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可小吧,因為咱們身處一線,在操作上、現場設備上有一定的發言權。”牛大猛看著張逸夫笑道,“但你可不一樣,趙局長肯定會多聽你發言的,更何況在全國大會上,那些專家們都肯定過你了,所以此番你要慎言,三思而后行。”
“廠長給個方向唄。”張逸夫見狀,直接道出了終極試探。
他本以為,牛大猛視苗德林為死敵,這會兒肯定該落井下石的,但通過廠長最近一系列的表現來看,好像并非如此。
這二人若是相愛相殺,自己在中間亂說話可就不好了。
“方向…”牛大猛嘟囔了一句,望著窗外的細雨道,“逸夫,這次的事,可不是我跟苗德林兩個人之間的事,而是整個豐州電廠的事。他們的人不比咱們的少,達標同樣不易,如果最后不得不摘牌的話,全廠工資待遇回調到原先的水準,所有榮譽撤除…那個場面,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到,就好像…好像…”
“痛失山海關?”
“不,更嚴重一些。”牛大猛沉吸了一口氣,“恐怕是國都淪陷的那種地步,舉國痛哭…”
“有…有那么夸張?”
“逸夫,達標有多艱辛,摘牌就有多痛苦。”
“…”張逸夫努力去想,依舊無法理解那種感覺,也許對于他本人來說,降幾十塊錢工資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些所謂的榮譽也都是過眼云煙。但對電廠的基層工人來說,這很有可能就是一切。
“那廠長…”張逸夫接著說道,“咱們…得饒人處且饒人?”
“嗯。”牛大猛鎮然點了點頭。“現在的情況,摘牌是免不了的了,就不要落井下石了,豐州電廠不易,那可是五六千人的事情。”
“明白了。”張逸夫繼續目視前方,平穩駕駛。
老牛也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長得一副張飛的樣子。心里卻滿是玄德的仁義。
傍晚時分,車子駛入了豐州電廠的地界。由于事先通過電話,這邊車子直接開到了招待所門口,由對面接待。
實際上,是苗德林帶著辦公室主任親自接待。
招待所大廳內。張逸夫再次見到了苗德林。
自然,他再也英姿颯爽不起來了,老廠長微低著頭,整個眼皮都耷拉下去,整個人也蔫了下去,見了牛大猛與張逸夫,只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牛大猛見了他的樣子,竟有種想哭的沖動,直接上去一把摟住了老對頭的肩膀。另一只手緩緩拍打著他的后背:“沒事的,老苗,誰能沒個災。都會過去的。”
苗德林被這么一抱,壓抑已久的情緒也無法再掩飾,抱著老牛眼睛酸紅:“老牛…我這次是真完了…”
“事故還沒定性,還有機會。”
“機會…”苗德林頹喪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再也說不出話來。
在他身旁作陪的辦公室科長也是斗志全無的樣子。上前道:“牛廠長,張工。里面請吧,先安頓下來。”
正說著,后面又有一輛車趕到,三人走了進來。
幾人連忙壓下要說的話,回頭迎接。
“趙局長。”苗德林見了為首一名頭發半白的男人,已不知該說些什么。
“嗯。”趙局長只冷冷點了下頭,客套性地握手過后,便望向了牛大猛這一邊,上前握手,“老牛先到了啊。”
“是,我們離得近。”牛大猛握手過后,便引出了身旁的張逸夫,“這位就是我們電廠的張逸夫,我給你帶來了。”
“好,好。”見了張逸夫,趙局長才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一面握手一面笑道,“剛剛我跟小夏還在路上聊呢,在學校的時候,你藏得很深啊。”
“小夏?”張逸夫一愣,望向趙局長身后,穿著白色長裙,披著小馬甲的某人正沖自己賤笑,“怎么你也來了?”
“呵呵。”趙局長也讓了一讓,引著二人相見,“部里對這次事故也很重視,調度局的領導派她過來,反正我們華北局跟電力部就隔著一條街,就順道來了。”
張逸夫不禁心下咒罵,這家伙讓所有同事討厭,倒真會討好領導!什么事都有她!在這種男人堆里,女的就是他媽的好混啊!
隨后,大家又是一番握手與相互介紹。
趙局長這車一共來了四個人,一是副局長趙文遠本人,再是搭車的夏雪,另外還包括一男一女,分別是華北局調度處的處長路濤,以及繼電保護處的處長胡玲玲。
這二位領導都是不到40歲的樣子,顯是華北局的中堅力量。
華北局的調查陣容也由此明朗了,一個大領導帶著一個管調度,一個管安全的,稱得上是非常重視。
一番客套過后,趙文遠便打發走了苗德林他們二人去主持電廠工作,其實是覺得他們太破壞氣氛,沒什么好說的。豐州的人走了,其余幾個人一同去餐廳,一路上倒還輕松一些。
這次調查計劃總共要有十余人首批前來,今晚看來只有他們六人了,便湊了一桌,邊吃邊聊。
座次上,趙文遠自然居首,身旁是牛大猛,再外面是兩位處長,張逸夫和夏雪只有并排坐在上菜的位置。
不過也無所謂,能混這么一頓飯已經不錯了。
“喂,這次你是不是又要上報紙了?”夏雪一面擺弄筷子一面問道。
“這事兒有什么好上的。”張逸夫見她寒磣自己,也不含糊,立刻轉口問道,“你到底出的了國出不了,劉處長都為你的事頭疼呢。”
“要你管?”夏雪一下被戳到痛處,不爽地扭過頭去,“走著瞧吧。”
二人逗貧的功夫,趙文遠已經舉起了茶杯,朗然道:“現在情況特殊,大家就不要喝酒了,以茶代酒,簡單認識一下。”
眾人紛紛起立,拿起茶杯簡單一碰,算是認識了。
趙文遠放下杯子笑道:“大家情緒也不用太嚴肅,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事故已經出了,要抱著積極的情緒來處理,你看,這一出事,雖然有損失,但也讓我們發現了小張這個人才。”
他說著,又連忙道:“當然,小夏也是人才。”
趙文遠單夸張逸夫還好,這么強行捧一下夏雪,只會讓她更尷尬更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