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吧,我有必要欺負你?”邱凌音色微微下沉,死盯著張逸夫,“一上來跟我說這話,你想過后果么?”
后果,張逸夫當然想過,通過昨晚牛小壯的人際關系描述,他已經摸清了利益關系,也摸透了邱凌的背景,如今自己跟皇太爺和皇太子處得如此之親,真的是完完全全不怕一個小權臣。
“邱科長,真的,咱們別跟這兒說這些沒用的話了。”張逸夫身體微微前傾,伸手在煙灰缸內撣了撣煙灰,“趕緊給我安排工位工作,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誰也別折騰誰,多好。”
邱凌此時已經陷入癲狂了,在這個相對保守的年代,殺出來一個這么說話的下屬,如何應對?剛畢業的犢子怎么跟比領導公子還要可怕?
邱凌權衡再三,還是選擇忍了,身為工作近二十年的老同志,他太清楚人情世故,牛大廠長用三年要過來的大學生,自己一時半會兒是打發不走的,唯一讓他滾蛋的方法就是,廠長發現張逸夫根本就是個濫竽充數不學無術的家伙,要給廠長時間來認識到這一點。而為了讓廠長認識到這一點,千萬不能再給他什么展示自己的機會,要把他打入冷宮,見不到皇帝,時間長了自己死心申請調動。
我打不死你,還熬不死你?
于是,邱凌收起拍桌子的怒意,指著外面道:“既然你是這個意思,我看咱們也不用多說了。407有張桌子,你就去那里吧,咱們廠的工程圖都在那里存著,你先都看一遍,充分熟悉我廠設備。”
張逸夫要的就是這種閑云野鶴的狀態,既然沒打算跟你,你就別給老子派活兒,老子自有營生,他這便掐滅煙頭起身推回椅子:“那我先去認識認識同事。”
“隨你,別耽誤他們工作。”邱凌像轟蒼蠅一樣擺了擺手,“沒事別來找我。”
話說明白了就是痛快。
“那肯定的。”張逸夫最后不忘問道,“對了,會上廠長有吩咐,要我參與安全規范起草。”
“我會加上你名字的,別管。”邱凌再次轟了一手蒼蠅。
“那我走了,邱科長再見。”
這個結局,其實早在張逸夫的預料之中,他沒時間也沒精力跟這位心胸狹窄的中年大叔打太極,必須用粗暴的方法碾過去。
幸運的是,牛大猛應該是個喜歡粗暴的男人。
張逸夫出了辦公室,理了理襯衫,自行混到了科員辦公室,同時他的表情也像專業演員一樣,從變成了奶油小生。
門是開著的,他扭捏地站在門口,輕叩兩下房門,膽怯問道:“請問…這里是技術科么?”
此時,一個老科員在喝茶看報紙,一個年輕科員在睡覺,一個女科員在伏案疾書。三人同時放下了手中的要事,轉頭望向張逸夫。
“這里是技術科,你是哪位?”老科員緩慢地放下報紙,抬了抬眼鏡,隨后驚道,“是新來的大學生吧?”
“是我,張逸夫。”張逸夫靦腆地揉了揉腦袋,“還怕認錯門了呢。”
“來來,快請!”老科員熱情地起身迎了上來,“靠窗還有張桌子,你就坐那兒吧。”
“謝謝…科長已經把我安排在資料室了。”
“…”老科員聞言一滯,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哦…是讓你離設計圖近一些,先熟悉廠子吧,沒事,那就先在那里學習學習,趕明兒再搬過來。”
這會兒,另外兩位也放下了手上的事,客套性地圍上前來。
一番介紹過后,張逸夫對三人了解了大概。
老科員是老王,混退休中。
小科員是小李,混日子中。
女科員是趙姐,主要工作是寫現代詩,投稿給各大雜志。
總體來說,基本沒什么工作。
不得不承認,在國有制發展與改革的的漫漫長途中,這類人大有人在,不能怪他們,讓體制背鍋就是了。與三人認識的過程中,老王問東問西,父母在哪里工作,有對象了沒云云;小李則對運動比較感興趣,問張逸夫有無特長,參加廠籃球隊、兵乓球隊等等;趙姐則希望知道這位大學生鐘情于哪位作家詩人。
應付過后,張逸夫這便要告退,浪費時間也不帶這么浪費的,老子有這閑心找王小花花前月下聊一聊不好么。
小李倒是很積極,有個同齡人來科室讓他略顯激動,主動要求幫張逸夫去他的專屬辦公室打掃一下,去辦公室幫忙領文具等等。
進了傳說中的407,張逸夫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地獄,原來牛小壯的宿舍根本不算什么,這里的灰塵比自己的指甲厚,連墻角的蜘蛛網都要被壓趴了。
“我需要,消毒劑…”張逸夫第二次說出了這句話,他也沒想到,自己來到這邊后干的頭兩個大工程,都是有關于環境的。
小李名為李偉峰,這個名字霸氣的男人,雖然混日子,但在體力和激情上是不輸的,上樓下樓跑了幾圈,還真搞到了兩瓶84消毒液,同時找來了一應清潔用品,二人就此忙碌開來。
即便在戴著口罩掃蜘蛛網,小李嘴上也不停:“你真的不會打兵乓球?應該是人就會的啊!”
“真的不會,我氣胸,免體。”張逸夫必須把李偉峰的期待扼殺在搖籃里。
“可惜了…看你體質不錯的,哪天下班吧,去活動室,我教教你,好學。”
“我氣胸,一運動就會死。”
“哪那么夸張!”李偉峰大笑道,“鍛煉鍛煉總是好的,沒事,我不強求你,想鍛煉的時候拉上我就對了,咱們廠有幾個女孩總來活動室看人打球的,有風頭出。王小花你知道么?上次還纏著我教他削球兒呢!”
“成。”張逸夫勉為其難地應了,看來王小花真的蠻有名氣的。
“哎…”李偉峰說著,又嘆了口氣,“邱科長這人…就這樣,你先在這兒忍一忍吧,一般有油頭的活兒,落不到咱們手上,我都來這么多年了,最多也就寫寫文件,做些機械性的工作,核心的事他都攥在手里。”
“恩,看出來了。”張逸夫再次抓住了基層人際交往的的關鍵,開始與李偉峰拉近距離,“可他老這么搞有意義么?自己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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