場。
張逸夫就這樣追了出去,借著月光站在飯店門口,左右一望,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白影,正在企圖徒步走向一個方向。
電科院這里距離市區少說30公里,明天早上也到不了。
張逸夫立刻一路小跑追了上去,離近了才發現,夏雪正拎著高跟鞋強行步行,肉色的絲襪底已經臟得不成樣子。
“嘿!”張逸夫喊了一嗓子,追上前去,“你干嘛啊,去跳江啊?”
“…”夏雪瞥了眼張逸夫,沒說話,繼續前行。
“跳江也不是這么走的,永定河在那邊。”
“你倒是說點什么啊,你不是總有得說么?”張逸夫攔在她身前道,“來來,招呼過來。”
夏雪看著張逸夫,往左一步被攔住,往右一步還是被擋住,一時間腳掌作痛,夜風也讓她冷的發抖,她只得抬著頭,顫聲道:“張逸夫,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偉大,什么都行?”
“對。”張逸夫完全沒有否認,“你不了解我的情況,我必須偉大,必須什么都行。”
“可是我沒那么偉大,我就是崇洋媚外,我就是討厭這里的空氣,這里的水,這里的人。”夏雪低著頭,不想讓張逸夫看到他的表情,“反正也沒人能改變這些,我只是想走而已。我知道你們都怎么想的,想說就說,想罵就罵吧,我無所謂。”
“我管你崇什么洋,媚什么外,我不贊同你,但理解你,你有見我有過半句諷刺么?我嘴上沒有,心里也沒有。”張逸夫指著身后道,“你要走,沒人攔得住,但要先看清眼前,這鬼地方,往外走一里路,出了這一帶縣城,全是荒郊野嶺,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確實,電科院地處郊區,除了這片區域繁華些外,周圍有大片荒涼漆黑的農田地帶。
“那就讓我死好了,關你什么事?”夏雪身子一扭,這邊低著頭要闖過去。
“矯情…”張逸夫深知,與女人進行這種對話是沒有結果的。
看著她要哭不哭委屈的樣子,最后的這股倔強,張逸夫心下莫名涌動發癢,似是本能似是沖動,只一步踏上,一手摟腰,一手抱腿,硬是將夏雪抱了起來。
多少年了,終于純爺們兒了一回。
“你干嘛?你放下!”夏雪縱使有千言萬語,作為一個女人,面對蠻力也只有這句話了,也只有死命地捶打起來。
感謝李偉峰師父,通過幾個月的兵乓球鍛煉鑄就了老子的體魄。
“今天先睡,日后再說。”張逸夫字剛句烈,不給夏雪任何反駁的機會。
如此雙關且決絕的措辭,讓夏雪徹底呆滯了。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哪個人撞見自己不是敬而遠之的?她怎么會想到有這么一個人,就敢這么玩橫的?
一時間又是羞,又是懼,再里面則是難以言喻的味道。
張逸夫也不管這么多,就這么昂首闊步地走著,摟著腰抱著腿,聞著美人兒身上的撩香,他也是感到身上有用使不完的勁兒。那天深夜,在城樓底下,他也曾離王小花這么近過,但卻沒有這個感覺,沒這個沖動,男女之間,真的是靠味道在吸引么?
夏雪捶打片刻,倒也累了,捶不動了,說來羞人,她反倒覺得在張逸夫懷里待著,又是暖和又是舒服,那個男人身上的味道,同樣也影響了她。
只可惜,如此的神往,只停留了片刻,那邊飯店的聚餐已經結束,稀稀拉拉的人從門口出來,再這么走下去就要被人看見了。
“你…快放我下來。”夏雪終于軟了,哀求道,“人都出來了。”
張逸夫抱著美人兒,說放下也難,但終是理智贏了,姑娘名聲重要,自己的仕途也重要,萬不能被一時的沖動毀了。
“放下行,后面的事,聽我的。”張逸夫壞笑道。
“…什么后面的事?”夏雪一時間又有些怕了,“雖然你這人不怎么正直,但也…”
“想什么呢。”張逸夫無奈一笑,這才將夏雪放下,柔聲道,“穿上鞋,跟我去領導那里,好好說清楚情況,先把態度擺正了。”
“…”夏雪下了地,慌忙提上高跟鞋,低著頭道,“事情鬧都鬧了,再說這個…大不了給我個處分了就是了。”
“夏雪啊,你還是沒搞明白。”張逸夫扶著她的雙肩,正色道,“現在的你,現在的我,什么都不是,別老拿著你那廉價的自尊,現在不知低頭,不知讓一步,只會讓你將來更后悔。”
夏雪依然低著頭,拳頭攥著,不知該如何,口中嘟囔道:“我也沒見你低過頭啊…”
“那是我聰明,我油,我會處。”張逸夫正色道,“我不管你的美不美國夢,你先要在這里活下去,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想一輩子當一個調度員,獨來獨往,還是想做點什么,哪怕一點點,能把自己的能耐發揮出來,而不是在20年后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